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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五代十国传》第九回 秋白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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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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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扬州的庆山和一鸣进城之后,便趴在马车的窗口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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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城内,林立的店铺依旧,各色商品也都如故的琳琅满目。却少人问津。就连沿途所遇的各式摊贩也全然失了做买卖的兴致似的,全无气力的冲着街上零星的路人兜售叫卖。少了平日里行人如织的街头,这会儿空旷的路面也跟缺了植被的裸露荒野似的,尘土飞扬,了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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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的马队缓步前行。沿路时不时出现的小队兵士,提醒着如今的紧张局势。而素来歌舞升平的河畔,也少有行船。就连远近闻名的云门乐坊,这会儿,花船也都收起了繁复的装饰,正沿河往西,驶离城区。平日对它趋之若鹜的达官显贵,这会儿多半都在家收拾细软,清算田产,准备四散避乱。少了前簇后拥,豪掷千金的热闹场面,这如今萧条的城池,对于那些胭脂粉黛而言,似乎全无半点值得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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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孟府山庄之后,头人孟诏德便吩咐手下开始收拾,准备行囊。庆山见一鸣无所适从便拉着一起去书房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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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庆山端来的茶水,四顾着书房内的每样摆设。沉默了半响的一鸣终于忍不住开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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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想回村里看看师父。”

“嗯嗯,离开这么久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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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现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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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的庆山拉着一鸣来到还在忙碌的孟少德面前,告知了一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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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要不要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孟诏德看着一鸣如此提议着,却是见一鸣沉默不语之际,很有些盛情难却但又如故坚持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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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诏德于是起身环顾,府上众人都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一旁的管家也跟着在清点物件。回头见头人招呼便停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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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交头接耳的一阵低语之后。孟诏德便叫人备马,让管家留下处理府上事务,又命人准备了庆山和一鸣的简单行囊之后,就叫了两名随从一起和一鸣和庆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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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人,三匹快马,自扬州往一鸣所在的村子疾驰。终于在红霞渐起之前抵达了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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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城镇的小村落里,闲散照旧。一路经过的土路上,得见的只有坐于自家门口抽着旱烟的老汉,听得的只有零星的鸡鸣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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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着跳下马来,冲进屋舍的一鸣,叫喊着师父布凡的名字,自厅堂,后院,厨房跑了个遍,最后再里屋的床榻上找到了正斜躺成大字,鼾声阵阵的布凡道人。耷拉到地上的手边,静静的躺着空了许久的酒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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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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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贴着布凡的耳朵,喊得声嘶力竭,一旁的庆山和孟诏德听着都皱起眉头,布凡道人却全然充耳不闻,依旧睡得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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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一时半会儿师父是醒不了了。也罢,看他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呵呵。多谢孟伯伯送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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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气。一鸣,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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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没什么打算啊,呵呵。光想着回来就为看看师父是否安好。现在既然他老人家都挺好的,就没别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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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到这儿了。趁着天色未晚,要不我送你两先去乾元观跟敬玄道长复命?这边给布凡道长留条口信,等回头我再派人过来看看。到时候再让布凡师傅跟你们汇合,见面?这样,两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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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那就有劳孟伯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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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商定妥当,于是准备出门上马离开。却是被身后布凡道人慵懒的声音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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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坐起身来,一边眯着眼睛扣着耳朵,一边打着哈欠说道:

“就不劳烦贤弟费力往返啦。啊……。我跟你们一起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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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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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在大殿里跟着香客陪笑的茅山乾元观主持敬玄道人,这会儿正毕恭毕敬的立于端坐在厢房内上座的师叔布凡道人一旁,默不作声。身边的庆山和一鸣四目相对,眼看着主持道长这会儿的乖巧模样,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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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唐楚会盟不欢而散,越闽与唐又素有隔阂,南锦则一贯独来独往。这会盟之仪一时半会儿也难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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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四邻相疑,各怀鬼胎。大敌当前,不复同仇敌忾。国主此次兵行险招,着实是兵家大忌。且不知其背后真实意图,单就眼前情势而言,则更像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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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头人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了一阵之后,一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水之际,转而将目光投去了布凡道人那边。布凡道人倒是心领神会,接过了话头,却是笔锋一转,谈起庆山和一鸣两的功课学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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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隐这小子被我刺激了一下之后,果然大发神威。只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庆山和一鸣俩就被调教出了点模样。呵呵,也算没白费我一番苦心。怎么说也对得起他那几坛好酒,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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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自己的小声回荡在厢房里许久,也没有从周围人的脸上看得笑脸,布凡这才收起笑容,言归正传。

“咳咳……。这两小子也算是跟道家有缘,如今学成下山,你师弟的意思,也别继续在茅山耽搁了,直接去金陵玄真观找你师父元静道人。在那儿系统的学习道家功法经义,好巩固如今略有小成的修为,然后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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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议倒是不错,……等明日操练时检验一番,之后我再手书一封,让庆山和一鸣俩带往金陵,面呈家师。师叔,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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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师弟说,就别再茅山耽搁了。我也是一个意思。即刻启程,书信就免了,我带他俩去,到了我当面跟师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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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玄道人听罢,于是欠身行礼。

“……就照师叔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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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那我们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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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师叔,慢走。孟施主,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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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至观门外,敬玄被布凡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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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如今乱世,天下不曾太平。眼下情势严峻,此地恐难再独善其身。自己要多加小心。此外,秋收将至,别忘早做准备,农忙时节记得下山帮助村民尽早收割。免得战事将近,官兵又来抢粮,扰了百姓冬日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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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侄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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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敬玄道长之后,跟随师父布凡和孟府头人来到山下的一鸣和庆山,在山门处见到了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孟府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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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孟府这次是要上哪家提亲吗?这阵仗……”

“布凡师傅,见笑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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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虽晚,此地距金陵城却不过百里。孟家府上马匹皆是良品,要是猜得没错,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车马浩荡,太过招摇。如今局势紧张,很容易招惹官府注意,横生些不必要的枝节。再说,老夫同行,贤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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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所言极是,那就轻车简从。我带两人跟道长一同前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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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府上事务繁忙,还需贤弟坐镇。此去金陵,一二家丁足矣。抵达之后,一人留守,一人回来报信,贤弟便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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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孟诏德面露难色之际,一旁的庆山拉着他的衣袖说道:

“爹爹,我能照顾好自己。况且是跟一鸣和布凡师傅同行。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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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二人跟随布凡师傅同往,护送少主及一鸣小弟,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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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孟贤弟,告辞。”

“布凡师傅,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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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告别之后,布凡道人就带着一鸣,由孟府随从带着庆山一起,快马加鞭,径直往金陵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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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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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外,挨着兵士查验的关卡驻足的庆山及两名家丁已等候多时。城门之上,兵士大声叫嚷,告示着城门行将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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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未落,远处匆忙进城的人流里,庆山依稀辨认出了正缓步而来的布凡师傅和一鸣共骑的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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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这会儿俯在马背上,手攥缰绳,抱着马脖子,脸上的表情还在为之前原本一马当先之际因为师父贪酒而被庆山等人后来居上,然后被远远拉在后面而持续不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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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脸臭的一鸣,后仰着脑袋继续饮酒而摇摇欲坠的坐在身后的布凡道人,依旧沉浸在美酒带来的欢愉之中。胯下的良驹,这会儿没了鞭策,也走的闲庭信步,慢条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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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赶快啊,城门要关咯!”

不曾听闻的一句人声,让布凡道人猛然直起了腰板,远望之后,脸上顿时浮现起莫名的笑容来。这让回头得见的一鸣很是纳闷,再往前定睛一看时,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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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忙着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府山庄上的常客,高员外和他的千金,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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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大的城门被兵士徐徐合上,被迎入城内的布凡一行下马和高员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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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姓高,携小女慧儿恭候多时了。初次见面,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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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见过高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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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见过高伯伯。”

“一鸣拜见高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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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好好好。”

“庆山啊,多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还是年少俊朗,一表人才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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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哥哥,一鸣哥哥!嘻嘻……”

“慧儿妹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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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三个孩子围成一团,嬉笑之际。高员外急忙收起多余的客套,直奔主题。朝着人群里最为年长的布凡道人说道:

“道长可能有所耳闻,我与孟府素有往来,两家儿女也已有婚约。素闻道长侠肝义胆,道术高强,亦是孟府上宾,如今携庆儿前来金陵,高某理当热情款待,一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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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哈哈哈,虽然你说的我都没听过,不过员外说话倒也痛快。也好,就请员外前面带路吧。我等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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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还是道长爽快。请。”

高员外听罢,便也不再继续客套,引路在前跟女儿一同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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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带着一鸣重又上马之际,身旁的孟府家丁颇有微词,上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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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我家主人嘱咐在先,让我等去到城内客栈投宿,明日便护少主去往道观,随后返回扬州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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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没看人员外殷勤好客,盛情难却不是嘛。若是不去,岂不枉费人一片好意。投宿客栈还要花钱不说,在外吃喝,多有不便。你家少主精贵,万一吃得不净伤了身,睡得不香,伤了神,你家主子怪罪下来,你二人可能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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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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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别再扭扭捏捏,叽叽歪歪了,速速上马,人员外还等着呢。怠慢了,日后你少主丈人翻起旧账怪罪下来,可有你们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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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时语塞的家丁匆忙扶着少主庆山上马,疾步跟上了高家的马车,一同往高氏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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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商铺林立的街头,人头攒动,游人如织。商贩的叫卖和艺人表演让一鸣看着听着应接不暇。跟着车水马龙里缓步向前行进着。身旁不断出现来自他国的各式商旅和穿戴各异的远疆来客。花伞纸扇,绫罗绸缎,茗茶清幽,美酒芬芳,夹杂着活禽鱼虾的腥臭以及异域香料的奇异气味,这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让一鸣格外新奇,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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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的大桥两边扬帆驶入城内的船队浩荡,两边高楼之上各色旗子随风摆动,每一扇窗口都挤满了探出身子看热闹的人,其中些许婀娜的身影,水袖和锦带也跟着飞出窗外一同在空中飞扬起来,和鼎沸的人声一起充盈了一鸣所见的整片天空,让他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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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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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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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马车里,慧儿靠着父亲,并没有似孩童般被街上的繁华和热闹所吸引,而是在沉思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爹爹,可不可以问您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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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宝贝?”

“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这么匆匆忙忙的追前赶后?从来都是我们过去拜访,从没见过孟伯伯他们过来我们家做客。……每次过去你还都要准备好些的礼品,花了好些银两不说,人家收了也怎么表示。爹爹如此热情热心,孟伯伯家就要冷淡好多。我还小都能看出来,更别说别人了。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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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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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你的?哎,你这小丫头,一点也不让爹爹省心。下人瞎说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学了气你爹爹。”

“爹爹……本来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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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宝贝女儿啊,你有所不知……。”

高员外长叹了口气,抬手撩了下窗帘,探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布凡道人一行人。随后放下帘子,转头对慧儿说道:

“咱们高家,本是北方望族。祖上乃发迹于东汉时渤海郡的渤海高氏,是‘天下之高皆出渤海’的高姓五望之首。数百年里,高官显贵辈出,风光无限。之后先祖迁居幽州,立足辽东。咱们家这一支历经战乱辗转南下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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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望族,雄风不再。如今借由祖荫,为父才谋得为唐国王室置办贡品的营生。虽也日进斗金,但也整体提心吊胆。官场商场,尔虞我诈,鱼龙混杂。为父只能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别看咱们家大业大,全不过是表面风光,经办所得多半用在了官场上下的打点上面,其实所剩无几。较之祖上父辈,咱们已经算是家道中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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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逢乱世,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爹爹独自带着你在外闯荡,也是独木难支。所以一直想要给你找个好人家。为的是你能有个好的将来。为父也能有个仰仗和依靠,不必再如此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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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孟家。几年前才来的扬州。当年,豪宅大院便在蜀岗山上凭空而起。你要知道,紧邻的就是大明禅寺。靠山面水,曲径通幽,那里的地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何况府尹大人都对孟家礼让三分。可见孟家背景深厚,实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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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头人孟诏德,深居简出,为人低调。独子庆山也相貌俊朗,器宇不凡。知书达理,关键是年纪也与你相仿。如此人家岂不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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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爹爹热脸贴冷屁股也好,攀龙附凤也罢。怎么说,如今也算把孟家这门亲事给定下了。将来你生活美满了,可别忘了孝顺为你吃力不讨好的爹爹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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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慧儿拽着父亲的臂膀一阵撒娇,惹得高员外仰头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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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哥哥是挺好的。……”

“呵呵,我宝贝女儿喜欢就好。爹爹也是个开明的人,断不会把你胡乱许配给哪个浮夸的公子哥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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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爹爹最好了。”

“哈哈哈……乖女儿,乖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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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父女在车里嬉笑之际,持续观望着河畔景致的一鸣,眼见着扎满花卉装饰的大船这会儿也随着岸边纤夫的牵引,顺着秦淮河水缓缓前行。那是云门乐坊的船。两岸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增多,船头身姿婀娜的少女举手投足都引的岸边一阵人声鼎沸。想必今晚又将有一场纸醉金迷的好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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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大道一拐,没走几步,高家亮着硕大灯笼,烫金匾额高悬在上的宽大宅门便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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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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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在高家的一夜休整,第二天起个大早的一鸣就跟着庆山和师父布凡一道,还有孟府来的两个家丁一起经由员外指路,前往位于金陵城另一端的玄真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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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沿着皇城外围的护城河岸边行进,宽阔的护城河对岸便是金陵城内的唐国皇城所在。高大的红墙将一墙之隔的皇城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从更为高大宏伟的正门才可揣测出大门之内,皇家建筑群的富丽堂皇和宏伟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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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的街道并无商铺,除了拱卫皇城的禁军十步一哨的站立在路边之外,剩下的则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宽敞的道路车流熙攘。眼看着对面迎面而来的飞扬尘土和鸣锣开道的叫嚷声。高员外示意之下众人放缓步伐,考取一旁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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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由远及近,浩荡而来的便是南锦使团前来皇宫面圣的车队。有别于平日所见的车队。南锦国使团开道的除了唐国兵士之外,还有其独有的羚人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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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鸣第一次亲眼得见来自南锦体型高大的羚人兵士。其半身为羚,半身为人,矫健的四肢和背上所负的,都是南国特有的奇异装饰,而其半裸的上身,体格精壮,肌肉强健。除去头顶天生各异的犄角不算,其个头也大多超过了骑马的成年男子所及的高度。看着甚是威猛。队伍整齐的步伐,严峻的表情都显示着其不容小觑的战力。

之后出现在队伍中间,自人流中间缓步通过的巨象,更是引来阵阵赞叹和欢呼。而端坐象背上凉亭里的南境使臣,也是神情得意,对耳边不绝的嘈杂议论很是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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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节的队伍刚一走远,分流的人群和商旅的车马重又将道路覆遮。一鸣仍忍不住回望了好一会儿,很有些恋恋不舍。转而却因布凡策马扬鞭的一阵疾驰而回过神来,紧紧揪住马鬃,一起颠簸着加快了前往道观的行进速度,趁着尚未拥堵,往道观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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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闲庭信步的游山玩水,快马飞奔没多久。众人便抵达了玄真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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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栓好马匹,进入道观的众人,被门口的小道士拦了下来。原来是因为孟府家丁身上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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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内不让携带兵刃进入。望施主见谅。”

规矩一出,布凡和一鸣倒也没觉得异样,倒是两个从来‘刀不离身’的侍从,一时也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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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迟疑之际,却是又来了一群白衣人。浩浩荡荡的往道观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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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等人正诧异于这些白衣人个个佩剑,却未被看门的道士阻拦,而是恭敬的直接被引入内庭。人群之中中年男子却引起了一鸣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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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手持镶嵌金玉宝石的佩剑,步伐矫健且风度翩翩。其慈眉善目的面容很快就被一鸣认出来。

“他不就是元旦那天夜里,施与自己银两,给自己裹上裘皮斗篷的人吗?!说是南宫世家的谁……”

一鸣挠了挠头一时间只想起那个刻薄嘴脸的下人。就在此时,一鸣又瞧见了那个当日一起出现的小丫头片子。这会儿正由众人簇拥着,很快就被人影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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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花子。”

一鸣还记得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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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一鸣忍不住冲着人群,做了个厌恶的表情。

却是没被任何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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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庆山已在和道童争辩,为何双重标准,不同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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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世家,唐王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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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将系在腰间的葫芦取下,套去庆山脖子上一拽,将他拉了回来。然后客客气气地报了自己的名号,让道童进去通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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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便站在门庭等候。庆山还有些情绪,一鸣虽是不以为然,但也试着和师兄逗趣,给他解闷。身后的布凡却是毫无征兆的来了句:

“哎,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去扬州府上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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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师傅说的是,你先回去跟爹爹复命吧。这边都挺好的,叫他放心。就不用回来了,这边留一个就行。”

“遵命,少主。属下告退。道长告辞。”

说完,领命的家丁就上马疾驰出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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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回头便勾搭着剩下的那个家丁的脖子,笑着提议道:

“走,喝酒去!哈哈哈……我知道哪儿有好酒喝。”

说完就要拽着孟府的家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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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一鸣很是生气的冲着布凡道人喊着:

“正事儿都还没办完呢,就惦记喝酒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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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是都叫人去通报了嘛,很快就让你两进去了。见了主持要有礼貌,对了带我问声好。我就不进去了。去了也全是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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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小了,别总师父长师父短的。进到里头,好好学,好好练,别给我丢脸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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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伯伯,慢走。”

庆山一时语塞,只得躬身行礼,目送着身边仅剩的一名家丁被布凡道人生拉硬拽的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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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怕什么,你少主好得很呢。我替贤弟准了,有事儿我给你担着。来来来,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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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嬉笑的声音和大步流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不久,先前进去通禀的道童也走了出来。

“主持吩咐,先带二位去厢房安顿。说等处理完眼前要务,稍后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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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谢过,提着行李就跟着一起往里走了进去。身后跟上的庆山仍旧一脸的不屑。没走几步,忍不住从鼻子里冒出个“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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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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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去巴结那南宫世家去了。哼!”

没等小道士走远,坐上床榻的庆山就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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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师兄弟呢,都懒得搭理咱们。果然没错,乾元,玄真,全都一个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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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师兄,毕竟都是长辈,不该不敬的。再说敬玄道长也只是表面油头滑脑,骨子里还是个侠肝义胆,劫富济贫的好汉。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元静道长真的是要事耽搁了呢。就安心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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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猜得准没错。没个一时半会儿肯定来不了的。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闲着也是闲着,走,出去逛逛。没准这真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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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说完,收拾了一下心情,就蹦下床沿拉着一鸣跑出了房间,在偌大的道观里四处转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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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大殿内外熙攘的信众,自通幽的曲径一路来到后院的大片林地之中。满眼或明或暗的绿色,和夹在期间的悠悠清风,让一鸣和庆山顿觉清爽舒适。都忍不住舒展了一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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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枝繁叶茂里灵动的飞鸟,清脆的鸣叫忽远忽近,惹的一鸣四处张望寻觅。而不远处传来的一阵笑声让庆山拉着一鸣前去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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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树丛之后爬上面前有山石依附的院墙,一鸣和庆山探出头来朝着里面看过去。眼前的开阔庭院内,桌椅贡台一应俱全,似乎是进行着某种仪式。两人有所不知的是,这会儿正在举行南宫世家头人南宫玉的掌上明珠——南宫秋月的拜师仪式。而所拜之师,正是当今天下剑术第一,号称“秋白二圣”的慕容秋,慕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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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墙头听着院内之人交谈而辨识出秋白二圣的庆山,小声地给一旁全然不知的一鸣做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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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出自慕容世家的“秋白二圣”,是当今道家阴阳两派统领。平日都深居阴阳两派分别位于华山和泰山的总坛神宫之内。此次千里迢迢来金陵收徒,全然是因为慕容南宫两家的深厚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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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今四大家族(慕容,南宫,公孙,上官)之首的慕容世家和紧随其后的南宫世家,数百年来都是师徒相承的关系。历代慕容家的剑术第一高手,从来都是南宫世家头人的剑术老师。现任南宫世家的族长南宫玉,就曾拜于当世慕容世家的族长慕容北野门下,习得剑术。如今身为族长的慕容北野已是行踪成谜的闲云野鹤。作为南宫玉的唯一子嗣,女儿南宫秋月便只能拜于同样剑术超然的“秋白二圣”门下。学习剑术,为日后接掌南宫世家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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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仔细细的听完师兄庆山的介绍,一鸣一脸敬仰的望着立于秋月面前,那两个一身白衣,面目清秀,举止文雅的青年男子。想不到当今剑术第一的二人,竟然如此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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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山的提醒之下,一鸣收起不自觉已经探出去大半的身子,回来跟庆山躲好,继续观看的院内一众人等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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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有攻守,道有阴阳。攻守之术,如天地日月,春秋冬夏,分合向背,育化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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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南宫家弟子都师从慕容一派,攻守之术,只习其一。现在我与兄长合练一套攻守剑术,你仔细看着,看完可要好好斟酌一番,一旦择选,就将从一而终,不可更改反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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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底下的南宫秋月抬头望着问话的慕容白,点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故作严肃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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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话音刚落,慕容白已回身去到数丈之外的慕容秋一边,抽出各自携带的宝剑,开始在众人的赞叹声中与慕容秋一起演练攻守剑法起来。二人你来我往的方寸之间,尘土飞扬,电光火石。越发激烈交锋的同时,两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越发模糊起来。远观的一鸣和庆山跟着近处围观的众人一起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两人飞速转动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已然化为一体,在别人看来已经无从分辨彼此,成为一团白气的秋白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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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拂围观人群的劲风戛然而止。睁开迷离双眼的人们却只见衣冠整洁的秋白二圣,早已收剑入鞘,立于秋月面前。呼吸平顺,神色泰然,丝毫看不出刚经历完一场激烈厮杀的丁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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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称奇的赞叹声中,面容安详的慕容秋俯身询问南宫秋月的选择。身旁不绝于耳的议论里还有‘演示的太快,根本看不清’的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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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低头沉思的当下,远处的一鸣撑着墙头,也陷入了片刻的思索。跟近处好些围观的不同,一鸣确实看清了秋白二圣大部分的演练动作。慕容白犀利的进攻和慕容秋沉着冷静的防守,同样令一鸣印象深刻。但相比之下,面对遮天蔽日的进攻,滴水不漏的防御更让一鸣内心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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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过后,秋月抬起了头,用稚嫩而坚定的语调说出了自己的选择。而远处的一鸣居然也直起了身子,神情沉着眼神坚毅的朝人群中间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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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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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术。”

“守术!”

跟着南宫秋月几乎同时开口,大声回答的一鸣,也说出了自己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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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过来之际,眼疾手快的庆山一把将高高在上的一鸣给狠狠拽了下来。回过神来的一鸣,才知自己露了马脚,急忙跟着庆山一起连滚带爬地往后面的林子里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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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从墙头跌落下来之际,院内案头茶盏上摇摇欲坠的一枚水滴便已由慕容白的内力驱使,由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速向奔逃的一鸣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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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之中栽了跟头的一鸣,预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飞来。本能的回头之后却看不出究竟,这时余光里,一枚从侧翼飞来的石子却已直抵他的脸颊。眼疾手快的一鸣猛然后仰,几欲躲闪,却终还是被狠狠地打到了额头,在脑门上砸出一个大包来,并结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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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了在场人的追击,慕容秋朝慕容白看了一眼,淡淡的笑着说了一句:

“不过是两个看热闹的小毛孩,何必大动干戈,非要‘滴水穿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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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白笑而不语,转身去安抚有些混乱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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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早已不见踪影的两人,留下的遁逃现场一片凌乱。唯独留下落地的那一枚石子上面,被蹭掉的一小块缺口里,仍留有些许淡淡的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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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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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和一鸣并列立于厢房内。对面站着的正是此地玄真道观的主持元静道人。元静道人注视着一鸣额头上显眼的大包,一时无言。最后还是一声浅笑,打破了满是尴尬的一屋子的沉寂。一鸣和庆山也很是难为情的跟着嬉笑起来,相互推搡打趣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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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既然南茅敬玄北茅真隐都来信举荐,又是布凡道长的亲眷,一鸣,庆山,你二人就留下吧。”

“多谢道长。”

一鸣和庆山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回的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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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静道人从衣袖里掏出一盒膏药,朝庆山递了过去。

“待会儿给你师弟敷上,看情形并无大碍,等上完药就能消退了。”

“一鸣谢过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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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乃是依唐王谕旨赖建,不比其他地方。宫观之内诸多禁忌,莫再胡乱闯荡,免生意外。”

“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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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隐在信里举荐你二人参加羽级考试。关于羽级,你二人知道多少?”

一鸣跟庆山一起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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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时,太宗谕旨,天下道教归于一统。钦点洞天福地,营造宫观。设总坛于嵩山;附阴阳两派子坛各二于东南西北四岳。北概五台,南括君山,以绘太极。又依道典,一元,两仪,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九星,等等,分设职阶官位。并亲制仪轨,昭告天下。‘羽试’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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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者,取‘羽化登仙’之意。道家羽服,乃是重要场合时必备穿着,共分九等。一者最轻,九者最高。所谓羽试,便是通过各种考核已获得不同等级羽服及穿戴资格的考试。为每半年举行一次。遵循礼制,一至三阶,可在个郡县首府的道观内进行,通过者由当地主持道长亲授。四至六阶,则可依远近前往四岳之一的阴阳两派教坛参与考试,通过者则由所在教坛的阴阳两派副统——并称为‘道家四象’的老阴,老阳,少阴,少阳颁发授予。再往上七至八阶,则需至阴阳两派总坛进行,由两派统领亲授。至于九羽之试,则需在道家嵩山总坛由当世道家统领亲自考核之后,再行授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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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试之初,不过是为彰显帝王的天恩浩大。其与佛门迎佛骨入中原之后所立灵童之制异曲同工。如今天朝崩于四境,佛门灵童之制早已弃废,唯道家历经数百年仍沿袭旧制至今。经历代道统改良,如今的各级羽试虽难易各异,但都以自愿为前提。参与者趋之若鹜,不参加者也一样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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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次羽试的报名已经截止,不日将在本观内举行。你二人虽不能参加,但也可以到场观摩。等明年羽试一开,你等再报名参与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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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鸣和庆山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如痴如醉一下子变成了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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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通融一回吗?道长不是羽试主持吗?还是布凡伯伯的师兄不是吗?嘿嘿,就行个方便让我们两参加吧。”

庆山在一旁哀求,还不忘拉着头顶大包的一鸣一起卖乖。却被元静道人严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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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规矩不成方圆。亲兄弟也不行。羽试之事就此作罢。你二人好好歇息,明日我就叫人带你们熟悉一下这里,然后开始随其他弟子一道在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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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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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送走主持道长之后,庆山给一鸣敷了药。果然肿消去不少。忍不住按上去了,还是隐隐生疼。两人打闹之际,听得门外一阵躁动。往窗外一看,元静道长正陪同告辞的南宫世家一行人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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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庆山双手抱胸,扭过头去,一阵鄙夷。

“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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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紧赶慢赶的前来,结果还是参加不了。真是晦气。唉……”

庆山还在为没赶上此次羽试而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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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仍在张望的一鸣看着那一行人等的翩翩白衣,脑子里仍旧回想着先前“秋白二圣”演练攻守之术时的高超剑法和潇洒飘逸。这让对剑术心驰神往的一鸣心里忍不住又萌生出一个颇为冒险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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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回到厢房的一鸣借口解手,便独自出来,寻着白日里曾经由的小径穿过大殿往后院密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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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想故地重游,借以重温当时精彩激烈的剑术演示,结果等一鸣去到先前的庭院爬上围墙之时,却意外得见“秋白二圣”此刻都置身院内,一个饮茶,一个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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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掩兴奋心情的一鸣,此时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一旁舞剑的慕容白身上。借着皎洁的月光,其轻缓流畅的剑法和优雅的身姿让一鸣看得入了神。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庆山给吓了一跳。好在庆山及时捂住了一鸣的嘴巴,没让他来得及叫嚷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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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打闹过后,一鸣拉着庆山一起继续静静地欣赏眼前精妙的剑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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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人慕容白,年纪轻轻便已是一代剑首,攻术大师。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急如骤雨,憾若雷霆。我猜他只消半层功力便可将这块巨石劈成两半。你看这攻法犀利,遮天蔽日,倘若实战,对手简直避无可避,毫无生还可能。”

庆山忍不住对着一鸣一阵夸赞,毫不吝惜艳羡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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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换你了。”

慕容白很是隐蔽的停顿了一下,收式完毕,便随即将剑掷了过去。慕容秋便接过来,起身放下了茶具,去到空地中间也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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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再次得见自己心仪已久的守术剑法。四下鸦雀无声,唯有慕容秋的娴熟技法和灵动飘逸继续在月下舞动着。秋白二圣的超然剑法本就难得一见,这会儿,一鸣和庆山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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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看得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庆山和一鸣都没有发现一旁原本端坐着慕容白的石桌旁,已经没了人影。而随着一阵清风拂过,秋白二圣之一的慕容白已经悄然落在庆山和一鸣两身后的一根枝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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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这套剑法,自在洒脱,宛若流水行云。舒缓时潺潺如山涧细流,激烈时奔腾如江河入海。辗转腾挪间,锋芒尽收,峰回路转时锋芒毕露。剑之守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如若阴阳调和,衍生千万变化。真是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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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守术的以退为进,我更喜欢攻术的以攻为守。要知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全力以赴的进攻,让敌手完全失去战力,要比一味防御,要更实际有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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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以完备的防御削弱和拖垮对手的进攻,并伺机观察对手找出其弱点和破绽,再在其懈怠之际一招制敌,出奇制胜。这才是解决对手,止战止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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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两个孩子结束了关于攻守之术孰优孰劣的争论之后,在后面蹲着好久的慕容白才折下一段枝叶往一鸣的脖颈上撩拨了几下。这让一鸣很有些不耐烦,于是头也不回的冲着一旁的庆山说道:

“别闹,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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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却让庆山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瞧见了半蹲着继续拿枝叶逗着一鸣的慕容白。惊愕之余,竟僵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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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别闹了嘛,师兄!”

一鸣这才转头,确是看见了表情僵硬的庆山,然后在转过身去,看见了冲他微笑的慕容白,以及他手里晃悠的那小段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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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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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轻松的提着衣领飞身带至院内。落地之际,紧张的一鸣一时腿软,差点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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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不好好睡觉,跑这儿干什么?啊?”

慕容秋收起长剑,看着师弟慕容白继续调戏着面前的这两个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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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不语的庆山和一鸣,不敢吱声。这让嬉笑的慕容白失了兴致,于是起身离开,转而交由师兄慕容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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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个,叫什么名字?”

慕容秋低下身子看着一鸣和庆山,只问了一句,一旁假装走开的慕容白又问了一连串问题。

“看样子不是此地求学的道童,怎么会在观里?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你们两刚才的争论有结果了吗?攻守之术,到底孰优孰劣,孰强孰弱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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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两个孩童没有作答,慕容秋便直起身子。一旁的慕容白却是再次拔出宝剑,并扔给了慕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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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翻折剑柄让月光明晃晃的划过一鸣和庆山两人的眼睛,两人一时受了惊吓,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

慕容白见状,便笑着继续调侃: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回头问你两‘攻守之术孰强孰弱’时,再答不上来,休怪刀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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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抽回长剑的慕容白便和慕容秋一起,当着一鸣和庆山的面,再次演练起二人著称于世的攻守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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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看愈加入神的一鸣和庆山渐渐将紧张的情绪抛在了脑后。专心致志的看着秋白二圣特意为两人演示的高超剑法。为了两人可以看得仔细,秋白二人特意放慢的攻守的节奏,这让一鸣和庆山,看得格外轻松。待二圣演示完毕之际,一鸣和庆山一起还忍不住拍手鼓掌起来,惹得秋白二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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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慕容白决定不再捉弄二人。留一鸣和庆山继续交谈了片刻之后,秋白二圣便命二人回去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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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宝剑,重新拾起茶具时,慕容秋发现茶水已经冷却,不复之前温热时的淡雅清香。于是索性放下。将手背去身后,抬头凝望其这一晚持续皎洁明净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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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这孩子,年纪尚小,一双手掌却是异常粗糙,想必生活艰辛,吃了不少苦。难得还这么宅心仁厚,纯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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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那庆山一看便是衣食无忧之人,却是少年老成,虽沉默寡言,却难掩其锋芒。不知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境遇,以至于如今如此的咄咄逼人,杀意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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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逢乱世,不得苟且。如今天下大乱。倾巢之下,安得完卵。如一鸣这般,不为世事纷乱无常所侵扰,着实不易。但愿日后长大成人经历风雨之后,他也能不改初衷,纯真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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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生若夏花,死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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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以浮萍自居,个个声言淡名薄利,隐遁出世。到头来却都只为金银作茧自缚,执念贪欲倾车覆舟,终至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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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随波逐流者云云,又有几人经得千难万险,能全身而退,复得乘风破浪,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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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呵呵。……不过‘名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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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让多少英雄豪杰看不透,想不通,趋之若鹜,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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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我们的师伯——名震江湖的慕容世家族长,有着‘当世豪侠’,‘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慕容北野。当年年少轻狂,放荡不羁,也一样痴迷于江湖厮杀,争名夺利之事。如今封剑归隐,销声匿迹于山野密林,再也不过问世间俗务空名,也算是顿悟得道,得了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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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算来,师伯已经离开整整十年。今晚,月光皎洁。这会儿也不知他在哪块清幽的洞天福地,对酒当歌,逍遥快活。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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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剑圣,守术宗师,就此消隐于江湖,又叫多少艳羡的后生扼腕叹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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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百年来,剑术天下第一者,历来都是出自我们慕容世家。历代剑圣也都是攻守并济,各出一人,二人并称。可惜上代剑圣名号,一人自巅峰之时归隐山林,一人则……”

慕容白,说到此处忍不住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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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则走火入魔,罪孽深重。受族人制裁,……囚困在这后山禁地之中。”

慕容秋接着说完,便和慕容白一起陷入良久的沉默。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身后方向,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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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层层密林遮蔽的后山,挂满道符,醒目标注禁地的一扇沉重厚实的石门背后;穿过数不清的一道道关隘铁门,深邃幽长且暗无天日的通道尽头;阴冷潮湿的牢房内,身负重枷,乱发及地,面若死灰的男子,便是秋白二圣口中,曾与师伯慕容北野起名的一代攻术宗师,二人的师叔,令世人闻风丧胆,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慕容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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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的囚室之内,长久的死寂里,突然隐约听得镣铐铁链细微的碰撞声。复又沉寂的片刻,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双猩红血目。随后响起一阵狰狞的大笑。这恐怖的笑声犹如自幽深的地府传来,竟透过重重铁门石墙直抵地上。后山林中七夕的雀鸟顿时惊觉四散,将晴朗宁静的夜空撕扯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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