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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追逐远方》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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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一年一度的“脑洞大开”知识竞赛还是如期举行了,我瞒着班主任偷偷报了名,在星期六早上的自习课没请假溜了出来去图书馆考了笔试――别人几乎都是两人一组或者三人一组,我――孤零零一个人,三人位置一左一右空了两个――王之孤独莫过于此。

事实证明,我真的是王――全校一共一百二十五组三百零一人参加笔试,八组进了决赛,我刚好第七――并列倒数第一――另一个单枪匹马上阵的女孩。

决赛定在星期二晚自修――临城市中**“脑洞大开”知识竞赛联赛的前一天晚上,也是我们学校新学期第一次月考的前一天晚上,班主任当然知道我入围了,但他明确规定我们班谁能不能去看――我没有亲属团――其实我有亲属团。

决赛开始,主持人上台讲了一大通可有可无的介绍语,选手陆续上台,八组就位后一只话筒从笔试第一名传过来,每组派一人讲两句。

前面的都是学霸,很谦虚的学霸,什么什么“我只是玩玩而已”“加油”“比赛第二,友谊第一”……这样的套话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加上其余的学霸都忙着复习,到场的还是学渣居多,学渣碰到学霸――零星敷衍的掌声。

话筒传到第七名,是那个跟我一样单枪匹马的女孩,不,应该叫女侠――她接过话筒,说了句“大家晚上好”,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今晚是为了冠军奖杯和金牌而来,我要把这些虚伪的学霸通通干掉,谢谢大家。”

掌声,台下起哄声夹着笑声的掌声把那只握得有温度的话筒传给我――我很尴尬,我能说什么――

“大家晚上好,”我停顿了一下,台下立刻笑了,我接着说,“既然我旁边这位女侠命中注定拿冠军,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拿个亚军吧,谢谢大家。”

掌声,台下起哄声夹着笑声的掌声把那只握得有温度的话筒传回给主持人,我想他也很尴尬――

“这两位选手真有意思,还没开始比赛就幻想拿奖了,结果会是什么样呢,我们拭目以待吧,下面比赛开始。”

“第一题,老子的《道德经》中‘天地不仁’的下一句是――答题二十秒,开始!”

刷刷刷刷……十秒不到,八组的答题小白板都竖了起来面对观众,字丑的字漂亮的学霸的学渣的都不约而同地写着六个方块字――以万物为刍狗。

台下一片震惊,震惊到哇了几声才想起鼓掌――哪有什么不约而同,学校怕我们答成光棍司令,中午每组都发了两百道题,其中一个……骗人的玩意。

台下震惊,台上也不冷静――一个擦干净小白板上的笔迹,一个拿着笔随时作答,另一个则一动不动盯着主持人的嘴巴,似乎这样能看出答案――我没那么紧张――左手擦小白板,右手执笔,眼睛看着……看着……看着我旁边的那位女侠――比我还轻松,冠军到手了?

我看到她写字,写字?她写完之后很疑惑地看着我,同时我听到另一个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作答完毕”。

嗯,这一题,我忘了作答――我根本没听到问题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答题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只看到她的答案跟主持人说的答案一样――《恩宠与勇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八号选手看美女入了迷忘了作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触钟情’?”我收回视线,听到那个男主持人拿我开了个玩笑,接着台下又是一片哄笑……好笑吗?

笑什么,这道题全场也只有她一个人答对:“她总是称之为‘一触钟情’”出自美国作家肯·威尔伯的哪一本书。

其实,这道题我也不会――外国文学我几乎不看,更谈不上记住哪句话出自哪本书,这太变态了吧――**文学我倒有把握一试――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出自王小波的哪部作品”――第三题,天助我也!

我想都没想就写下四个大字加一个书名号――《黄金时代》,写完立刻翻牌立起来面对观众,同时假装谦虚地对着观众吐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听到主持人念完答题完毕并说出我答题板上这个答案时,我又听到台下不怀好意的笑声――“今天真的是八号的黄金时代啊,七号那位美女看着你入了迷也忘了作答,真的是礼尚往来你情我愿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我扭头看了眼她,她的目光早已从我身上移开了,但我能感受到她就算不看我也能看到我看着她的目光,反正彼此彼此,我也感受得到。

彼此彼此,这一题全场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答对――当然,她不答,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会不会跟我一样偏科呢――我俩暂时同分,领先那些虚伪的学霸……

“第四题……”

……

“最后一题……”

这一题,我再次放弃作答――外国文学乃至外国的一草一木一城一池一兵一卒我真的不会,连猜的兴趣也没有。

答题结束,最后一题她答出来了――另一个学霸那一组没答出来,被她反超一分绝杀――我――高她两分……

所以……我捧着那个**着冠军的奖杯接受副校长授予的金牌时,我感觉旁边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不是看着,是盯着……盯着……

“再次祝贺台上所有的选手……冠军跟亚军换着了……根据以往的惯例呢,第一名的小组**我们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这一次有点特别,前两名都是一个人参赛,所以――

――陈定杭,许汝芯,还有第三名所在小组的易寒同学,你们三个组成新的小组明天早上**我们学校参赛――再次把掌声送给他们……”

许汝芯……许汝芯……好听的名字。

我捧着奖杯,带着我的兄弟――我的忠实亲属团一路高唱着“我是**主义接班人”往门口走,同时睥睨众生,接受路人望过来的赞许和羡慕,直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陈定杭!站住!

我真的站住了。

她冲到我前面,夺过我手里的奖杯,把她的那个塞到我手里――“我说过我要拿冠军,算了,反正你有金牌,这个奖杯就归我吧――就这样说定了,手,把手伸出来――快点!”

“干嘛……”我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夺过我的奖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飞快地说出我暂时性听不懂的语言,一脸惊讶地乖乖把右手伸了出去……

她捉住我的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只中性笔,在我手上写了一连串数字――我数了数,十一个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记住。”

“我没有手机……”

“那你也记住……回去把**文学再复习一遍,我**文学是小白,就像你的外国文学一样……明天早上七点半在图书馆门口等我,记住了!”她把笔盖合上,捧着那个本来属于我现在不知道属于谁的冠军奖杯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捧着那个本来属于她现在不知道属于谁的亚军奖杯,伸开手掌看了看那一眼就记住了的十一个数字,发了呆……

“一触钟情……哈哈,看来定杭要有桃花运咯……”卢卡把我手掌合上,又摊开,再合上,又摊开……

“是咯,早知道我也参赛了,唉……”

……

我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打闹说笑,竟忘了反应,忘了思考,忘了说话,忘了宿舍晚上会按时关门……

这是我,第一次与许汝芯见面,第一次与她发生肌肤之亲,第一次……第一次与她……一触钟情。

那一晚,我平生第一次失眠――一个许汝芯,两个许汝芯,三个许汝芯……

当我数到第五万零两千个许汝芯时,起床铃声响了,灯亮了,水来了……我醒了,或者说我醒着起床了。

所以,我在图书馆门口的木椅从六点二十分坐到七点半,看着高一的学弟学妹高二的男同学女同学高三的学长学姐一个个从我面前经过,一个个看着他们看着我看着他们,我还在数……又数了五千两百个许汝芯。

我终于等到了她,同时等来了我们第一次二人世界――那个叫易寒的学霸觉得一个三流学校的一流学霸跟三流学渣组成的勉强称为二流的队伍不可能打得赢一流学校的纯一流学霸组成的超一流队伍,所以――他去参加月考了。

正和我意――正和我们意,我们两个在某不知名学校领导的护送下出了学校大门,然后他给了我们来回车费――公交车车费,中午吃饭的饭钱都没给,他就这样走了,回校了……

看来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们,都是人前做个样子而已,学渣嘛,三流学校的三流学渣,除了自己看得起自己,还会有谁看得起自己呢――

“我要拿冠军!”――许汝芯。

结果……我们在精英学校的精英面前发现有些天赋有些实力真的是……我跟许汝芯一人攻**,一人攻外国,都不会的就瞎掰瞎猜……真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啊……学霸,真的是学霸。

当然,我们也不是输得很惨,或者可以说赢得很体面――全市三十六所中学我们拿了第三,三个铜牌,一个奖杯……

第三个铜牌我们扔了,戴着奖牌捧着奖杯拿着证书在其他三个参赛选手三个老师陪同的注目下大摇大摆地出了参赛学校,一路走了上百米,在一间买粥的小店停了下来,吃午饭。

“你想吃什么?”我拉了张椅子把奖杯放在上面,把菜单递给她。

“没什么好吃的,就瘦肉粥吧。”她翻了翻菜单,递回给我。

“好,老板娘,两碗瘦肉粥。”我挥了挥手示意老板娘过来,下了单。

“等等,老板娘,一碗不要葱,不要芹菜,淡点,稀点!”她补了一句。

“你吃饭还挺有讲究的嘛。”老板娘走后,我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人无癖不交,那个谁谁谁说的话,忘了,反正是个**人,我这也算一点点小癖好吧,算吧,管他呢,反正我就是这样,我自己都习惯了。”她伸手拨弄那个奖杯,一连串说了一大堆。

客人很多,等了很久粥才上――两小碗几乎一模一样的瘦肉粥――稀的,肉少的,洒着葱花的……两碗都是在碗中央洒着一小把绿绿的生的葱花。

许汝芯把老板娘叫了回来――“不是说一碗不要葱花吗?怎么两碗都有。”

老板娘看了眼桌上的瘦肉粥,再看了眼我们,再看了眼椅子上的奖杯――她弯腰把我们的奖杯拿到了桌面上,把椅子推给另一桌新来的顾客――“吃个小店还这么多要求,爱吃不吃。”

“你,你什么态度啊……”许汝芯那把火没忍住,冲着老板娘喊了起来,我赶紧止住许汝芯,向老板娘道了歉并眨眼示意她离开――忙,她也没空吵架。

我拿起我的汤匙越过我的那碗瘦肉粥伸到她的碗里把上面浮着的葱花一勺全舀到我的碗里,再把我碗里为数不多的瘦肉末舀到她的碗里――“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干嘛发火啊……不过这间店真的很差,碗小肉少态度差,以后不来这了――也没空没理由来这了。”

许汝芯没立即理我,继续发了一会儿闷气,气消了,终于肯拿起汤匙低头舀粥喝,“哎,既然你都觉得这是间态度差的大黑店,为什么还好声好气地对老板娘啊,一点骨气也没有。”

见她吃了,我也拿起汤匙吃了起来,还好老板娘省钱没放太多盐,终于有一道合她口味,“这不是有骨气没骨气的问题,我现在没钱没权没实力,还是安分一点好――低调,对,低调……”

“低调个头啊,大家都是有娘生有娘养的,她没素质你还宠着她,你不生气你妈知道了也生气……骨气,做人要有骨气……”她一说倒停不下来了,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

我继续吃着,任由她一番“骨气”教育轰炸,没笑没哭没表情,吃,低头安安分分低低调调地吃,待她说累了,我轻声说了句,“我跟你们不一样。”

她不说话,很认真地看着我很认真的样子,再很认真地思索了我这句听起来很认真的话,终究没问什么,继续拿着汤匙喝起粥来,时不时看我一眼。

这顿午饭我付了钱――她拗不过我,让我维持了仅有的“骨气”。

吃完午饭,我们顺着这条不知名的小街一路逛下去,这瞧瞧那瞅瞅,遇到小吃店又闯进去吃一点,边走边玩边吃边聊边笑――我第一次踏进那片叫做幸福的无人区,现在有人了,两个。

吃饱喝足玩累后,我们坐公交车回了小镇,又不想那么快回学校,两人又在镇里逛了起来――一男一女两高中生穿着校服戴着奖牌拿着奖杯在熟人区的镇里大摇大摆地逛,实在惹人注目。

一路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江不小,水很清,走得也慢,时不时有几个人在树荫下垂钓――说也奇怪,靠近江边,这个千年古镇还是发展不起来,可能沿海城市妙在海而不是江吧。

走在树荫下,太阳在头顶的树顶的头顶猛烈地玩着烧烤,一阵风吹来,火又旺了几分,蝉也熟了几分叫得更盛,树荫下却难得清凉难得惬意――我知道惬意的不是凉意,而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刻走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我真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尽,永远,永远……

“哎哎哎,看那里,‘沈鱼涧’?什么店啊,看起来好文艺啊,我们过去看看吧。”许汝芯突然停了下来,说道。

我把视线从许汝芯身上顺着她的手指移到路口新开的一间木制小店,看起来倒真的挺文艺――复古的木制招牌“沈魚澗”――“那是‘沉鱼涧’,不是沈鱼涧,沉的繁体字跟现在的沈一样……”

许汝芯先是一笑,再是一瞪,我立马笑着说:“你说的对,沈鱼涧……”

越过马路,推门进去了――木制地板木制墙壁木制楼梯木制桌子木制椅子木制天花板木制书架木制书本――书店,木制独立文艺小书店。

走了走,翻了翻,清一色文学书籍,一本教辅书籍也没有,血统纯正的文艺书店,小镇第一间文艺书店。

书店空间刚好,不小得压抑也不大得让人心乱,大大小小十几个书架装满了文学书,木制的装饰又走文艺风,真的很有阅读的欲望――当然,我现在最大的欲望是抱着她亲吻她。

我站在书架旁,伸手拿出一本书翻开几页――“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欲望”,看着上面的铅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定杭,你过来……”我顺着声音绕过几个书架走到许汝芯旁边,她把一本书正文首页摊开伸到我面前――“她总是称之为‘一触钟情’”。

我笑了,把奖杯递给她,摊开我手里那本书伸到她面前,她也笑了……

“哎,你怎么不喜欢外国文学啊?”我们一人拿着一本书并排靠在书架旁,她翻着翻着突然问道。

“你不也是不喜欢**文学吗?”

“那不一样,说真的,外国文学有深度有思想,比**文学好。”

“**文学的魅力是深入了解到一定程度才能体会的,你看都没看,当然感受不到**文学的好,再说了,外国文学都是**作家翻译过来的,中间肯定少了很多东西,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喜欢外国,我喜欢**。”

“你这是狭隘,大**主义。”

“我还没说你这是崇媚扬外呢。”

“不如我们交换一下?”

“行,试试吧。”

我把我手里的《白鹿原》递给她,接过她的《追风筝的人》……我很认真地看了前几页,她很认真地看了前几页,我很随意地翻了后几页,她很随意地翻了后几页……我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白鹿原》,她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追风筝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排站着看书,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小说,说也没说话,这难得的清净,难得的放松,难得在心底开了花的情愫,让我第二次踏进那片叫做幸福的无人区,有人了,两个人。

我放下手里的书,偷偷把头扭过来看着她的侧脸……近乎静止的看书状态,认真得入了迷的眼神,加上本来就极致的脸蛋,沉鱼涧,不是浪得虚名,只不过沉鱼的不是书籍,而是身旁的美人。

她翻了一页书,同时感受到我这边投射过去的眼神,忽地一扭头,双目一瞪低声说道:“你看什么。”

“看美人啊……”我看得入迷,想得入迷,没有停顿立马就回了她……忽尔惊醒,赶紧收回眼神,低头继续看书。

沉默,沙漠中连风也没有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偷偷……她又一个转身瞪眼,这一次,是喊出来的:“陈定杭,你是不是欠揍啊?”

“没没没……”我把头快速扭回来看着前面的书架,“我怎么感觉你有双重人格啊,就像古人说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看书的时候静得可怕,不看书的时候动得可怕……”

“还真的让你说对了,我也只有看书的时候能静得下来,你呢,我想想,不静不动,不喜不悲,没意思。”她看着我,竟然挤出一个微笑,美。

时间不早了,我们把书放回书架,再绕着书店逛了逛,靠近收银台的地方是个留言墙,上面零零散散贴着几张颜色各异笔法各异的便利贴――看来这间书店的客流量也不是很多嘛。

我撕下一张便利贴并着笔递给她,再撕下一张留给自己――一分钟过后,墙上多了两张颜色一样笔迹各异方块字各异的便利贴,我看了她的:

总别唯熠

有人独熠

一看在生

颗不你辉

星见眼

星中

她看了我的:

你的快乐是我给的,我会比你更快乐!

下面是一样的日期――我们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一起看书第一次二人世界的日子――十七岁的我情窦初开的第二天。

这里,成了我们的老地方。

出了书店,我们直接回了学校,再次并排走在树荫下――校道。

“这次我们把金银铜牌都拿了,算是缘分吧,真不容易――许汝芯,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我站在离教学楼最近的那一棵大树底下,站在许汝芯五十厘米之外的校道,说出了这句话。

“这么快就表白了,不再想想?――陈定杭,表白没那么容易吧?”许汝芯跟我同时停下脚步,“这样吧,让老天决定我们是真的有缘分还是有缘无份,我现在有了银牌和铜牌,如果我明年拿不到金牌,我就答应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许汝芯伸手夺过我手里的奖杯,迈出一步走出了树荫,一步步迈向夕阳残影下越来越近的教学楼,“这一年里,不许再跟我表白。”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笑了,很放松又很紧张地笑了,我知道我赢定了――高三没有“脑洞大开”知识竞赛,只有高考。

许汝芯,一年后,我在这里等你。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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