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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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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电话在响,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就任由它响个不停。

打电话的人真有无限的耐心,铃声响了又响。她窝在那里,伸直手臂穿过许多物什,终于摸索到,“喂。”

“丫头,你还好吧。”是林拓也。

“不错啊。”听到是拓也,天蓝有一丝轻松,更添一分怅然。她暗笑自己的奢望。

“其实我之前跟以年联系过。”他像是费了很大力气,“他去了杭州。”

“嗯,我们已经见过了。”怕他误会,“我去体检,碰上了,太不巧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很焦急,“体检?身体又不舒服么?”

“不是,就是公司新人例行体检。哦,对了,我换了新工作。”

“我知道。你身体没事就好。”

她怀藏心事,自然没听出他话里的破绽。两个人又闲聊很久,林拓也像是恢复旧貌,心不在焉地,说话有一句没一句,最后嘻嘻哈哈提到新认识的漂亮美眉。

天蓝也不知道自己在应着什么。

“顾天蓝,你知道自己又在哭么?”他沉声问道。

天蓝错愕。是在哭么?一抬手,脸上冰冰凉的触感,原来真的在流泪。

看向镜子,映着淡淡的月光,镜中的人头发有些凌乱,毫无血色,一脸的泪痕。

周末,江婷约天蓝吃饭。

咖啡厅里,音乐开得很轻,缓缓传进耳里。

howyoufeeltheneedtobethestrongone

whenthetidehasturned

how’dyoufindyourwaybacktothefortress

whenthebridgehasburned

breakawayandletmebethesoldiertonight

breakawayandletmehealyourpain

letitrainandi’llbeyourshelterandlight

breakaway,breakaway

icanseeyourheartisaching

andyourwillisgone

youcanlayuponmypillow

andwillcarryon

……

herewherethereislove

herewhereyouaresafe

herewherethereisthenothingelse

weareasone

noneedtorun

i’llbeyourshelterasthedayislong

……

明明是节奏明快的歌曲,因为歌者声线的苍凉和歌词太过梦幻,总觉得现世凄凉得连落地窗透进的那星星点点的日光都没有温度。

shelter,守护者,庇护者,都是美好到梦幻的词。从前总是觉得苏以年就是老天派来保护自己的王子,他们可以相濡以沫到永远,可是结果又怎样呢,到底是分了。那样相爱,那样不甘,那样不舍,还是免不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天蓝,想什么呢?”江婷摇摇她的手。

天蓝收回神,双手捂在咖啡杯上,“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江婷诧异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她,“你冷?不是生病了吧?”

“没有没有,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江婷有些无语。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副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得再说一遍。“我想去北京工作。”

天蓝有些吃惊:“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北京呢?什么时候走?”

“下礼拜。”

“这么快?!”天蓝仿佛这才懂得江婷不是在说笑。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接受变化和新事物特别慢,林拓也以前就总是骂她反应迟钝。

“我家不是在北方么,正好北京有亲戚给找了工作,我想趁年轻去闯闯也是好的。待在现在这个小公司,真正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天蓝偏着头想了想,觉得异常传神,“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今天身着一件鸽灰色长毛衣,夕阳似乎给她的侧脸镀了一层金,大大的眼睛,略显惆怅迷惘的神情。衣服领子和帽子上有一圈软软的绒毛,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的,越发衬得她朦朦胧胧。虽然不止一次直接称赞过,江婷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赞叹,真是文学少女气质啊。

天蓝看看窗外,随口冒出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随即,脑门上挨了江婷一掌,“这么悲观干什么!”语气是极熟悉的,想起来,原来是那时候,她刚刚做完手术,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一个星期不曾开口。第八天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意识地刚说完这么一句,林拓也就赏她一个爆栗,“不许你总是这么悲观!”那个时候,她是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可是每次寻到机会,林拓也就会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胡搅蛮缠一顿。那样绝望的日子,就是那样熬过来的。

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林拓也是怎样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在父亲进医院的当晚就赶过来。别人的事,只要对方不主动开口说,她从不发问。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告诉苏以年,那时他正留校做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连不远的未来都是可见的蔷薇色。她已下定决心不再打扰他。

父亲的丧事过后,她就再也没有那样心痛过。父亲的葬礼异常冷清,出席的居然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两三个相熟的邻居、一个店里的小工和林拓也。她竟然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大概是体会过那样极致的痛后,人的心也跟着麻木了,她想自己反正是这样了,再发生什么也无谓了。

她用打工的钱买了一张汽车票,从杭州出发到北京,有些路总要亲自走一走才知道多么艰辛。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去看他,但是那次的路途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特别遥远。就像是他们俩之间一贯的距离。

她一向会晕车,连服了三颗晕车药,还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行车至午夜,有幼小的婴孩大声啼哭,建筑工人身上散发出几个月没洗澡的味道,过度肥胖臃肿的妇女打着沉重的鼻鼾,她越发头痛得难以入眠。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林天蓝,你要记住现在的苦痛,那么总有一天会重新坚强起来的。与未来要面对的苦难相比,你现在的苦痛,算不得什么。那时就知晓没有他的未来会有更加艰辛的路要走,却不知是以那样近乎灾难的形式出现。

没想到,一语成谶。

站在苏以年的面前,一路设想好的台词竟然全都派不上用场,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苦,嘴里发苦,就像闹肚子时吃的那种没有糖衣包着的黄连素,一直苦到心里。

偏偏他还是不会识人脸色,“天蓝,天蓝”地叫着,喜得什么似的,“你又来看我啊。”

她实在躲不过,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苏以年,我是来跟你分手的。”

他愣了一笑会儿,又笑了,摇着她的胳膊,“天蓝,你开什么玩笑啊。”

她还是冷着脸不发一言。

他这才知道她是认真的,急着拉扯她的胳膊,话都说不成调子,“天蓝,你怎么了啊?”不停地问,不停地问。

她被他晃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还是仰起头死死地盯住他以此逼回自己的眼泪,“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我爱上了别人。”

听到她这样说,他非常吃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把她搂进怀里,“天蓝,好啦,别闹了,我知道你来一趟很累,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又在这缠着你,你休息一下就好了,对不对?”她感觉到背上下起了小雨,温温的,那是他的泪。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那样骄傲的一个男生,从来都像一个王子一样耀眼的男生,为了她,落泪了。

他还是语无伦次,只是说,“天蓝,咱不闹了,我马上找地方去休息,去休息,好不好?休息一下就好了,”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我知道你,一定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没有半分迟疑,挣脱开他的怀抱,“苏以年,你是听不懂我讲话吗?我们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她那样怕,怕稍一犹豫,就会贪恋他温暖的怀抱而舍不得放手。

他突然就好像发了狂,“别人?!好哇,你说!是谁?!林拓也吗?”眼睛还是红红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林拓也,但既然是编故事,那索性编的像一点好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更好。“江源,我的学长,家世不错,他的父母也待我很亲,一直在追我,前一阵子我真是被他感动了。”后来这件事林拓也知道了,笑说她真是笨,撒谎都不会,江婷的名字直接换了一个字就用了。

但是苏以年就是信了。即使他不相信又怎样呢?她那样坚决地走,他跟在车后一直追,一直追,哭着追,不停喊着她的名字,跑得跌倒了,她却连头都不回。

那样决绝。

她无法回头。因知道自己一旦回头必定不忍。因知道她必须断了他的念想。

到达杭州后,她从汽车站一路走到断桥,脚趾在鞋里早就磨破了,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得这样远。也不知道疼,只是不停地哭。开始是大声痛哭,不管不顾旁人或惊异或好奇的注视,后来逐渐没了意识,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流。回寝室后脚肿得差点连鞋子都脱不下来,袜子早就被渗出的血水染红了,跟脚趾血肉模糊地黏在一起,她咬着牙闷声不吭地处理,撕下来的时候拉扯着皮肉,心里想着这疼得可真是痛快!

后来苏以年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源”学长,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高高大大的男生,待她也极好,他们笑得那么幸福,那种平和的笑容,她跟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他终于确定她这次是认真的了,但还是忍不住,冲过来想要给了那男生一顿老拳,她拉不住他,情急之下,左手扯着他,右手高高扬起给了他一巴掌。这一下,两个人都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五个淡红色指痕。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是倔强地尖声喊道:“苏以年,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这样放下所有尊严地挽回,她却只肯给他一巴掌。为了旁人的一巴掌。那样重。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于是他嗫嚅着,“好。林天蓝,我这就滚。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他红着眼眶回了北京,随后就答应母亲的要求出国深造。之前他一直不肯走,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国内辛苦。只是他不知道,那日她在杭州见到他,不过才短短十几天天没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上有着青色的痕迹,那时她就已经心软了,暗自跟自己打赌,倘若那天他回头,定会看到一张泪眼磅礴的脸,她会飞奔进他怀里,此生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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