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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步谣》第十二章 被忽悠了的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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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老爷往上数三代还不是开封人,不过从他父亲那辈起,家中的药材生意便做到了东京,并渐渐地稳住了脚步,后来便举家迁了过来。算算时间,那还是神宗元丰年间的事情。

迁到东京后,董家生意做的还算平稳,每年七八百贯的利润算不得多,可也不少。到了前些年,攒了不少钱绢的董家老爷嫌自家院子太小,住着不够敞亮,便将周围的几户都买了下来,院墙打通连在一起,又重新修葺了一番,便成了今日的董府——一栋占地足有十亩余、数十间屋子的大宅子!

要知道,这可是在首善之地的东京开封府!京城居大不易,说到的可不只是吃穿用度,还有那高额的房价。虽然只是外城,这般大小的院子可也得上万贯!

迎着和煦的夕阳,李迅站在大街当中,看着那修的很是气派的大门、以及大门前放着的两尊石狮子,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番“何时自己也能住进这样价值上万贯的院子里”之后,便走了上前,敲起了董府的大门。

“谁啊?”

不一会,大门裂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探出了脑袋,问道。

“俺找董小姐的丫鬟,小翠。”

李迅露出了八颗大白牙,很是礼貌的说道。

“找小翠?哦,你等会。”

小厮哦了一声,便将大门关上,留着李迅一人继续孤零零的站在门外。

李迅也不生气,他对于自己这个跑腿的职业还是有很清楚的认知的。

人嘛,贵在自知,这样便能少去不少的烦恼。

不多会,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年岁看起来比李迅大上一些,但决然不会超过二十岁的。

便是小翠了。

“何书生的。”

李迅没有废话,掏出何书生交给他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小翠接过,很是熟练的将信封藏在了袖子里,显然做了许多次了。

冲李迅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小翠扭身便回,大门再次关上。

李迅依旧不急着回去,而是跑到石狮子旁边靠着,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曲,用余光关注着大门,等待着。

只是这次等了许久,太阳都快要落到了城门以下的时候,那董府的大门竟然还没有动静。

“不应该啊?”

李迅有些着急了,连忙上前,又敲了起来。

“你还没走啊?”

还是之前开门的那个小厮,见还是李迅,不由得说道。

“那个,小翠刚才进去了之后,就没再出来?”

“没有啊。”

小厮一脸疑惑。

“就没交代些什么?”

“没有啊。”

小厮摸了摸头,不知道李迅在说什么。

“好吧,那没事了。”

李迅讪讪的笑了笑,在小厮一阵“神经病”的嘀咕声中走回了大街上。

“难道董家小姐今天忘了?”

李迅摸了摸脑袋,有些失落的往回走着。

往日,他替何书生送信,除了那三个铜板外,董小姐还会让小翠给他拿上些很好吃的糕点。可是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

恩,才不是人穷志短,而是那糕点确实很好吃啊!

“算了,本大侠又岂会差上几块点心?”

走了一会儿,李迅摇了摇脑袋,将这事抛到脑后,然后一抬头,瞥了眼四周——嚯!这熟悉的街景,不是西大街么!

还算尤新的记忆顿时涌上了心头,某人在路人一副关爱智障的目光中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寻准了路,走了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有一半都没入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下,街边的摊铺都已然开始挂起了灯笼的时候,李迅才摸到了一条明显僻静的多的巷子。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李迅挠着脑袋,他方才可是找过了七八条巷子了。

一棵歪脖的老树静静的矗立在巷子里一处还算宽阔的地方,李迅很轻松的便爬了上去,附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向四处望去,不一会儿,便发现了目标。

“本大侠就知道,离不远的!”

一边想着,李迅一边从树上滑了下来,然后朝着方才看准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处从外面看着有些破败的院子,大门关着,不过院墙不高,只是比成年男子高上半头而已,这可难不过李迅,他找到一处借力的地方,轻轻一跃,便翻了上去。

……

……

夏日的傍晚天气依旧炎热,不过风里却已经带上了些凉意,吹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正适合有空闲的人在家中小院里纳凉,若是能再来一把躺椅,半个用井水冰了一下午的西瓜,那感觉就更棒了!

几个泼皮便是如此。

不过他们可没有躺椅和冰镇西瓜的待遇,只得光着个膀子,在院子里随便找块磨石或者几块还算平整的砖头四仰八叉的躺着,其中有个还打着个纱带,嘴里哼唧唧着。

若是那杀猪巷的张屠夫在此,一定会会意的笑上一会儿——这几个倒霉蛋不正是昨个被他教训了一顿的那几个泼皮么?

“他奶奶个熊,爷爷怎就没想到过,这些大夫竟都是些面白心黑的玩意儿!”

打着纱带的那位主明显是几人中地位是最高的,这点从他一个人霸占着那块有着年头、早已凹凸不平的大磨盘便能看出。只是他此刻却是几人在哼唧叫唤最厉害的。

“他爷爷的!俺敲诈勒索了几个月,结果全他娘的让一个糟老头子用半个时辰给挣去了!狠!真特么的——啊,疼疼疼……”

这泼皮头头一边叫骂着,一边下意识的想挥上两拳,只是一不小心却扯着了那还打着纱带的手臂,顿时一阵惨叫。

昨日他被那张屠夫扭断了胳膊,虽然只是关节错位加上些微的骨裂,不过他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跑到这城西南一代名气最盛的一位姓沈的大夫处。

能在东京这中大都会闯出名头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人,那沈大夫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关节错位、骨裂,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沈大夫便将疼的哇哇叫的泼皮头头给矫正好了胳膊,打上了纱带,然后写了整整一页的药方,让他去一旁的药房付账、抓药。

只是这价格却很不便宜,足足相当于这几个泼皮两三个月的“收成”。

这几个泼皮自然不会乐意,要大闹医馆。

不过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人还得多读书,那沈大夫见状一点都不慌张,而是有条不紊的为几位闹事的患者和“家属”逐条分析医药费的构成情况:这两陌是纱布钱,这五十文是换的药膏,这三陌是止痛用的,这一贯是补品,这七十钱抓的是润肺止咳的方子……你说啥?不要润肺止咳的药?那可不行,这补品吃多了就容易阴阳失调,上火发炎。这上火可不是好事,不得抓些润肺止咳、降火的药?

你说不要补品?那更不行了,你这可是骨头受伤,怎么能不吃补品呢?不多吃些虎骨啊、人参啊之类的东西,骨头怎么能长好?哦,老夫方才忘了写虎骨了,这就给你加上……

于是,几个文盲泼皮被沈大夫的“逐条分析”所说服了,不但乖乖的付了医药费,临走时还连连道谢,就差趁夜去木工坊里刻块“神医再世”的牌匾送过去了。

不过这时间一长,几个泼皮也就逐渐反应了过来,自己这八成是被忽悠了。

这不,正骂娘呢嘛!

“大哥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成!”

一个看起来最为有眼力劲的泼皮不知从哪弄了个破了一个豁口的大碗,然后从水缸里舀了碗水凑到打着纱带的泼皮跟前,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等大哥伤养好了,咱们去给那什么破神医给绑了,到时候连本带利的都给讨回来!”

“就是,俺看那心黑的大夫用的可都是好东西——记得那案堂上放着的香炉么?印的可是内城马行街上郑记宝坊的款,一个至少卖上百贯呢!这干上一票,油水可比那些外郡来的乡巴佬们多多了!”

旁边另一个泼皮从硌人的砖头上坐了起来,跟着怂恿道。

“真的?”

第四个泼皮眼睛一亮,也坐了起来。

“俺还能看错?”

第三泼皮自信的回答道,然后瞅向大哥凑了过去:“大哥,要不然咱哥几个真去绑了那沈大夫?到时候得了钱,也能去小甜水巷痛快痛快!”

“绑你个锤锤!”

那打着绷带的泼皮并没有像他几个小弟想象的那般痛快的答应,反而发起了大火,没受伤的那只大手挨个拍在凑过来的几个脑门上。

“那姓沈的他娘的挣那么多钱,旁人能不眼热?有人眼热这姓沈的还能逍遥到现在,他背后能没人罩着么?

一群瓜皮!瓜皮!”

“大哥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几个泼皮被训了一顿,互相尴尬的望了一眼,连忙低着头滚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

晚风吹过,又是一阵哼唧声响起,有因为心疼那被坑去的钱的,有因为伤口疼的,也有因为嫌硌得慌的,热闹的就像晚上草丛里开演唱会的蝈蝈们。

就在几个泼皮一边哀嚎,一边在为明天吃什么而发愁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瞅着几个人,一脸惊喜的说道。

“嚯,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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