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这次哥哥要出门很久，不能时常来看馨儿了，馨儿要乖哦，这是馨儿想要的小糖人儿！”莫尘将手中东西交给妹妹，颇有些深意地拢着她的手。

“哥哥……”莫馨刚想开口，莫尘便用眼神阻止了她。越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越是不能露出破绽，这个仇已经忍了数年，不差这一时。

他们莫家所承受的苦痛，他会从朱修身上慢慢讨回来的！他要让世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并非再无重见天日的一天，只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掩盖了而已，而他就要做那双揭开真相的手！

莫尘从太子府出来，天色已经大变，乌云阴翳，雷声震耳中，竟却有几丝光隐隐透出！

卫临没想到看似只是翻座山，却还是用了近两日的时间。这山林里古树参天，浓雾蒙蒙，若不是仗着有地图，他们四人想要走出去，怕是少则半月了。

是日，卫临四人到了沟壑间平地上建起的小苗寨。苗寨的普通人家的姑娘平日里多是在家中做刺绣，稍年长的和男子就是去地里劳作。而特殊的，如医世家的便多是去山里采药或是在药圃劳作。当然在苗寨中还有两类人，一类是蛊师，苗寨的女儿天真、单纯、敢爱敢恨，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有时虚情假意的海誓山盟也会当成情郎剜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所以，为了保护美丽的苗女，苗人自古就有一门传女不传子的独门技艺：蛊。所以一个苗寨中一定会有蛊师。另一类便是巫师，主要负责寨中的祭祀和占卜。这两类都是苗寨中最神秘的人物，许多秘密只在这些人中流传。

卫临等人穿着打扮与当地人格格不入，所以一路上引得路人回头打量。苗人虽然是热情好客，性情豪爽，但这多数是对苗家自己人，对于外人他们也许会热情招待但心中还是存了几分忌惮的。所以当卫临等人被看似热情和蔼的寨中巫师请回家去时，他是有几分防备的。

巫师是有些年迈的男子，领客人回家前特意按习俗叫门，而后便有姑娘唱着迎宾歌端着牛角酒请卫临等人品尝。进了吊脚楼后，四人只觉扑面一阵花香，想是楼后便是花圃吧，这个季节正是花开之时，卫临用腹语轻道：“小心花香！”其余三人也知苗蛊可通过花香进入人身，所以也急忙调节呼吸。

吊脚楼飞檐翘角，三面的走廊在尽头都有“豆安息”（苗语中的美人靠，即苗族室内装饰的一处栏杆），枫木（枫树是苗族的生命图腾树，苗人认为它是象征祖先魂灵的圣树）的柱上雕有万字格、喜字格等象征吉祥如意的图腾，楼的板壁用杉木板装封，窗棂用木条拼成形状不同的图案。镂空的木质窗格旁挂着简单雕刻过的牛角，供奉祖先圣灵的神龛就设在二楼的中柱脚，在苗人的思想中，只有吊脚楼中有祖先圣灵庇佑，阖家才会兴旺发达。

四人进了正堂，墙上挂的多是苗族特有的刺绣蜡绣毡子、还有不少形状怪异的面具。苗女引他们坐下后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巫师已是更了衣裳出来，坐在主人席上。

卫临与三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片刻后还是阿慕陀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几位是从中原来的吧，既然到了这里就是蒙（苗人对外来人自称“蒙”）的客人，不要拘束。”恰逢此时苗女端来了酒食，乍一看好似其中有不洁之物，隐、闪、匿等人略有些嫌弃的意味，卫临对三人暗道：“苗家人招待客人即是如此，只有吃了这食物，他们才会真正当我们是客人。”

听卫临如此说，三人也强忍住内心的嫌弃，如平常般用饭，坐上的阿慕陀见后，脸上露出笑容，急忙让一旁站立着的苗女撤下此时摆于桌上的食物，随即有人端着盛满苗家珍贵食物陆续进了门。“远道而来的客人，请满饮此酒！”阿慕陀举着盛了糯米酒的牛角杯从座上起身，先是朝着正门将手中酒杯三举三放，而后将半杯酒倾洒与桌前，卫临四人这才起身与阿慕陀共饮。

苏白出发时，只随身带了青黛，谷中与苏白年纪相仿的人中，就数青黛武学造诣较高，就是性子皮了些，花长老也想借此机会让她长些见识。故当苏白提出要远赴苗疆时，她除了百般叮嘱外，还让苏白将青黛带在身边，多少有个照顾的人。

谷里的人也都知道苏白此去的目的，所以挽留的话极少，更多的是嘱咐苏白多加小心，养好身子。而弄玉托人快马送来的地图正好能派上用场，苏白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苏谷主，若是见了师兄，请代弄玉向他问好，多谢了！”其实从之前的谈话中，苏白隐约能感到弄玉对卫临是有意的，但卫临对弄玉又是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苏白已经上马，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转头道：“苏白一定带到！”

药王谷的出口朝西，此时自山顶微露的日光斜射而来，苏白所见是自己逐渐被拉长的身影，她也曾转身看那些还在目送她离开的人，但也许是光太刺眼，她竟觉得有些不真切，等她摇摇头再想睁眼看时，已是见不到人影。

苏白忆起十年前父亲和叔伯兄长们被锦衣卫和御林军带走时，也是在似这样血红的朝阳里，父亲回头迎着朝阳看向自己和母亲时，应该也如现在的她一般吧。她还记得父亲那被光映得血红的脸，似在望母亲，又似在看她，亦或是在看她们整个苏家的女眷。背着光，她看到父亲的嘴唇蠕动着，好似在说些什么，她还来不及理解父亲的话，便只能看着父亲的背影，只消一眼，终身难忘。她也面对着朝阳，刺目得睁不开眼……

后来在被流放去苗疆的路上，她曾在一个月圆的晚上问母亲可看清那日父亲说的话，母亲将她拥在怀里，这年冬天好冷，她在母亲怀里颤抖时，母亲将衣衫解下小心翼翼地给她裹上。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母亲轻微的声音：“姌儿，父亲说了三个字：活下去。”，她听得不真切，若不是母亲冰冷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她也许就只当这是梦。第二日，出发时，她再没有见到母亲，还有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姐妹……

“姌儿，……活下去……”她都快忘了，她原来，是叫，苏姌的……

而另一头的太子府，伺候的丫头在给莫馨送饭时，竟是被吓得痴傻，等侍卫闻声来时，莫馨已是没了气息。

“太子，莫馨……死了……”侍卫来报时，朱修刚醒，还有些恍惚，闻后却是一个激灵。莫馨……死了？那自己威胁莫尘的筹码岂不是……？

“通知下去，将梨园的丫头都秘密处死，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朱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把消息封闭，再做打算。

“等等，让徐大夫去看看，若真是没气了，就交给林进，他知道怎么做。”看来莫尘也会是一个威胁了，一只没有了枷锁的老虎，将是巨大的危险。

十几日的路程，苏白和青黛到了苗地时，已是近了中秋时节。穆朵的身体在沈言被救回后已是开始逐渐恢复，在沈言回苗寨的第三日，昏迷了近半年的拜月教大祭司，醒了……

这一日，苏白、青黛到了拜月教所处的苗寨，姒黎等人已是在寨前等候许久了。

“苏白姐姐！”苏白还下马后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被苏南一把抱住，若非及时扶住马身，两人怕是要一起倒了过去。青黛见状忙拉开苏南，道：“苏南乖，你苏白姐姐赶了这十几天的路，累着了，快带你苏白姐姐回去歇着！”

苏南忙扯了苏白衣袖“苏白姐姐走，我们回去，我带你去看我种的花！”他等了好久，苏白姐姐终于来了，他和寨里的姐姐一起种的凤凰花也正好开了，他要摘一朵最漂亮的给苏白姐姐。

是夜，苏白见了沈言，沈言将当年逃回苗疆的兄弟拼死带回的苏齊留下的苏家军军符交到苏白手里。军符虽小，握在手里却重似千斤，如火般滚烫。苏白虽从未见过父亲戎马之装，但此刻却依然可以想象父亲长戟在手，跨马立于万军之前的飒爽英姿。

“小姐，只要你一声令下，三万苏家军依然可以为苏将军效劳！”沈言的意思是已苏白苏家后人的名义将当年失散的苏家军重新召集起来。

“沈前辈，您也说了当年家父遣散苏家军就是不想万千战士受其牵连。此时我若是为了苏家的事连累他们，只怕父亲泉下有知魂必不得安。”她虽然想为苏家申冤，但却也知自己不能如此自私，亦不能有违父亲生前心愿。所以思索良久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小姌，你这是什么话？在五万苏家军心里，我们、都是苏家的人。你要为苏家申冤，我们又如何不出一份力？还是在你眼里，我们不算苏家的人？”沈言这话说的极重，就好似这件事是他们必须参加的一样。五万苏家军都是铮铮铁骨，热血男儿，情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像如今这般背着叛军的罪名苟活于世。所以为苏家洗冤并不是苏白一个人的事，苏家军也有一份责。

苏白一时答不上，只好妥协，“沈伯伯，苏家军要出力，苏白自然感谢，但我们要做的只是为父亲洗脱冤屈。这不是武力能解决的事，所以无论苏家军最终能召回多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与朝廷硬碰硬。”

“我明白……”沈言只是希望能借苏家军的名望震慑朝廷，从而得到更多的支持，并非是要这千万苏家军与朝廷宣战。

沈言得到苏白首肯后，便开始着手联系当年失散的苏家军，幸而当时中原容不下苏家军，所以多数人选择了逃往苗地，因此召集所有人也并非难事。

卫临四人在慕家苗寨里呆了十余天后，终是得到了去往拜月教神山的路，四人快马加鞭于苏白到达的二日来到拜月教。

“姒黎前辈，寨外鸣锣！”当有人进了房中报告时苏白、姒黎和教中有名的巫医正商量着如何为苏南治病。闻言姒黎知寨中许是有外人闯入，既然守卫来此报告说明来人实力不小，他们可能应付不过。

苏白虽不知鸣锣的含义，但也能猜出些许，同时又想起弄玉曾说卫临也是来了这苗疆，想必他已知晓其中真相特意来拜月教寻她的吧。算上时间，他早就该到了的，不过若是他没有地图，恐怕找的时间也差不多需要近半月，如此算下来此时到达看起来应该是对的了。

寨中健壮懂武学的男子将卫临等人围困在阵内，卫临等人也并不动手，偶尔有上前想要交手之人，他们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重伤。苏白姒黎到时见的便是此场景，她们一眼便认出了卫临，但其余三人确是不知来历，姒黎虽有些忌惮，还是下令所有人退下。

“卫护法，别来无恙！”苏白客气一句，她本是不想如此疏远的，可最终却只道了这句不冷不热的话。卫临也不多言语，恭谨地作揖算是回礼，若他以前还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也是该放下的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姒黎在一旁将这二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正寻思着介时要将卫临的住所安排在苏白旁边，苏白便不知为何突然倒了过去。若不是卫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怕是就要倒地了。

苏白眼睛紧闭，眉头深皱，身体微微颤动着，似是在强忍着什么，不多时便已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众人一时都不知所措，姒黎忙从卫临怀中抱了苏白出来，将她送回了房间，同时嘱咐剩下的人给卫临四人收拾住所。

卫临觉得苏白这个症状特别像醉清风发作，转念想算了算日子，突然想起来今日是月圆之夜，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