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查好了。”阿三对秦禄说道。
“怎样？”秦禄坐在平津侯府的正厅，呷了一口早茶问。
“这些是身份存疑的。”阿三将一纸名单递给秦禄，“大多是商团。”
秦禄看到名单有十列，只有两个人名，其他都是商团名称，“如梦楼”竟也赫然在列。他嘴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继续查。”
“是。”阿三回答。
上巳节是京城春日里最热闹的节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至郊外游春、拔楔畔浴、临水饮宴。
“尧叔，你干嘛呢？”宓诺一下楼，几滴水就洒向了她。她转身看到尧叔一手持着柳枝，一手拿了碗清水。
“上巳习俗，去灾驱病。”尧叔一本正经地回道。
宓诺笑了笑：“小环她们呢？”
“都在屋内准备外出呢。”尧叔回答，“你也一起去吧。”
宓诺看了眼窗外春光大好，内心却积着阴霾，不由得轻微叹息。
“怎的一大早就在唉声叹气？”隐娘的声音响起。
宓诺望向隐娘，今日的她妍丽依旧，可与春光比美。
宓诺收起沮丧的面容道：“隐娘今日也要外出么？”
“嗯。”隐娘向宓诺展示了自己华美的衣服，“怎样？”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宓诺用自己会得不多的成语夸赞道。
“这丫头近来汉话学得不错。”隐娘对尧叔说道。
“宓诺姑娘一向聪明。”尧叔接话道。
“深以为然。”宓诺得意道。
三人对望着大笑，宓诺说道：“我们去用早膳吧。”
“今日不开早饭。”隐娘说道。
“为何？”宓诺疑惑道。
“过节当然要出去吃饭和游玩。”隐娘回道。
“我可以待在家吗？”宓诺忽然怅然道。
“那你就准备饿一天肚子吧。”隐娘对宓诺玩笑道。
宓诺咽了咽口水，她已经饿了。
“不负春光。”隐娘走近宓诺，对她悄然说道。
宓诺望了眼隐娘，见隐娘示意她看窗外的景色。春暖花开，待在室内的确是浪费人生啊。可是他呢？宓诺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若能与他同赏这人间三月的美景该多好。宓诺正要叹气，见隐娘和尧叔都期许地望着她，只好化作点头。
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京城郊外春/色无边，水光潋滟。放眼望去，有少年骑马弋射，文人曲水流觞，入眼最多的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赏花踏青、泼水嬉戏。宓诺见到那些恋人们，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羡慕。
“出来游玩，该高兴些才是。”隐娘见宓诺面有忧愁，劝慰她道。
宓诺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隐娘望了眼正开心张望的小环，小环立马会意，上前挽过宓诺的手臂：“宓诺姐姐，我们去玩水吧。”
宓诺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被小环一下子拉走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力气变这么大的！
刚被拉到岸边，她就被人拂了一泼水，沁凉的感觉传来，顿时心情也愉悦了不少。抬眼望去发现一宽袍大袖的少年正对着她笑嘻嘻的，待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又向她泼了一捧水。宓诺好胜心被激起，二话不说亦掬了一捧水向对方泼去。却不料被对方躲开，泼到了另一个少年身上，后果自然是遭到了那少年的还击。宓诺亦学第一个少年那样躲开，水又误泼到了另外的人身上。她正得意时，不知从何处又有水泼来……最后，她放开了身心加入泼水大战，头发和衣服全湿掉了也顾不上，只觉浑身畅快。
一辆紫金纹路的马车停在岸边，车内的人观看着水中的人群嬉戏，他的眼神锁定在那个美丽的红衣女子身上。
“侯爷，那不是如梦楼的宓诺姑娘么。”车上妖艳的姬妾也望着那个红色身影说道。
秦禄没有回应，只是摩挲着手上的紫玉扳指。
“说起来，您可好久没带奴去如梦楼了呢。”姬妾对秦禄撒娇道。
见秦禄依旧没理会她，视线还是望着那个红色人影，她心里虽不乐意，面上却赔笑道：“侯爷若是对宓诺姑娘有意，不如让奴去与她说？”
姬妾正觉自己讨了秦禄欢心时，秦禄转头，望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就像将她置身于万千刀箭中般，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对不起，侯爷，是奴多嘴了。”姬妾立马认错道。
秦禄这才转过头，重新望向马车外。姬妾松了口气，睨到秦禄望着正在水里嬉笑的宓诺的眼神，就如猎豹般势在必得。
“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杂耍吧。”
不知不觉已入夜，小环玩心大发，一路拉着大家到处逛。杂耍那边人潮聚集，摩肩擦踵，宓诺挤在人群中，很快就与小环她们走散了。正被挤得快透不过气时，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只感到手上一阵凉意，便被拉离了人群。待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她终于看清了拉着她的人，心脏一惊。来人长身玉立，白衣如月，正是清歌。见对方还拉着她，宓诺不好意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怎会来此？”宓诺问道。
“找你。”清歌回答。
宓诺内心一阵悸动，他这么说是对自己有意吗？
“找我做什么？”她忍住内心的欢欣道。
“一起逛集市。”清歌自然地回答。
宓诺内心欣喜万分，笑容不自觉地挂在了脸上：“好啊。”
两人一起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宓诺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快要跟不上清歌的步伐，正郁闷时，清歌停下了脚步，向她伸出了手。宓诺抬头望向他，见他也看着自己。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都化作了泡影，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不用太多的犹豫，她便把手放入了清歌手中，尽管他的手沁凉如玉，她的内心却无比温暖。
两人牵着手走在人群中，集市上热闹非凡，各种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目不暇接，而宓诺的目光始终只被身旁的人所吸引。
“哥哥，买一束花送给姐姐吧。”
两人走到一处人稍少的地方，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忽然凑过来闪着大眼睛对他们说道。
清歌望着小女孩，一时没有说话。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这是最后一束，娘说我卖完了才能回家，你就买给这位漂亮姐姐吧。”
清歌望了眼宓诺，宓诺假装在看夜空里的孔明灯。其实她很喜欢这瑰丽的花朵，绚烂得就仿若她此刻的心境般。
小女孩见势，立马又说道：“哥哥，看得出这位姐姐很喜欢我的花，她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讲。”
宓诺被戳中心思，立马警觉地将目光投向小女孩，就你话多！小女孩佯装没看到，继续可怜巴巴地望着清歌。
清歌笑了笑，点头：“那买吧。”
“谢谢哥哥！”小女孩开心地收下银两，将花递给宓诺，拉了拉宓诺的衣服，示意她低下头来。宓诺疑惑地弯下腰，小女孩悄声告诉她，“姐姐，看你一副不懂的样子，我就悄悄告诉你，上巳节大家都是以赠芍药定情的。跟着这个俊俏的哥哥，你赚到了。”
小女孩说完，朝宓诺眨了眨眼，再望着清歌明朗一笑，便高兴离去了。
宓诺看了眼手上开得明丽的花朵，再看了看清歌，她总觉得刚才他好像听见了小女孩跟她讲的话，脸上一阵发热。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宓诺试探着问清歌。
“芍药。”清歌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你知道送芍药的寓意吗？宓诺想问，但终究还是没问得出口。
月悬当空，宓诺和清歌走在回如梦楼的街道上。这里相对偏僻，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空寂的街道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可怖，宓诺不由得想起了这几天的传闻。
“听闻最近城中有吸血僵尸出没，前不久才吸干了一个女乞丐，你知道吗？”宓诺问清歌。
“不知。”清歌的语气中竟有一丝不快。
“你说真的有吸血僵尸吗？”宓诺并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又继续说道。
清歌抿着嘴，忽然停下来望着她，步步紧***着她一直退后靠在墙上，眼中有危险的气息。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宓诺又害怕又紧张。
“如果有，那又怎样？”他在她耳边低沉着嗓音说道。
宓诺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靠得太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味，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不明所以的味道，平添魅惑。此刻的他不再那么难以接近，反而似在引诱着她靠近。就在她脑子一片混沌时，清歌离开了她，她才终于得以呼吸。她脸颊发烫，内心竟有些失落。再望向他时，他已经在一丈之外了。
“不用听信这种谣言。”清歌背对着她，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让她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嗯……”宓诺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气氛正安静得有些尴尬时，突然一阵马蹄声靠近。
“小心！”只听清歌忽地发声，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躲过了飞驰而来的马车。
宓诺惊魂未定，又见马车掉过头来再次冲向他们，一瞬间，清歌将她带上了屋顶。那马望了他们一眼，似有些忿忿不平，喷了个响鼻才离去。令宓诺惊讶的是，那马车上竟是没人的。
她一时腿软，竟站不住跌了下去，关键时刻，清歌一跃而下又接住了她。
两人站稳后，清歌问道：“还好吗？”
“没事。”宓诺虽然这样说，眼睛却慌张地望向自己的小腿，那里白袜刮破了一道血痕，有血在渗出。
清歌也看到了她受伤的腿，她感受到他身子一瞬间变得僵硬，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流血的地方。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的嘴唇竟有些发颤，喉节也颤动着。
“你没事吧？”宓诺试探性地问了句，不知怎的，她感到有些害怕。
清歌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在竭力遏制着什么。宓诺觉得不对劲，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对方却像是被闪电击中般，立刻远离了她。那一瞬，宓诺看到他突然眼泛红光，就如传说中恶鬼的双眼般。但当她一眨眼，再看过去时，淸歌依旧是正常模样。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罢。”平静的语气似乎与往常无异，然而宓诺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丝颤动。
此时的她又惊疑又害怕，但她知道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便点头道：“好。”
说完，强忍住腿上的伤痛，走出了街道。
望着宓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清歌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转身望了眼马车消失的方向，踮起脚尖，像鬼魅般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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