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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惊鸿传》第七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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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小炉忐忑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黑压压的骑兵们缓缓靠近,手中的肉干不知何时掉在雪地上,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幼生活在偏远的小镇,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临环县,怎有机会近距离地看到如此庞大森严的骑兵队伍,再想到身后的几具尸体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内心的震撼远胜于表面的惶恐不安。

若颜定了定心神,迎上前去,躬身欠礼道:“多谢秦叔叔亲自领兵相迎!”肖牧雨不便答话,紧随其身后朝秦云贲投去友善的目光,心中赞道好一个绝世猛将。

他年岁约莫四十许,上身披黑铁锁子甲,下笼黑色软革甲,外罩一领皂色长麾,腰搭暗金兽王扣,身材高大,比肖牧雨尚高出半头,双目如炬,神光溢转,面庞呈古铜色,刚毅沉稳。

众人礼毕后,要若颜领着秦云贲来到那几匹马儿近前,芊芊玉指微微指指地上,悲婉道:“他们都在这儿!”

此时马背上的遗体都已卸了下来,一字横放在棵大树旁,祁小炉担心雪水会弄湿这些遗体,特地拿了把佩刀去割了些枯草垫在下面。

秦云贲放下手中梨花戟走向前去,弯腰俯身,看向其中一具狼皮裹紧的遗体,叹声道:“他们身为铁旗卫骑兵悍死护卫大小姐,也算死得其所,不知哪个是二公子?”

面前的几具遗体从头到脚均裹得密不透风,外表俨然分不清谁是谁,要若颜指指最左边的,泣声道:“最左边那个。”

秦云贲闻言上前,只见他被狼皮包得严严实实,仅露出鼻子往上部位,双眼紧闭,面如淡金,忍不住低头啜泣道:“百风,秦叔来迟一步,未能相救于你,实在是该死啊!”说完转身伏在马鞍上老泪纵横,。

要若颜愣了楞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向肖牧雨投去求助的眼神,肖牧雨恰巧看到要百风的睫毛跳了一下,赶紧出声安慰道:“秦将军,百风兄弟地下若知你如此情深义重,他一定很欣慰,还请勿悲伤过度。”

秦云贲转身抹去脸上犹自挂着的泪水,抽泣道:“不敢请教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要若颜明知二哥诈死,却不能坦言相告,只得哽咽道:“秦叔叔,这是肖牧雨肖公子,正是他出手相救我才得以幸免。”

又伸出皓腕,虚指了下秦云贲对肖牧雨说道:“这是秦云贲秦叔叔,铁旗卫副统领,当年护送我娘和我们兄妹三人到大丹帝国的正是秦叔叔。”

秦云贲一听眼前之人正是要若颜的救命恩人弯腰便拜,肖牧雨心思灵敏,从要若颜的话语中听出他应算其长辈并有恩于要家,刚又见他真情毕露,不肯受他此拜,急欲伸手拉住,却觉秦云贲力大无穷,自己运起七成内力尚无法撼动,知其内力深厚远胜于己,只得侧身让了一步,口中叫道:“秦将军不必如此,小子愧不敢当,只是恰巧遇上而已,可惜终究还是晚到一步。”

秦云贲敛了敛心神,挺起腰对肖牧雨拱拱手道:“肖兄弟日后若有差遣,秦某不才,随时听候。”

肖牧雨连呼不敢,二人寒暄片刻,秦云贲招手唤来几个骑兵,着他们将四名袍泽的遗体夹裹带回,地上只剩要百风一人,秦云贲刚欲弯腰抱起,肖牧雨生恐他触动要百风的臂伤,慌忙抢上前去道:“秦将军还是由我来送要公子一程吧!”

秦云贲不疑有他,任他抱起要百风将其安放在马背上,耳听得肖牧雨喃喃道:“要兄弟,最后一程就到家了。”想到要百风年幼时缠着他练剑的场景,忍不住又扭头虎目落泪。

要若颜看着他泪如雨下的模样,心中犹堵巨石一般,有种欺骗他的内疚与惶恐,可现在偏偏又不能解释片语,眼眶微微泛红,轻轻抚言道:“秦叔叔,我们该动身了。”

几人收拾好武器行李,要若颜看着自始至终在边上拾掇不休的祁小炉,掏出一锭约有二十两重的金元宝递给他道:“小炉,我们已经到了,这次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这个给你算是报酬,你骑得那匹马也可以骑回去。”

祁小炉从未见过金元宝,记忆中只在镇西头张财主家闺女头上看到过一根金簪子,眼前这个元宝化开后怕是可以打制成好几根那样的簪子。他望望那锭金子出乎众人意料地摇摇头道:“大小姐,这个我不能要,良叔说过出多少力得自个掂量,不该要的不能要。”

要若颜大感惊奇,遂又问道:“那你告诉我想要什么?”

一路走来,祁小炉做事勤勉,心细手巧,深得肖牧雨要若颜二人欢心,要不她也不会一下出手二十两黄金还送上一匹骏马,这两样加起来足有三百两银子,要知道在这贫苦之地,十几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祁小炉嗫嚅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要若颜应声道:“嗯,小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不是很离谱,我都会答应你。”

祁小炉望望远处队列整齐威风凛凛的骑兵队伍,又抬头看看高大魁梧的秦云贲,鼓足勇气道:“我想当兵,当大将军那样的骑兵!”

要若颜讶异不已,俏目圆瞪,似没听清般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这倒不是要若颜觉得他放着几百两银子不要非要当兵而瞧不上,而是因为铁旗卫在他们眼里绝对是精兵悍将,不料一个黄口小儿只瞧了片刻,便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祁小炉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要若颜的诘问,刚鼓出的那丝勇气顿时泄了下来,垂下头一声不吭,双脚不停地在雪地上抻来抻去,画了老大的一个圆。

肖牧雨见状朝要若颜轻轻摇了摇头,让她暂时先不要出声,扭头对着满头雾水的秦云贲笑道:“秦将军并不清楚,这少年是个孤儿,名叫祁小炉,是我们从祁家镇找来路上帮忙照料马匹的,虽然生得瘦小,但是很能吃苦,生性机灵。”

秦云贲见肖牧雨三言两语解释完祁小炉的来历,且言辞里对其颇为赞赏,不由生起兴趣,踱步走到祁小炉身前道:“小家伙不用害怕,抬起头再说一遍你刚才的话。”

祁小炉闻言仰起头,壮了壮胆迎向秦云贲如炬般的眼神,顿了顿神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大声道:“我说我想成为将军手下的那些骑兵!”

秦云贲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脸庞瘦削,身体单薄,身上套了件灰皮破袄,补丁成撂,却颇为干净整洁,双目明亮有神,清澈见底,心底已有几分喜爱,声音放缓道:“给我一个你想进铁旗卫的理由。”

不远处骑兵们放下四个袍泽的遗体,正在行默哀礼,祁小炉指了指他们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想像他们那样受人尊敬!”

肖牧雨大惑不解,犹自记得上次祁怀良要他去马房时落荒而逃的情景,抢话道:“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啊,”祁小炉自然而然地说道,随即发现这话似乎不够妥当,挠了挠后脑勺又道,“不过良叔说过大丈夫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

秦云贲心中甚喜,身体单薄体质孱弱这些后天都可以训练,唯独精神意志是难以再塑的,祁小炉本性纯朴,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胸襟,可见教导他的良叔本身就具有优秀的品质,心里对少年口中的那个良叔很是佩服,当即挥手道:“说得很好,我铁旗卫五千将士,能够纵横天下,靠得就是坚强不屈至死不渝的意志和精神,本将允诺你了!”

祁小炉喜不自禁,憨笑着手舞足蹈,不停地欢呼道:“我是骑兵了,哦哦,爹娘,良叔,我是骑兵了!”

秦云贲怜惜地望着他,也不打扰,招手唤来名校尉,吩咐道:“常谢,这少年名叫祁小炉,带他回去先安排进预备营训练,不得有任何人欺凌他!”

那名叫做常谢的校尉捶胸行礼声若洪钟般道:“末将遵命!”

凤山城因为远离战火,平时人们很少见到成建制的军队来往,城中虽有一千铁旗卫骑兵长期守卫,不过他们长期驻扎在城外西郊,留在城里的不过几十号人,大多时候也只是呆在大将军府里,寻常人等几乎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这日,却与往日大不相同,自上午北城门口有一骑抢奔入城后,各城门处不时就有骑兵进出,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单人独骑,行色匆忙。

未时刚过,北门守城卫兵老贾正在和同伴说道上午游骑闯城门一幕时,忽见大道尽头又是一骑飞奔而来,到得跟前时马上骑士收缰停马,手举一枚令牌高声道:“着铁旗卫副统领秦云贲将军令,铁旗卫骑兵八百人即刻进城,速大开城门放行。”说完下马将令牌双手递给老贾,老贾不敢懈怠,恭敬接过,辩清真伪,急忙叫上众卫兵搬走城门处拒马等工事,抬下门栓,大开城门。

道路两旁已不见其他人影,秦云贲人高马大一骑当先,肖牧雨要若颜二人并骑随后,大批骑兵列队整齐缓缓前行,轰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消息很快便传到要大将军府,不久正门大开,一溜护卫分列两侧,长刀出鞘,双手紧握,刀尖朝天,庄严肃穆。

要夫人常百荷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正厅右侧太师椅上,左侧太师椅椅背上竖挂着一袭青褂,正是要凡大将军留在府上的便服,此时他人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按照大丹风俗,家有嫡系亲属身亡时,家主不在则以衣冠代之。

八百骑兵只有一百跟随秦云贲三人入城,其余骑兵带着祁小炉和那四具袍泽的遗体由城外绕回西郊大营。

肖牧雨第一次来凤山城,去年和巴爷去吉亚村时直接翻越的拉百拉群山,并未经过此地。进城后,顿觉眼前一亮,主干道宽约四丈,可供四匹马车并驾齐驱,道路两旁一排笔直雪杉,延绵不尽,房屋多以平房为主,飞檐翘壁,鳞次栉比,墙体透雪白,青瓦映蓝天,仿若泼墨山水画中走出的江南水镇。街道两旁不时有路人驻足观看,却无人惊慌尖叫,一片祥和安宁。

要若颜见他目露惊讶,心中自豪不已,只是此刻并非说话之地,俏目一转,以手遮面,香唇轻吐道:“凤山城北区是父亲在此落府后亲自督人重新翻建的,其余地方虽也种有雪杉,房屋却是北方的建造风格,肖公子若是有兴趣的话,改日我自当带你游历一番。”

肖牧雨自知此时不宜多言,含糊其辞道:“不敢有劳大小姐,来日再说。”

穿过北城街道几十丈远,拐个弯不久众人便来到了要大将军府门口,骑兵们卸下面盔自动分成两队各列一侧,要若颜领着秦云贲踏马浅行,肖牧雨独驾着两匹马儿紧随其后,一只漂亮的银狐倏地从他怀里跳到旁边的马背上,上面横趴着紧裹狼皮的要百风,四匹马儿踩着碎步哒哒地进了府门,身后荡漾起将军府护卫声若嘶吼的回音“恭迎二公子大小姐回府!”。

康丹两国交界处,大康国某军营大帐内,一名头戴红缨盔的将军手持一卷便签,抬手安抚了下头顶风尘疲惫的风隼,阴沉地大笑道:“小蛇即将出洞,传我命令,通知丹国人马,按计划行事!”

营帐外,悄无声息,一道影子飘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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