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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雀钗》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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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晌午,骨咄禄都与我同处一帐,却是各做各事。到了用中饭时,我见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吩咐皎玉让厨房做些回鹘菜式。

不过片刻,几个婢女已将各色菜食在红漆木圆桌上放好,红瑚、碧云将桌子移的离床榻近了些,我侧身坐在榻上,用起饭来。骨咄禄在我对面坐了,皎玉执箸替我布菜,我静静吃了。骨咄禄多是吃一些或烤或煮的牛羊肉,对于我常吃的,倒是不动分毫。

我遂将那一碟子烤羊肋排挪到他跟前,笑道“可汗也要多食些青菜,不然这肉,腻腻的在腹中,不易克化。”

骨咄禄夹了一筷子红油笋丝,咀嚼了一会儿,才道“倒是比不得这羊排有滋味。”

我吃吃笑道“你吃惯了重口的,这些清淡的菜自然是没滋没味的了。”

骨咄禄点一点头“不过你们的饮食倒是精细。”

我笑道“饶是再精细,也吃的絮烦了。”

皎玉割了一小块卤牛肉放在我的盘中,这肉煮的烂烂的,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骨咄禄笑道“你脾胃向来虚弱,少进些,不然要胀肚的。”

我没想到他竟知晓这些细微的事,心里便觉得暖烘烘的,口气也软和了几分“是,你不必担心我,这么些个丫头婆子照料着,还不好么?”

还未待骨咄禄开口,只见珍英姑姑从帘外进来,恭敬的行了礼道“可汗、帝姬万安,奴婢有事回禀。”

我瞧她一眼,珍英姑姑垂着的头又深下去几分,我心下了然,却见骨咄禄面不改色的用着盘子里的吃食,于是笑道“没瞧见孤和可汗用饭么?若是急事,只管捡紧要的说。”

珍英姑姑道“是,金陵那边儿派来了信使。”

我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忙问道“现在人在哪儿?”

珍英姑姑笑道“回帝姬的话,正在偏殿候着呢!”

我稍稍平复了心绪,只道“等孤用完饭再传就是。”

珍英姑姑应了一声,退下了。

我继续吃着碗中的煨鹿筋却味同嚼蜡,终于挨到用完中饭,骨咄禄称有事务处理,便回了王帐。

于是,我忙使皎玉去请金陵来的信使。

那人一到,我便叫起赐了座,隔着屏风,开口就问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康健?”

信使支吾了半晌才道“原是大好了的,只是后来听说长公主在丰州一带遇刺,吓得昏厥过去,醒后又将养了五六日才稍稍见好。”

我闻此,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砸的手背生疼,心中不免一阵抽痛,又问道“母后可有带什么话来?”

信使战战起身,将一封信件递与一旁的皎玉,皎玉将信件呈给我,我一目十行的看罢了,心里有些惊异,但面上并没显出来,对信使道“你一路奔波,辛苦了,歇息两日再走罢。”

信使大感受宠若惊,又跪下谢恩,便出去了。

皎玉见信使出去,忙问道“信中可是写了什么?”

“颂昌帝姬下降给杨侍郎的儿子了!”我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皎玉从我手中拿过信笺,看过后,惊道“果真,那杨侍郎的儿子杨禄,可是个痴儿呢!”

我颔首道“这下降的日子也很是匆忙,就在孤走后的第三日。”

皎玉笑道“这算是恶有恶报了。”

我攥着信纸,想了一会儿,又道“不对!孤虽不喜怀宛,但母后一向对她都是呵护有佳,一定是母后知晓那件事了。”

皎玉讪笑道“也可能是旁人透露给太后的,太后娘娘一向耳聪目明。”

我瞟她一眼,道“怀宛是个心思奇多的人,对于自己宫里的人自然是掌控得住的。”

我顿了一下,看着皎玉耳旁那只轻轻晃动的白玉坠子,笑问道“是不是你说的?”

皎玉怔了一下,忙敛裙跪倒,却一言不发。

我将信笺放到烛火上,一张上好的白凤堂宣纸,被火舌慢慢舔舐的一干二净。

皎玉垂着头,我却看见猩红的地毯上,洇出一团小小的水渍。

窗外仍是呼啸着北风,卷起一道道细长的黄沙,风声里夹杂了沙土,似老妪沙哑的哀泣。

我低声道“从前在金陵时,人人都说嘉懿帝姬贴身的两个宫娥,一个温柔,一个刚烈,现在看来,温柔也好似一把刮骨钢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断人性命的。”

皎玉抬起头,一道道泪痕冲刷掉她面上轻附着的脂粉,声音低沉“奴婢自知有错,请帝姬责罚。”

我挪动受伤的左腿,将其搭在床榻边,伸出一只手,拉起跪在地上的皎玉,正色道“只要你问心无愧,不必向我请罪。”

皎玉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悲泣道“奴婢与明珠自入宫以来,一直相依相伴,她乍去了,叫奴婢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若不是颂昌帝姬遇见了可汗,又说出那样的话,怎会有今日这诸多事端,奴婢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恨!”

我叹了一声“从前你告诉孤要放下,怎么到了你这里,还是看不开?咱们已经走到今日这番地步,自是有怀宛的缘故,但更多的岂不是这命中所定?”

皎玉仍固执道“奴婢自然知晓您的意思,只不过奴婢有自己的思量,奴婢将这事告诉太后,并没想到太后娘娘会有如此决断,但奴婢不后悔。”

我无奈道“孤当初没有将这一事告知母后,实乃是知晓怀宛的为人,她心机深沉,若是逼急了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孤远离金陵,也是希望有人能够承欢母后膝下,怀宛虽做了这事,但她到底是心有戚戚,也能够尽孝在母后跟前。”

此话一出,皎玉登时呆在原地,嚅嗫着“帝姬,奴婢不知您的想法……”

我打断她“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意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母后那边……”

我扶着额头,叹道“也得让母后多多留心,没什么事情,还是少让怀宛入宫的好。”

皎玉慌忙应了,又道“奴婢现在就准备笔纸,帝姬也好回信。”

我点点头,皎玉躬身退出去了。

我甚是疲累的仰躺在床榻上,在脑中梳理着这件事。

母后已经知晓是颂昌帝姬遇见回鹘可汗,假称自己是我,因此可汗头次求娶我,其实是为了颂昌,后又确确实实因着颂昌对我十分在乎。

一思及此,我的头就隐隐有些发痛,索性不再去想,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过片刻,皎玉拿了笔纸过来,又将纸铺在小几上,我提笔想了片刻,又放下。

皎玉在旁研墨,眼中却满是担忧“帝姬怎么不写了?”

我笑道“孤只是在想,如何写才能让母后不那么担心孤在这边的状况。”

皎玉松了眉头,道“帝姬现在的处境算是很好了,依奴婢看,只需照实写,太后娘娘就能安心了。”

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况孤又是一去不返,自然要多担心些。”

皎玉却道“正因为如此,太后娘娘更关心的是您的平安与否,其他的到都是次要了。”

我细想这话,深感如此,便随意写下这一路以及到达回鹘牙帐的点滴,只是隐去了腿伤一事,也算是报喜不报忧了。

就这样写了三张纸,才觉得把想说的话,以及对母后的思念之情诉出了。

我将信纸工整叠好,放入信封内,又用火漆封口,让皎玉亲自交与信使。

这样一来,才觉得放下心些,毕竟母后年岁渐高,若是素日操心太过,反倒不利于身体康健。

忙完这一切,已是日暮沉沉,碧云入内掌了灯,皎玉便从帘外进来。

我问道“可送到了?交代清楚了?”

皎玉笑道“帝姬放心,您说的话,奴婢都照说照办了。”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事儿孤甚是在意,难免要啰嗦几句。”

皎玉道“这样重要的事,奴婢也不会怠慢了。”

自此不提,也算是放下了我的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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