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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雀钗》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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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食用过后,我又饮了汤药,皎玉在旁忙递了糖渍杨梅上来,我捻了一颗吃了,忽又想到一事,便问道“你之前同阿娜尔说的昭阳公主,孤怎么不知?”

我将杨梅核吐了,皎玉拿了帕子与我,方道“昭阳公主是宗室女,先皇的妹妹福顺长公主的女儿,从前名唤漫生。那年阴山一带常有回鹘军队骚动,先皇下旨命路凌大将军带兵讨伐,却大败而归,先皇为了安抚回鹘,便挑选了一位宗室女和亲,只是……”

皎玉顿了顿又道“先皇戎马一生,对于这件事一直深以为耻,故只用了一顶泥红小轿将昭阳公主送到回鹘,也不许旁人提及此事,只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位公主,而福顺长公主因着此事一直郁郁,不过二年就薨了,那年帝姬才不过五岁,自然是不知道此事。”

我哀叹一声,道“真是可怜了。”

皎玉勉强笑道“昭阳公主和亲前,奴婢去偷偷瞧过一回,人长得很是秀气,同福顺长公主十分相像。”

我面色不豫,弹了弹葱白的指甲,继而道“那孤的这位漫生表姊,如今就在回鹘了?”

皎玉摇一摇头,道“昭阳公主和亲后,先皇一直不许人提及,自然是不知晓昭阳公主现今如何了。”

我垂着头,细碎的额发打在面上,心思却转的飞快,我喃喃道“这事儿也只好问他了。”

皎玉看着我手中绞的不成样子的帕子,低声道“从前的事儿,也只有可汗最清楚不过了。”

我“嗯”了一声,又道“若是漫生表姊活着还好,若是不在了……”

我没继续说下去,皎玉却接着道“从前的回鹘可汗可不似如今这位,听说后帐姬妾便有三百数之多,又是在此等虎狼之地。”

我撇过头去,带着一脸嫌恶,沉声道“他们惯是这样,父皇在时母后就受了不少苦楚,这些孤都是看在眼中的。”

皎玉道“驸马若是寻常人,帝姬倒不用担心这个,只是可汗……”

正这时,只听得门帘响动,红瑚携着珍英姑姑进来叩头行了跪拜大礼,我只得叫起了。

珍英姑姑忙道“老奴之前腿一直伤着,也不能到帝姬跟前伺候,是老奴的不是。”

我瞧她恭顺的立在那里,全不似从前,遂含了几分笑意“如今可大好了?若是还疼着多歇息几日也无妨。”

珍英姑姑连连摆手,道“歇息这么些时日已是帝姬宽纵了,可不敢再偷懒,伺候帝姬才是正事。”

我笑道“你既回来伺候也好,这阵子也确实少着人。”

说罢,我揉一揉左膝,珍英姑姑立时会意,一脸恭敬的说道“能在帝姬跟前伺候是老奴的福气。”

我招招手示意她近些,珍英姑姑迟疑了一下,才缓缓上前,我问道“你可知昭阳公主么?”

珍英姑姑眼神闪烁起来,好似沉浸在回忆之中,过了半晌道“奴婢知晓。”

皎玉搬过圆凳,珍英姑姑落了座,才缓缓道“现如今,后宫之中没人比奴婢更知晓此事了。”

我坐直了身子,珍英姑姑继而道“那一年大顺败给了回鹘,先皇只得走和亲这条路,但那时帝姬们都还小,只得选了宗室女。昭阳宗姬那时不过十三岁,人也长得娇娇小小的,跟着福顺长公主一同入宫,两个人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之后先皇封昭阳宗姬为公主,赐和亲回鹘,那时老可汗的年纪都可以当昭阳公主的祖父了。”

珍英姑姑说着,嗤笑了一声,又道“福顺长公主自是不愿意的,跪在殿外求了先皇整一日,先皇仍是不改旨意,最后福顺长公主拗不过,便一头撞在殿前的汉白玉立柱上,当时血流了整整一地,人虽然是救过来了,但不到二年也殁了。”

她略带惋惜的叹了一声“福顺长公主虽是先皇的姐姐,可到底是母家出身卑微,先皇连半分薄面也不给,连昭阳公主的嫁妆也不过是小小两抬,昭阳公主得知自己的母亲为了她差点一头碰死,立时昏了过去,醒来后又衣不解带的照顾福顺长公主,人也瘦削了许多,太后娘娘怜她小小年纪就要去那种地方,又是纯孝之人,偷偷遣了一队人马护送她至边关,奴婢正是太后娘娘嘱托照拂昭阳公主之人。”

此时的珍英姑姑已泪流满面,我也红了眼眶,问道“你此次跟我前来回鹘多半也是为了漫生表姊罢?”

珍英姑姑点一点头,接过皎玉递上的帕子,擦拭了泪痕,后又跪下同我道“实不瞒帝姬,奴婢确实有此意,奴婢和昭阳公主同行的十几日里,昭阳公主待奴婢十分亲近宽厚,奴婢无儿无女,毕生之愿就是找到昭阳公主,请帝姬成全。”

说着又叩了个头,皎玉、红瑚忙扶了她起来,我瞧着她眼角横着的数道皱纹,心里头有些酸酸的,叹道“没想到你竟有此心,孤自然也是想找到漫生表姊的。”

这时,骨咄禄从帐外进来道“或许本王可以帮到你们。”

我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壁角了?”

骨咄禄用一只玉冠将长发束起,穿了一件墨色窄袖戎装,如此更加英气。

他认真道“昭阳公主自到回鹘起,就抵死不从父王,后来竟差点用匕首刺伤父王,父王没法子,只能将其贬去北疆,如此算来已有十年之久了。”

珍英姑姑一听这话,跪倒在地,头磕得如捣蒜一般,泣道“求可汗准奴婢到北疆寻回昭阳公主。”

骨咄禄在我身旁坐了,又开口道“这事儿不难,本王会安排人与你一同前去。”

珍英姑姑早已泣不成声,仍坚持叩道“奴婢谢可汗恩典!”

我扫了红瑚一眼,红瑚忙会意,将珍英姑姑搀扶下去。

一室归于平静,我才低低出声“没想到你竟肯帮她的忙。”

他笑道“她既有这个心,我自然愿意成全她。”

他忽又一笑“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么?”

我的双颊倏地红起,仿佛能滴出血一般,讷讷道“不是这样,只是想着你是回鹘的王,这点小事又怎能入了你的眼。”

骨咄禄慢慢执起我的手,温言软语“蕴蕴,你的事对我来说永远那么重要。”

我的头都要垂到胸口上了,他发烫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指尖,我忙抽回手,眼波流转间更加动人。

骨咄禄轻轻一笑“昭阳公主的事就交给我。”

我也不敢看他的脸,只道“那便麻烦你了。”

骨咄禄拿起桌子上的那杯牛乳茶饮尽了,才道“怎么想起喝这个了?我记得你最厌烦这种膻腥味的。”

皎玉见此,上前道“今儿早上,东帐阏氏过来了。”

骨咄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忿然道“她父亲做出这等混账事,她倒好意思来见你。”

皎玉又道“她来找帝姬撒了一通火……”

“多嘴!”我忙打断皎玉的话。

骨咄禄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冷冷道“不知好歹!阿吉!”

阿吉听得他叫喊,忙躬身进来,骨咄禄又道“即刻告诉阿娜尔,没本王的命令不得外出。”

阿吉愣了一下,抬头瞟了骨咄禄一眼,应道“是。”便出去了。

我话里含着些撒娇的意味“这样一来,便又成了我的错了。”

骨咄禄看着我松松挽着的发髻已垂到肩头,伸手替我往后掖了掖,笑道“巴尔图张狂惯了,我不过是让他守些做下臣的典范,至于阿娜尔,和她父亲一样,若不施以小惩,恐怕就要来我帐中撒野了!”

我掩不住眸中的欣喜“你若能如此想最好。”

他语气中带了揶揄“还不是你教的好。”

我睇他一眼,问道“如果找到了昭阳公主,你准备怎么办?”

骨咄禄略思索片刻“不瞒你说,北疆之地苦寒至极,我不能保证昭阳公主是否安然无恙。”

我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我也知晓,只是想抱有一丝希望而已。”

北疆是回鹘极北之地,回鹘常将犯人流放至此,北疆的冬日十分寒冷而又漫长,想到这,我不禁担忧起来,只好在心中默默祝祷,但愿漫生表姊可以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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