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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志》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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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后,杨狄也回来了,杨轩便要赶牛娃儿走,叫他回家。牛娃儿正要走时,姚若又来了,对杨轩说道:“过几日清明,我爹说想带学堂里几个孩子踏青去,你来不来啊。杨轩当然乐意,忙不迭的点头。只是这番话让牛娃儿听了,他也吵着要去呢。姚若看看杨轩,又看看牛娃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着牛娃儿点点头:”好呀,记得来找姐姐啊。“牛娃儿听了,欢天喜地的便朝家里跑去了。杨轩一脸无奈:“真的要带这小破孩儿么?到时候他要么挨欺负,要么粘着我们不放啊。”姚若撇撇嘴:“就让他粘着呗,还能怎么办。”杨轩道:“我们早早走,别告诉他去哪,让他自己找去呗。你也没告诉他什么时候来,到哪去。”姚若嗔道:“就你最坏,我回家去了。”杨轩点点头,自己一个人傻乐。

那牛娃儿一高兴,一口气冲到家门口,忽然想到事儿不对,他不知道去哪找他们,又急忙跑回去找姚若询问。此时姚家正吃晚饭,牛娃儿径直跑到姚家院里,却正见一满身包扎的陌生人,陈县令见突然闯进一个不认识的孩子,登时紧张起来,一瞬间面露凶光,可把牛娃儿吓出一身冷汗,也忘了自己来干嘛了。姚若一出门,见院里两人,急忙把牛娃儿推到院子外面,告诉他:“不许对外人说你见过这个人,打死都不能说,对你妈妈也不能说,听见没,要不然不带你玩儿了!”牛娃儿眨了眨小眼睛,呆呆的点了点头。姚先生见状,急忙把陈县令拉进屋子,然后走出来,此时正听见牛娃儿他娘喊他,姚若一抬头,也正看见牛娃儿娘,到了近前便骂:“这么晚还不回家!”姚先生客气道:“牛家大嫂,和孩子一起留下吃饭如何?”牛娃他娘朝姚先生笑笑:“不了不了,先生好意我领了,旁人会说闲话的,这就走了。”说罢,便领牛娃儿回家了。只是姚若心里多了一层忐忑,饭间便对姚先生和陈县令道:“大人,清明过后,您就走吧。爹,那孩子看见陈县令了。小孩子难保证不乱说,父亲,若是传出去了可就坏了。”陈县令听罢,急忙道:“待到午夜,我趁夜色离开。”姚若道:“您现在走就是死路一条,身体虚弱着呢。缓两日,起码伤好了再说。清明之后吧,您看如何爹?”姚先生点点头:“的确,您现在走路都走不稳,伤口还渗着血,让你走和杀了你没两样,等两天,看看风声,没传开就留下继续休息,如果传开了,那时走身体也比现在好些。”三人商议定了,一夜无话。

转眼便到清明,一大早,几个孩子便跑到姚家找姚先生,而此时西厢房门紧锁,留下一几个干粮和水,其中正是陈县令。姚先生安排好后,便带着孩子们朝后山去了,唯独姚若没走,去了杨家。一到杨家,就看见杨轩已经趴在栅栏上等着她了。姚若抬头:“还不下来,快走吧。”杨轩扑通一声应声落地:“走吧,去哪?”姚若答道:“我爹领着学生去后山上了,我娘的墓在那,他要先扫墓吧。你爹呢,你们不扫墓么?”杨轩道:“我娘又不在这,我从来没见过她,给谁扫啊?你呢,你不跟你爹去扫墓么。”姚若笑道:“我跟着他去,谁来找你啊?我不想和我爹一起去给我娘扫墓,我想自己去。”杨轩点点头:“走吧,玩去!”说罢便朝北走去了。

天空氤氲雾霭,如泼墨晕染,漫阴开来,潮湿清冷,凉风习习。姚若边走边望:“是不是要下雨啊。”杨轩道:“好像已经下了,感觉有雨滴落在鼻尖上了。”二人说着,却正见眼前细雨成丝,延绵不绝,随风摇曳,飘忽不定。无雨已成雨,有雨未成滴。姚若叹道:“还真是每年清明都下雨啊,这几年没见过一个无雨的清明。”杨轩回头问道:“你冷不冷呀。”姚若微笑着摇摇头:“不冷,接着走吧。”前面是一处池塘,里面莲花未开,荷叶满塘,青莲随风。姚若道:“杨轩,我们坐会儿吧。走了这么远了,累了。”杨轩也不多说,挨着姚若便坐下了。细雨微蒙,烟波缥缈,两个孩子并肩而坐,相依在绿水边。姚若望着一池春水,有些哽咽道:“其实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想我娘。”说罢回头问杨轩:“我看你每天都那么无忧无虑,你不想你娘么?”杨轩深吸一口气:“我倒想想想,可是我没娘啊,我打下生就没见过她。庄上那些小王八蛋说得对,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野种。哎说这干嘛,今天不是出来玩儿嘛,一会儿爬到后山,有一处位置可好了,能望见整个村子,还有你总看的那颗大柳树。”姚若把头转过去,啜泣一声道:“我再小一点的时候,我们也是清明就出来踏青,因为我们家也是后来的嘛,不扫墓,我娘就领着我到处转悠。”杨轩听罢,忽然好奇道:“你娘,是怎么没的?”姚若痛快的答道:“生弟弟时候,出不出来,母子双亡,大夫到这已经来不及了。”杨轩自语道:“我说怎么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呢。”姚若听后说:“我爹其实比我更想我娘,所以与其说我不想和他去扫墓,实际上是我知道他不愿意和我去扫墓,我不在,他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再说,你家里不也是你一个么。”杨轩道:“是啊,也许正因如此我才和你玩得来吧,还有牛家那个小孩子,哎,让你说的,我都有点觉得难受了呢。不过,你和你爹不也是后到这里的么,你娘怎么会葬在这呢?”姚若笑道:“我娘死后不久,我爷爷也没了,我爹把我爷爷埋进祖坟了,我娘没生个儿子,不能进祖坟,我爹无奈,只好找别出给我娘下葬了。”

雨脚如麻,越下越大,两人衣服早已潮湿,杨轩忽然站起来,望一望眼前的池塘,对姚若说道:“起身吧,我知道那边有个小洞,躲会雨吧,雨大了,再淋着凉了。”姚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抬眼望着杨轩点点头便起身跟着杨轩跑起来,没一会儿便到一处山洞之中。杨轩立马脱了外衣,晾在一旁,洞里也没有半点儿枯枝烂叶,升不起火来,他只好脱了衣服,随后又叫姚若也脱了。姚若抱紧自己,坚决不干。杨轩苦口婆心道:“脱了吧,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会着凉的,过来!”洞里光线阴暗,两人互相也看不太清,杨轩就想帮姚若脱了,刚找到人,伸出手去就被姚若打了一巴掌:“你干什么,滚!”这一骂,杨轩才意识到,人家是女孩子,终究和自己是不一样,一时着急,竟忘了这茬儿,于是便道:“那,那你自己脱吧,不用都脱了,把湿的脱了就行,放心,洞里乌漆嘛黑的,我什么也看不清,你别病了。”说罢便不再言语,两人在洞中相互沉默,听着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有时风过洞口,稍有呼啸。

良久,外面雨声小了,杨轩默默爬到洞口,见外面又像清早一样,小雨细若游丝,似有似无。此间,姚若一个喷嚏打破沉默,杨轩急问:“怎么了?”姚若道:“没事,雨停了么?”杨轩答:“停怕是不可能了,不过外面又变成了毛毛雨,应该可以走了。”姚若道:“那便走吧。”杨轩捡起一旁的外衣,便出了洞口。姚若紧随其后,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听雨,偶有险峻,偶有溪流,花草依依,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山有乔木,隰有游龙。青松绿竹,旖旎绮丽,都被风雨蒙上一层薄雾,渺渺如虚,微微似幻。两人终于到了山顶,往山下一瞧,无限风光尽收眼底。远处阡陌勾连,青山延绵,雨幕之下,风姿绰绰,似游龙而无尾,如屏风而有画。两人在树荫之下呆坐了好一阵,姚若忽地开口道:“没打疼你吧?”杨轩一愣:“不疼不疼,我糙着呢,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一着急,忘了男女有别了,是我傻了。”姚若笑笑:“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你若脱了我衣裳,我长大了怎么嫁人啊。”杨轩憨憨一笑,挠挠头:“你爹应该扫完了墓了,不知领别的孩子到哪玩儿去了,你不去你母亲墓上?”姚若摇摇头:“再坐一会儿吧,好好看看这个村子,多漂亮啊。”

他二人自是到后山上赏景去了,只是这牛娃儿自吃过早饭就跑到姚家去了,但见大门紧闭,房门上锁,人去屋空。又跑到杨家,也是一样,跑遍了庄里,最后终于在地头上看见了忙着农活儿的杨狄,别人家踏青的踏青扫墓的扫墓,他一外来的佃户,便在这天到田里忙活。牛娃儿便问:“杨轩去哪了呀?”杨狄答道:“着我也不知啊,他一早就找小姚若去了,姚先生今日踏青扫墓,墓在后山,你去看看?算了吧,你太小了,一个人去山上摔了碰了怎么办,外面下着雨呢,回家吧,改天在找他俩。回家去吧。”这牛娃儿不甘心,气的眼泪汪汪,也不听劝,便一个人往后山去了。一路走一路抱怨,一路抱怨一路抹眼泪,越想越委屈,说好了带自己去,却也不知会一声便走了,自己只好一个人顶着雨去山上找他们。

这边牛娃儿正找的着急,那边杨轩姚若仍在山头树下相依而坐,早把这孩子忘一边去了。杨轩几次看看姚若,欲言又止,姚若冰雪聪明,开口便道:“你要说什么就说,支支吾吾像什么男子汉。”杨轩听罢便说:“你做我妹妹吧。”转头看向姚若,直视她的眼神,心里一冏,又道:“你看我们都没娘,又都没有兄弟姐妹,是家里独子,我们这么玩儿得到一起去,干脆就做兄妹吧,以后我照顾你,谁要欺负你,为兄打死他。”姚若听他说了一大堆,轻声笑了,也不多说,但答应道:“好呀。”杨轩一高兴,蹭的站起来:“我有妹妹喽!”姚若看他滑稽,笑的更厉害了。姚若喊道:“还说照顾我呢,你看你哪里有做哥哥的样子啊,哈哈。不是看你比我大两岁,我才懒得理你啊。”杨轩也不管,径自一个人傻开心。他疯累了,回过来问姚若:“你看见那大柳树了么,田间的那个?”姚若看看他,不说话,转头看向远方,杨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好意思道:“今日有雨,起雾了。下次晴天再说吧。”姚若忽地起身道:“走吧,我要去我娘墓上。”杨轩便跟着走了。

只可怜牛娃儿也不知道人家墓在何处啊,自己只好一个人往山上晃荡,一路走一路喊着杨轩他们,只是飞鸟虫鸣,无人理会。姚若在坟前拜了几拜,杨轩也跟着拜,姚若道:“我娘,你拜什么。”杨轩笑道:“你是我妹妹嘛。”姚若小嘴一撅,不说什么。二人在坟前静候良久,便去找姚先生他们一行,准备回家了。

姚先生领着孩子们,杨轩姚若远远的跟着这一行人,边走边玩儿,回到村里,天色已然渐暗,却见许多人正往后山来,喊着牛娃儿的名字,姚先生一听,坏了,这孩子定时走失了,天色已晚,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山上太危险,所以急匆匆的送孩子们回去,过后又再回来。姚若见状也是一惊,诧异道:“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自己来找我们了。”嗔怪杨轩道:“你看呀,不带他,这下好了,咱俩闯祸了。”杨轩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便道:“那怎么办,我们回去找他?”

“回哪儿去?快回家!还嫌不够添乱么!”说话的正是杨狄。杨轩抬头一看,正望见他爹怒目而视,不敢作声。忽而姚先生回来,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杨狄道:“怪我了,那孩子找杨轩他们俩,我随口一说,说应该是跟你们去了后山,没成想这孩子自己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牛家大嫂急了,张罗大伙到后山找找呢,哎,给我这顿骂。”正当这一群人着急呢,忽然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瘸一拐走回来的牛娃儿。

原来,牛娃见找不到他们了,便要下山,天色渐晚,他有点害怕,于是越走越急,走到山脚路旁,一个跟头摔倒在泥里,崴了脚,伤了头,疼的不行,委屈了一天,终于是在此时放声大哭。许久,一行兵马路过此地,领头的停军下马,走到近前,问道:“小娃娃儿,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呢?”牛娃一边啜泣一遍大声道:“我,我,我崴脚,脚了呜哇。。。”那领头的见状扶起牛娃儿,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啊,来阿伯给你揉揉,哪儿疼啊?”牛娃只顾哭号,然后抬起右脚来,那领头的还真给他揉了起来,又问:“小娃娃,你家在哪啊。”牛娃顺着路往周家庄一指,那人笑道:“哦,就在近前啊。阿伯带你回家怎样啊?”牛娃儿抹着眼泪,点着头,那人大笑着把他扛上马,向周家庄去了。

紧跟在牛娃身后的,是一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真实刚刚那个领头的。杨轩一见这人,登时惊诧不已,立马转身,拉住姚先生和两个孩子便回家去,对姚先生说道:“你我今日怕是要大难临头了。”姚先生也是聪明人,他知道此时官兵到此自然只有一个目的,只是他绝不曾料到,会有如此之多的官兵!那领头的刚刚牵住马缰,随手掏出一份文书,右手执矛,左手抖开文书,上面有一人画像,说道:“诸位乡亲,可否见过此人?”天已擦黑,看不清这图画,他又吩咐道:“火把!”身后一步卒大喝一声:“诺!”随即点燃火把,照亮画像。

牛家大嫂见牛娃儿已经回来,却又如此多官兵跟着,心中忐忑,急忙向牛娃招手,去接牛娃儿。牛娃儿一回头,见到画像,脱口而出:“这不是,,”刚到嘴边,却想到姚若对他说,打死也不能和别人说,别转身朝母亲跑去。那领头的耳朵机灵,眼疾手快,举矛便刺,那矛直挺挺的立在牛娃儿面前,给娘俩吓出一身冷汗:“这是谁啊小娃娃?”

杨狄见状吩咐姚先生道:“先生,你快去把那厮放了,让他快逃,我去地主家牵马,准备逃,此人心狠手辣,绝非善类。”姚先生却问:“你怎生知道?”杨狄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干嘛,快去。”说罢对姚若和杨轩道:“你们俩跟姚先生回去,回去等我。”吩咐妥当,杨狄恶狠狠的盯着那人看了一眼,随后便朝地主家狂奔去了。

牛娃儿浑身发抖,冲着那领头的拼命摇头。那人拔起矛指着牛娃儿道:“说吧,这是谁啊?”牛娃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拼命地摇头,那领头的又道:“小娃娃,你不说,阿伯就杀你了啊,可疼了。”牛娃委屈喊道:“不能说!”这话一出口,惊得姚若大喊:“牛娃儿!”她这一喊,那领头的立马转向姚若,策马上前,姚先生回头一看,这坏了,再找杨轩,杨轩也不见了。那人居高临下对姚若道:“那小娃娃不说,你说吧,小丫头。”说罢脸上洋溢着微笑,显得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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