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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第四回生日生日福气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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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

王振喜过生日,全家团聚,儿孙绕膝,共祝老爷子生日快乐。一连串的烦心事,让老俩口如同一口咬了四角菱,哭笑不得。王振喜幽默地自嘲:生日生日,生气的日子!福气福气,有福就有气!

王振喜、彭晓珍老俩口在卧室里看电视。

彭晓珍:老头子,后天是你的生日。

王振喜:小生日,小生日,没必要惦念着。

彭晓珍:你不当回事,可子女们惦记着,王伟说,他和李凤早几天就谋划好了,爸妈一生操劳,培养我们长大成人,吃尽千辛万苦,做子女的,要尽自己一份孝心,不管大生日,小生日,都必须办隆重点,再说,王宏、陈彬和忠忠都要回来贺寿,一家人团聚,儿孙满堂,福寿绵长,让老爷子开开心心过一个生日。

王振喜乐得哈哈大笑:这话听了受用,像我王振喜的儿子。

彭晓珍瞪圆了眼:像?儿子是冒牌的?去做亲子鉴定?

王振喜:噢,不不不,正宗,正宗。

彭晓珍:明天晚上的暖寿面是要吃的,添福添寿,孩子们后天想上饭店……

王振喜:咳,上什么饭店?

彭晓珍:我也说上饭店不好,居家过日子,花那个洋盘钱干什么?再说了,也没有家庭气氛呀。

王振喜:对啰,现在都不在意吃,在乎一种格调,一种气氛。

彭晓珍:李凤还说了,要是在家里办,就办丰盛点,钱由他们出,麻烦爸爸、妈妈上街买菜,让爸爸挑自己喜欢的买。照理应该让爸、妈歇息,由她们上灶整一桌菜,不过她和王伟可能请不下假。

王振喜:叫他们就不要请假了,到时候我掌勺,你打下手,保证能整出色香味形俱佳的四菜一汤。没必要整上个三大碗六盘子的,意思下就行了。

彭晓珍:你处处都替孩子们着想,宁可委屈自己。

王振喜:你不也一样?只要孩子们高兴,我就高兴,其实,只要他们记得娘老子的生日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我都不在乎,钱呢,就不用孩子们出了,他们挣俩钱也不容易,工薪阶层,拿点呆工资,还要七扣八扣的,恬恬上学开销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让他﹙她﹚们能省就省点吧。

女儿王宏、女婿陈彬来电话,预祝爸爸生日快乐!外孙忠忠在电话里说,要送外公生日礼物

老俩口乐得只是笑,王振喜顺手抓起桌上的毛巾,往头上一扎,弯腰作割稻状,身体一起一伏,两手不停地划拉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彭晓珍:嗳嗳,乐疯了?你这是干什么呀?跟恬恬玩瞎子摸像呀?

王振喜:我在割稻呀。

彭晓珍:哪有什么稻呀?快站起来,当心闪了腰。

王振喜直起腰,以手遮阳状:你看看,我们种的庄稼丰收啦,哎呀呀,播种、施肥、浇水、除草,几十年总算没白忙活了。

彭晓珍一下扯掉毛巾,以手试王面颊:不好,老头子被地里的坏风吹了,中邪了。

王振喜:我没疯,只是来了灵感好有一比,这养儿育女,不就好比农民种庄稼么?辛辛苦苦忙碌,还得望天收,收成好坏全凭运气。老天爷垂怜,我们收得了一对好儿女,不该高兴么?

彭晓珍:嘻嘻,疯话归疯话,疯得有道理,看你割稻忙一头的汗,快歇息吧,农民伯伯。

王振喜:嗳,工人阿姨!

彭晓珍:老疯子!

彭晓珍:嗳,我跟你说,要珍惜丰收成果,对儿子、女婿,对媳妇、女儿,对孙女、外孙,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有一点上下,记住了!

王振喜:你放心吧,我说话、办事,什么时候不公平?好几个朋友家闹得不可开交,都是我去帮着摆平的,他们为什么相信我?公平呗!正义呗!轮到我自家,就犯糊啦?就自摆乌龙啦?狼山的菩萨,照远不照近哪?

彭晓珍:我是提醒你,有时候,矛盾就是从这些小事引起的。

王振喜:防微杜渐我能不懂么?一家人和睦相处,热热闹闹有什么不好?为了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墙的,让邻居笑话,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哪个愿意自寻烦恼呀?我是磨刀水洗头,脑子生锈了?寿星佬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彭晓珍:你给我住口!什么死呀活的,就不能说句把吉利话呀?

王振喜哈哈大笑:说那个就那个了?说万寿无疆就万寿无疆了?你看电视上,一大群太监、大臣伏地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坐在龙椅上,龙颜大悦,说不定过了几天,就驾崩了。所以呀,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任谁也改变不了。

彭晓珍:这倒也是,长命百岁可以,万岁万万岁只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要是真能那样,不是活神仙,也是老妖精了。

王振喜:还是的么,你让我说吉利话,不是要我成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么?

彭晓珍:屁话!,你这王八蛋,再搅沫嚼舌,我用鸡屎抹你的嘴。

王振喜讨饶:嗳,嗳,别介,就当我是小孩胡说八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哪,哈哈哈……

彭晓珍:咯咯,老顽童,三天不骂,上房揭瓦。

王振喜:嘿嘿,老啰,上不了房啰……嗳,我跟你说呀,到了后天,千万、千万熬住点,不要骂我啊,也得替我图个吉利么。

彭晓珍忍住笑,一脸严肃:该骂还得骂。

王振喜:嘿嘿,要骂也要骂得技巧,学着抠字眼,玩文字游戏,让人如沐春风,听着舒服,

彭晓珍:还不如听戏呢。

王振喜兴之所至,卟地点上烟,深深地吸上一口,悠悠地吐出来,烟圈一个接一个盘旋着袅袅升起。

王振喜抹抹喜鹊头,傲然耸立在绝顶的一簇毛发,在额前闪光,发稍神气地盘旋而上,似十八罗汉盘膝而坐,仰天大笑。

王振喜得意地踱步:嘿嘿,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日子好过了,五十还算小娃娃,六十脱奶刚长大,七十八十不算啥。我今年七十有三,属猴,还是本命年呐,论精气神,是小娃娃,论年龄,吾老猴确实古来稀,瞅瞅,稀就稀在头顶这一块。

彭晓珍:咯咯咯,你这喜鹊头,还真稀罕。

王振喜:珍稀物种,堪比国宝大熊猫。

王振喜做出一付憨态可掬的样子,不料脚下一磕,人顺势坐到沙发上,眯着眼睛笑:嘿嘿,像不像老熊猫从树上栽下来?

彭晓珍:咯咯,一会老猴一会老熊猫,怪异物种。

王振喜:既调皮又可爱,是么?嗳,这些婆婆妈妈的电视剧有什么看头,换体育频道。

彭晓珍:嗳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部电视剧看上去是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嘻嘻哈哈,甚或吵吵闹闹,可就是说的我们草根百姓身边的事,宛如平常一段歌哩,能相伴人间万家灯火,过去、未来共斟酌哩

王振喜:嘿嘿,你慢慢斟酌吧,不过,我郑重声明,到世界杯赛期间,你得让峰。

彭晓珍:球疯子。

…………

生日暖寿面条是彭晓珍亲手擀的,王振喜不忍心累着她,主张买点挂面算了,不也是照样暖寿?

彭晓珍咯咯一笑,为你擀面,不也是我的福分?越擀越有劲,几十年了,你哪次生日不都是我亲手擀面?

王振喜不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擀面,彭晓珍窥见,咯咯一笑:看什么呢,去,抽烟喝茶去。

王振喜:嘿嘿,看你这一招一式,赏心悦目,比有些电视上演员装模作样的表演真实感人,你呀,不用化妆,去演一个贤妻良母,不用炒作,准保爆棚。

彭晓珍:咯咯,你让我去做北漂呀。

这顿生日暖寿面,王振喜吃得很开心,儿子媳妇孙女轮流给老爷子添寿,所谓添寿,就是给寿翁添面条,你一筷子,他一筷子,甚或一两根面条,都包含了浓浓的亲情,王振喜受之无愧,却之不恭,吃得直打饱嗝,只是说,我王振喜吃了这有滋有味的暖寿面,福寿绵长哩。

杨凤抢着收拾桌子,王伟铺开纸,与老爷子商量生日宴的菜谱,与其商量,其实是父说子写,王振喜嘿嘿一笑:你是秘书啊?怎么不发表意见?

王伟:你是寿翁你做主。

王伟丢下笔,屈起兰花指,拿捏起腔调学越剧道白:老爸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彭晓珍:咯咯,什么苍蝇屙什么屎,老疯子小疯子,一个老祖宗,一个薛宝钗。算了,别商量了,简政放权,明天上菜场,你自主选择。

李凤捧出一迭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爸、妈,这钱给你们明天买菜。

彭晓珍抓起钱重新塞还:心意爸妈领,钱拿回去,留着恬恬上学用。

王伟:你们退休职工就那么点养老金,还要开销家里的伙食水电煤气,紧巴巴的,拿着吧,再难也不能难老人。

彭晓珍:哎哟,热豆腐烫心哪,有你们这些话就足够啦,家和万事兴呐。

李凤:嘻嘻,上慈下孝嘛。

王振喜:我跟你妈商量好了,费用我们出,买汰烧我们来,只要全家欢欢喜喜就中。这钱呢……就算我们收下了,先存你们那儿,恬恬后年小升初,给她择个好学校,再穷也不能穷教育,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家里的开销我们不让你们出,不就是为的这事儿么。

…………

次日晨,王振喜一手提着装了鸡鸭的马夹袋,一手拎着装了酒、饮料的马夹袋,乐呵呵地在前面走,鸡鸭的脖子露在马夹袋外面晃悠着;彭晓珍两手各拎着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马夹袋,在后面紧赶慢赶,斜着肩膀,气喘吁吁……

彭晓珍:你,你就不能……慢点走哇?

王振喜:嘿嘿,朕生日,普天同庆,心里一高兴,脚步就不由得放开了…

王振喜接过彭晓珍手上的马夹袋,彭晓珍一身轻松,步子加快了,王振喜反倒拉在后面。

彭晓珍:你脚步也拉不动了吧?就象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

王振喜:嘿嘿……嘿……这就叫瘸子追老婆,越,越追越,越远哪……

彭晓珍:咯咯,搅沫嚼舌头,拿来吧,毕竟年岁不饶人啦。

彭晓珍重新夺过最沉的马夹袋:别逞能了,快走吧,回去得忙活一阵呢……

王振喜: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哎哟,我的妈哎,唱不动喽。

彭晓珍:咯咯,八十老汉学吹打,上气不接下气喽。

雷声骑了自行车迎面而来,老远就停下打招呼:哎呀,大哥、大嫂,我可找到你们啦。

王振喜:你是卖木梳的?有桃木的吗?

彭晓珍:咦嗳,演《红灯记》啦?

雷声一脸沮丧:大哥、大嫂,今天不是开心的日子哟,唉!

彭晓珍:我看出来了,你和俞田的事儿不顺?

雷声:咳,岂止不顺,寡妇死儿子,没指望啦。

王振喜一脸愠色:××的,触霉头!

雷声一脸惊诧:咦,大哥怎么啦?

王振喜瓮声瓮气: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雷声挠挠头: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振喜:今天是个好日子!

彭晓珍抻抻衣角,小声说:振喜,你们老哥俩又逗笑啦。

王振喜心领神会,意识到刚才失态,就坡下驴:嘿嘿,逗你玩呐,说说,什么情况?

雷声无限委屈:大哥,我照你说的办,把事情搞砸了。

王振喜:不会吧,我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连一个小小俞田都拿不下?

雷声:大哥就这么自信?即便是诸葛亮也有失空斩的时候呐。

彭晓珍:快说呀,砸到什么程度了?

雷声:堪比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房倒屋塌,地动山摇。

王振喜:痛快点,说。

雷声:我遵照大哥说的,主动向俞田献爱心,表忠心,总觉得说不清楚,就写了一封情书。

彭晓珍:哎哟喂,我的天,酸倒牙了!

王振喜:你倒是有开创精神。

雷声无限哀怨地瞪了一眼:不都是你教的么?你让我主动出击,打消俞田的顾虑,献爱心,表忠心,若是觉得说不清楚,就写情书,要做狗皮膏药,贴上就揭不下来,一封接一封,狂轰滥炸,你还鼓励我,苦心人,天不负,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彭晓珍:这不是让雷声当赖皮狗么?哪有这样追求对象的?

雷声:就是嘛,俞田收到第一封情书没有反应,我就尝试着接连发了十封,一封接一封,狂轰滥炸么。

王振喜:耶,很好,这十一封情书,就像十一支丘比特箭射向俞田的心窝,箭箭十环,雷声,你去奥运会,说不定能得射击金牌哩。

彭晓珍:奥运会也比这个?

王振喜:新增比赛项目,你不懂。

彭晓珍:忽悠我不看体育频道?

雷声苦着脸:还丘比特呐,丘你个鬼哟,差点没把人家气煞。

王振喜:嗯?

雷声:前天,她把我截住,拉到偏僻处,笑嘻嘻地扬起一包东西,我估摸着是信,喔,不,哈哈,应该是情书!一大沓哩,哇噻,丘比特喽,百二秦关终属楚喽!我心里一激动,刚想说上几句滚烫烫的情话,头一抬,一下懵了。

王振喜:怎么了?

雷声:俞田的神色突变,眼睛瞪得铜铃似的,有些凌乱的发稍气得微微颤动,我心目中的女神一下成了凶神恶煞,变形金刚。

王振喜:哦?

雷声:她用力将那包东西摔在我脸上,包散了,我捡起来一看……

王振喜:她回的情书?

雷声:我写给她的情书,被退回了,她笑着说,可我总觉得那笑比哭还难受。

王振喜:她说什么?

雷声:做梦吧你,我准备嫁人喽,百二秦关不属楚喽,你跟心中的美人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去吧!

彭晓珍:人家名花有主了,雷声,你来迟啦。不过,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呢?婚姻不成情意在嘛。

雷声:是啊,同事多年了,她的脾气顶呱呱嘛,我不甘心失败,狗皮膏就狗皮膏吧,破釜沉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俞田,你要嫁到哪里?

王振喜:唔,问得好,她怎么说?

雷声:她头一昂,说嫁到山西,那里盛产老陈醋。

彭晓珍:喔,明白了,明白了,人家嫌你太酸,你在情书里都写了什么?

雷声:大哥说才子配佳人,情书要有文采,我在网上摘录了一段,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彭晓珍:哎呀,求爱就求爱呗,要这样之乎者也干什么?多余。怪不得俞田心里酸溜溜的,让你跟心中的美人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去呢。

雷声:我还用现代时髦的话写过,这也是遵照大哥的意思,说是情书要有时代感,六十岁的人,要有三十岁的激情。

王振喜:与时俱进嘛。

彭晓珍:你还嫌乱得不够呀?闭上乌鸦嘴,雷声,说下去。

雷声:我又到网上下载了一段,是这样的,真心真意在乎你,没有勇气告诉你,十分想说我爱你,话到嘴边咽肚里,唯有夜夜思念你,梦中情人只有你,请你将我放心里,永生永世陪着你。

彭晓珍:哎呀,啧啧啧,费那工夫干什么呢,一句话的事,我爱你,不就得了,要不,用一句英语“iloveyou!”(我爱你),不也挺时髦?

雷声:我还在上面画了一幅画哩。

彭晓珍:哦?

王振喜:这是我的主意,现在女娃儿都讲究情趣,干巴巴的情书会觉得没劲。

雷声:大哥,我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你的指示,我把照片剪成头像,粘在情书上,画上单腿跪地,双手捧着一束玫瑰求婚的模样……嘿嘿,就是画得不入神,就像是跛子捧着一捆狗尾巴草喂羊。

彭晓珍笑弯了腰:咯咯咯……

雷声:大嫂,不怪我,大哥他们上老年大学学画画,没带上我。

王振喜:嘿嘿,××的,你呀,是烂木头刻章,不是这块料哇。

彭晓珍:你大哥也真是的,寿星佬儿喝浆糊,老糊涂了,出的什么馊主意哟。

王振喜:嘿嘿,嘿嘿,我不是好心么?

雷声:大哥,你是好心做糗事,顶了磨盘唱戏,吃力不讨好,这事儿黄了,我心里难受,但不怪你。大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是不成功便成仁。

彭晓珍:哎呀呀,为这事寻死要活的,值得么?大嫂为你重物色一个,嘁,莫愁前路无知己,海洲谁人不识你?著名笑星嘛。

王振喜:别急呀,我琢磨这事儿还有戏。

雷声:有戏?啊,有戏?

王振喜:仔细想想,俞田还说了什么?

雷声:喔,她临走的时候,气恨恨撂下一句话。

王振喜:什么话?

雷声:雷声,你名不符实,你应该叫诸生,胆小如鼠!

王振喜仰天大笑:雷声,××的,有戏,有戏呀,我还得顶着磨盘,帮你把演砸的戏唱完,完美谢幕!

雷声:你是说……

王振喜:我再给你三个锦囊妙计,保你娶得美妇回荆州。

雷声:大哥,可不能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王振喜:信不过?哪我就不管了。

雷声赶紧讨饶:嘿嘿,我亲爱的大哥是甘草大黄啊,能不管吗?小弟能不信吗?大哥是什么人?当代诸葛亮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虽说也有失空斩的时候,那不过是一时失误,可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辅佐刘备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哥出马,何愁天下美女不归心?

王振喜被奉承得笑眯了眼,乐颠颠地找不着北:嘿嘿,你××的胃口不小哇,还想天下美女……

雷声:我只娶俞田……

雷声一抬头,俞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手扶电瓶车站在面前,吓得结结巴巴:喔,俞,俞田,我,我刚才是,是胡说八,八道。

俞田:说呀,勇敢地往下说,谅你不敢!

俞田与彭晓珍打了招呼,狠狠瞪了雷声一眼,转身就跨上电瓶车,一向受人尊敬的王振喜被冷落,不乐意了:俞田,怎么不叫大哥?

俞田撂下一句“吃馊饭的大哥”,扬长而去。

彭晓珍:骂得好。

王振喜一下愣在那里,直翻白眼,半晌不作声。

…………

老俩口回到家,放下马夹袋,直了直腰。

彭晓珍心里犯嘀咕,虽说王振喜是个豁达大度的人,今天是个好日子,老爷子生日,一早就碰上这些事,心里能痛快么?

对雷声的触霉头,俞田的责怪,王振喜当时有点不受用,可并没有放在心上,刚才的不快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他洗洗手,看见彭晓珍只是盯着他看,嘿嘿一笑:“累了?你先歇着。”说完,掏出一张纸,念念有词:糖醋鲤鱼、椒盐排骨、香酥鸡、板栗烧鸭……这些都是孩子们爱吃的,让我来做,保证色香味形俱佳,其余的菜嘛,就有劳夫人了。

彭晓珍:干脆,你上灶算了,我来打下手。

王振喜:嘿嘿,我说过,老婆不理家,老汉累成躬腰虾,没来由的,过什么生日?我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哇。

彭晓珍:肚皮上雕花,客气﹙刻脐﹚什么?能者多劳,让大家尝尝寿星佬儿做的菜,都沾点喜气呐。

一番奉承,王振喜故意苦着脸:既然如此,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彭晓珍:你是勉为其难?葱头不开花,装什么蒜!拾掇这些菜,是你的拿手好戏,煎烹炒炸,不在话下,你是美食家嘛。

王振喜乐得眉开眼笑:嘿嘿……嘿嘿,还是夫人了解我呀!

彭晓珍:恭维话是你的痒痒骨,只要几句恭维话一说,就能把你打理得乐颤颤的晕头转向了,时间不早啦,快弄吧,不要搅沫嚼舌头了。

王振喜:遵命哪!台台七台呛……

王振喜一个亮相造形,哗一下子抖开围裙套上,刷刷两下,套上护袖,模仿老生一捋胡须,一撩下摆,迈开方步,嘴里打板:咣嗤台嗤,咣嗤台嗤……

彭晓珍见王振喜情绪没受影响,自然高兴:咯咯咯,猪八戒卖凉粉,人丑花头多。

王振喜将锅铲敲得乒乓响:锣鼓家伙敲起来!

排烟机呼呼作响,煤气灶上火焰欢快地跳跃,老俩口边忙碌边唠嗑。

王振喜:等忙过今天,得忙雷声和俞田的事了,还有,汤志刚打电话过来,说是他老伴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好,我得去看看,还有,胡朝阳家里闹矛盾,于洁吵着要离婚,胡朝阳连发数道短信,“sos!”(紧急求援),我得启动一级响应机制,还有……喔,对了,蒋一帆××的为点琐事跟邻里吵架,他邻居向我告状,这事放到二级响应机制,还有……咳,没完没了哇。

彭晓珍:你是药店里的甘草大黄呐。

王振喜:可不是么。

彭晓珍:别忘了,甘草大黄有时也发霉哩。

王振喜:嘿嘿,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成功和失败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之分呐。

彭晓珍:你这样马不停蹄的为他人操劳,不觉得累吗?

王振喜:乐此不疲呀,别人相信我,有事求我,我荣幸,能为别人帮上忙,我高兴,怕烦嫌累,不作兴。

彭晓珍:你呀,江湖义气第一桩。

王振喜:再加上同志情义重于山,唉,可叹喊同志的少了,有些人现在只讲没有底线的哥们义气喽。

…………

晚上,彭晓珍、王振喜神态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

王振喜指着满桌子的菜:这些菜,色香味形,哪样比饭馆里差!

彭晓珍:唔,看着都眼馋,累了吧?喝口热茶。寿翁寿翁,累瘦的老翁。

王振喜:你不也累?嘿嘿,有句俗话,倚了婆婆名,吃得媳妇肚子疼,今天是倚了寿星名,吃得全家人肚子疼啊。

彭晓珍:一人得福,带契一屋么。唉,王伟、李凤请不下假,王宏、陈彬请了假又临时有事不能赶回来帮忙,一个也指望不上,苦是苦的老俩个,小的都等着吃现成的。

王振喜: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理解万岁,只要是干正道就行。我们呢,多做点也没什么,小车不倒只管推,俯首甘为孺子牛嘛,牛栓在桩上也是老么,只是……今天耽误了你的正经事了,嘿……嘿嘿……

彭晓珍:耽误了我的正经事?

彭晓珍瞥见王一脸坏笑,一下子明白了,瞪眼骂道:你这个王八蛋!

王振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打麻将是你第一位的正经事么。”,见彭又瞪眼,赶紧摇手:“嗳,今天是我生日,嘴下留情,图个吉利,过了今天,随你怎样骂。”

彭晓珍:你是讨骂。

王振喜:我不是说过,现在是文明社会,骂人也要学会抠字眼么?要骂得温柔,你实在忍不住,可以这样骂,sonofabitch(混蛋),海州版英语,谁也听不懂,嘿嘿,连我也听不明白,等于没骂。

彭晓珍:二皮脸。

门铃响,彭晓珍急急打开门,门开处,恬恬、忠忠欢快地叫着“我的小毛驴”,一头扑到奶奶怀里,彭晓珍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嘴里喊着乖乖肉,左拥“猫猫”,右搂“狗狗”,王伟、李凤、王宏、陈彬齐刷刷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爸妈。

“猫猫”“狗狗”挣脱开“小毛驴”,窜进屋,一左一右,搀扶起爷爷,大声祝爷爷生日快乐,王振喜只是哈哈大笑……

生日礼物摆了一大堆,恬恬、忠忠争着拿出自己制作的给爷爷的礼物,王振喜紧紧拥吻两个小天使,全家充满了欢乐气氛。

李凤打开包装盒,取出一套红绸练功服,笑嘻嘻地递到彭晓珍面前:妈,这是我们在精品商厦买的,送给你。

彭晓珍:哟,买这玩意干什么?花钱花钞的。

恬恬:奶奶,这套衣服标价五百元呐,我妈可会侃价了,二百五,成交。

彭晓珍嗔怪:那也贵呀,咯咯,二百五,洋盘。

王伟:精品商厦嘛,都是高档精品,能不贵吗。

李凤:只有错买,没有错卖,一等价钱一等货,穿着试试?

彭晓珍一穿,果然光彩照人,恬恬拍着手笑:奶奶真漂亮。

李凤:红红火火,英姿飒爽。

王宏:啊,妈原来不老哇。

陈彬:废话,妈本来就不老嘛。

王宏:瞅瞅你这张甜嘴。

陈彬:嘴不甜,爸妈肯把宝贝女儿嫁给我吗?

王宏:活骗子。

王伟:妈明天在广场上领舞时,人家会问,哟,什么时候请来了舞蹈学院的老师啊?

彭晓珍笑得合不拢嘴:诶,你们别笑,这身练功服一穿,还真精神多了。

恬恬:奶奶,这颜色还是我帮着挑的。

彭晓珍:唔,要不,怎么是奶奶的金拐杖哩。

忠忠:啊?

彭晓珍:喔,忠忠也是外婆的金拐杖。

恬恬:啊?

彭晓珍:喔,一根是白金的,一根是黄金的,都是金的。

恬恬:奶奶,白金贵还是黄金贵呀?

忠忠:我要贵的。

彭晓珍:都贵,都一样。

二人跳起:嗷!

王振喜站在一旁,始终不开口,陈彬小声说:爸爸怎么了?那么神气的人,怎么憋着气一声不吭?

王宏小声说: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哦,明白了,爸心里酸溜溜呢,陈彬,我们明天赶紧给老爸也买一套练功服。

陈彬:嗳,嫂子,你们做事不公,怎么不也给老爸买一套呢。

王伟:老爸常说,蔬食已可充饥,何必要吃山珍海味,布衣已可御寒,何必要穿绫罗绸缎。我们估摸着,去年已给老爸买了两套运动衫,穿着在身上够威风,再花钱花钞的买高档绸缎练功服,老爸会不高兴,数说我们不会过日子,与其让老寿星不开心,倒不如……

王伟故意打住话茬,只是用眼角余光偷觑。

王振喜牙疼似地咝了一声:不买就不买吧,有钱没钱,照样过年,有高档运动衫,没高档运动衫,照样练功。

李凤并不开口,只是掩嘴笑。

王振喜多机灵的人,发觉了自己的失落感外露,赶紧掩饰:嘿嘿,吃肉的有肉吃,喝酒的有酒喝,抽烟的有烟抽,领舞的有练功服,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们不要操心了,你妈有了练功服,齐了,爸不稀罕那玩意儿。

王宏从包里拿出两条烟:嘻嘻,抽烟的有烟抽,给。

王振喜:嘿嘿,我说嘛,抽烟的有烟抽,还是丫头想得周到哇。

李凤:嘻嘻,老爸,儿子就想得不周到?

王伟拿出一套练功服:老寿星,别不高兴了,逗你玩呢,喏,这是给你的,拿去试试。

王振喜笑眯眯地接过:哟,杭罗的,价格不菲呐。老邱的儿子给他买了一套,嘿嘿,美的他,穿在身上到处显摆。

彭晓珍:儿子也给你买了,你明天也穿着去显摆吧。

王振喜:虚荣心人人都有,显摆不显摆的无所谓,只是买这玩意干什么?花钱花钞的

彭晓珍:算了吧,你呀,是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要说风凉话,刚才气得嘴上挂油瓶,现在又责怪儿子花钱花钞的。

王振喜:嘿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过惯了穷日子,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身上冷,粗布衣服裹上身,画饼充饥,口干舔露水;现在日子好过了,勤俭节约的传统不能丢,但是,吃好一点,穿好一点也不为过。

彭晓珍:那,这套练功服到底要不要呢?

王振喜:嘿嘿……

王伟:若是老爸不喜欢,有发票,李凤,明天把它退了,三百三呢。

王振喜赶紧攥住:我说过不要么?

恬恬:嗷,小毛驴儿尾巴露出来喽。

众人开心地大笑。

王振喜讪讪地笑:子女孝敬的东西,收之无愧,咳,还是儿子媳妇想得周到哇。

王宏、陈彬面露不悦之色,彭晓珍瞅一眼,急忙摆平:咳,怎么嘴上就没有把门的呢,儿子媳妇姑娘女婿都孝顺。

王宏撇撇嘴:老爸呀,最现实了,就像小孩子似的,给块糖就乐得跳跳蹦蹦,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叫个不休。

李凤、王伟面露不悦之色,彭晓珍赶紧灭火:老孩子小孩子嘛,不失童真。

王振喜也瞅出端倪,赶紧修正:嘿嘿,老爸不是势利眼,心里明镜儿似的,我还看不出来?儿子媳妇姑娘女婿都孝顺,各有千秋,各有考量,各人的着眼点不同嘛。

王宏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喏,这是给爸爸买的一套休闲服……

彭晓珍:唔,唔,不错,不错……老头子,穿穿看?

王振喜眉开眼笑:肯定合身,肯定合身……嗯,嗯,好,好,我说嘛……儿子媳妇姑娘女婿都孝顺,各有千秋,各有考量,各人的着眼点不同嘛。

彭晓珍跺脚:又来了,又来了!

彭晓珍抻抻王振喜衣角,小声提醒:看灯归看灯,不要则声,不要开心过了头,是非皆因多开口。

彭晓珍交代完,急忙拉起王振喜试衣:快看看,这颜色,这款式,这面料,没的说,啧啧,佛靠金妆,人靠衣妆,王宏,你爸爸这一穿呀,年轻了十岁,你们看,他一笑起来,倒真象如来佛呢。

王振喜:如来佛三千甲子,彭祖八百春秋哩,我哪比得上?

众人一阵笑,冲淡了刚才的不快。

王宏又取出一件衣服:妈,爸常说,吃食不公,出力不均,我们也给你买了一套衣服,你穿穿看?

彭晓珍喜滋滋地接过衣服:哟,这么花俏?

王宏:嘻嘻,妈,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还这样子保守哇!快,快穿上试试。

彭晓珍:把衣服退了吧,这衣服穿上身,人家还不笑话我是老妖精呀?豌豆荚子老俏俏,越老越花哨……

王宏:哎呀,什么豌豆荚子荞麦花的,穿上。

李凤:妈,王宏她们买都买了,我看着不错,挺适合,你就穿上试试?

王伟:妈,你刚才不是说,佛靠金妆,人靠衣妆么?你就穿穿看吧。

陈彬:妈不穿,岂不冷了我们的心!你和爸爸的衣服,我和王宏跑了好几家大商场,好不容易买到,腿都跑酸了。

王振喜:你看我,穿上新衣服多精神!跟我学,穿起来。

彭晓珍还在犹豫不决。

王振喜示意:阿米尔,上!

王宏:嫂子,杨排长让你冲呢。

李凤:冲。

王宏、李凤一边一个,强行将衣服帮彭晓珍穿上。

王宏:哇!妈妈焕发了第二个青春啦!

王伟、李凤、陈彬和王振喜同声叫好。

王宏:妈今年六十,明年五十,越活越年轻……

李凤:哪里呀,妈是观音菩萨,年年十八……

王振喜哈哈大笑:老汉我今天满七十三,你妈今年刚十八,白头老翁配妙龄女郎,本身就让人想入非非,再掺进喜新厌旧二奶三奶四姨太五相好争风吃醋红杏出墙婚生非婚生子女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什么什么的,加足调料,绝对是一部吸引眼球的电视大餐。

彭晓珍边脱新衣服边笑骂:老现世宝!

王宏:嗳嗳,穿上,穿上,今天是爸爸生日,寿翁、寿婆都应该一身新哪。

彭晓珍:等会儿还要做事,不要把新衣裳弄脏了。

李凤:吃完了让我们来收拾,你们忙了一天了,该歇息了。

王振喜:你妈应该跟我学,好衣裳穿上身,就再也舍不得脱啦,就象是小孩子过年……

彭晓珍:你还小哇?

李凤:爸爸是老小孩……

王振喜:老的身子,小的心态。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老寿星为自己随机应变,成功调节气氛沾沾自喜,得意地朝彭晓珍挤挤眼睛,彭晓珍点赞似地点点头。

…………

客厅里一扫阴霾,阳光明媚,房里又起风波,恬恬、忠忠在房里争吵起来……

忠忠:姐姐为什么不把游戏机给我玩?

恬恬:我的东西,不准人随便拿!

彭晓珍:恬恬,你是姐姐,他是弟弟,把游戏机给他玩一会儿。

王振喜:恬恬,把游戏机给他,你是姐姐,得让点。

李凤上前从恬恬手里一把抢过游戏机,责备道:人家是客,懂么?忠忠,拿去玩。

恬恬不服,趴到床上哭:这是爷爷买给我的,凭什么给他?

忠忠拒不接游戏机,头一梗,脖子上的青筋似小蚯蚓般暴突:不行!外公偏心,为什么不给我买?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王宏上前拉起忠忠,被忠忠一下摔开。

忠忠气呼呼地坐到一边,两个鼻孔似牛魔王般鼓着,只是往外呼呼地喷气,小脸蛋涨得通红。

王振喜笑嘻嘻地拉过忠忠:哪个说外公偏心了?外公最喜欢忠忠了。

恬恬一下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瞪起眼睛。

彭晓珍赶紧对王振喜挤眼睛:两个人都喜欢。

王振喜:喔,对对,恬恬忠忠我都喜欢。

恬恬掬鼻子:唔,奶奶骗人,我看见了,刚才还跟外公挤眼睛呢,外公坏,平时总是喊我乖乖肉,肉乖乖,噢,原来最喜欢忠忠啊,你们重男轻女!

王振喜哈哈大笑:恬恬跟爷爷上纲上线了,其实,爷爷、奶奶最公平了。

忠忠皱鼻子:唔,外公、外婆偏心眼,总是给姐姐买东西,还,还说最喜欢我!

彭晓珍:哪个说的?上次在你家,外公、外婆不是给你买了好多吃的吗?有三鸿肉松、沙嗲牛肉、阿里巴巴……噢,还有不锈钢保温水壶、一套361衣服,还有……

王振喜只是眨眼,彭晓珍突然意识到什么,噤声。

李凤早已瞅见,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笑着说:少说也得几大百呢。

彭晓珍听出了弦外之音,迅速睃了李凤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恬恬:我说爷爷、奶奶欺人吧,游戏机才值几个钱呀?

王振喜:忠忠不常来,你天天在爷爷奶奶身边,平时用在你身上的钱还少吗?

彭晓珍:好了,好了,菜都凉啦,点蜡烛,吃蛋糕。

两小孩忘了刚才的争吵,嗷地一声,抢着拆蛋糕盒子,插生日蜡烛。

…………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两小孩引发的风波,终被小孩欢乐的嗷地一声消弥,欢乐的气氛中,生日家宴开始。

红红的烛光,欢快地跳跃着,全家人和着“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声,打着节拍,唱着,气氛热烈。

彭晓珍:许个愿吧。

王振喜脱口而出:全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

恬恬:爷爷老土!许愿不能说出来。

忠忠:爷爷不懂规矩,许愿应该这样,这样……

忠忠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王振喜:嘿嘿,这哪里是许愿呀?活脱脱的做祷告。

哄笑,亮灯,吃蛋糕,其乐融融。

恬恬、忠忠相互挤挤眼睛,变魔术般,分别拿出各自绘制的画,齐声念:祝爷爷生日快乐!

王振喜在一片祝福声中,乐呵呵地接过画,认真地看了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唔,画得好,画得好哇!这张画上,爷爷成大马猴啦!咦,这猴怎么没有眼睛呀?

几个人接过来观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忠忠得意地翘起鼻子:外公属猴,人家都叫他“幽默王”,一笑起来,眼睛就笑没了……

众人又轰地一声笑了。

王振喜:唔,唔,有创意,有创意……嗯,恬恬画的这一张呢……嘿嘿,一个秃顶老头举着双手投降,还有三个小朋友拿枪押着……恬恬,这是什么意思呀?

恬恬:爷爷头上没几根头发了,上次跟我们捉迷藏,躲在床底下,被我们捉住了,从床底下揪了出来,举手投降啦。

两个小家伙拍手大笑,一家子人都跟着笑了。

王振喜:哈哈哈,你爷爷成了鬼子翻译官,被儿童团抓住啦。

王伟夫妇、王宏夫妇分别起身祝寿,欢乐气氛达到高潮。

恬恬忠忠格外兴奋,二人抢着挟菜,互相嬉戏,一不小心,将筷子碰落地上,忠忠赶紧钻到桌肚里拾,忙乱中又撞倒了椅子,恬恬呀地一声惊叫,手中的碗叭地掉地上,摔成两半,饭粒、菜汤溅了一地。

举座沉寂、无语,两个小孩却相互责怪推脱,一个说是忠忠撞的,另一个说是姐姐自己摔碎了碗,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王振喜面露不悦,彭晓珍赶紧起身收拾残局,李凤嘀咕:爷爷今天生日,你们却打碎了碗,不吉利,你看爷爷生气了不是?

恬恬哭着说:不怪我,是忠忠闯的祸。

忠忠从地上捡起破碗:是姐姐自己摔破了碗,这里面还有姐姐啃的肉骨头呐。

彭晓珍:一个冰雹神,一个水缸里的菩萨不定神,闯了祸,还要放刁。

李凤:妈,你怎么不分是非曲直,各打五十呀?

王伟:李凤,少一句行不?多大的事呀。

李凤:法制社会,讲究公平正义,讲究以事实为依据,犯法还有主从之分呐,恬恬打破了碗是不假,可是事出有因呐,先有因后有果嘛。

王宏:是呀,妈,你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呢,没有一点主见,哪个嚷得凶哪个占强,果真是会哭的孩子多吃奶呐,明明是……

陈彬:王宏,不许说了。

王宏:怎么了,我在自己家里说说话不行吗?人权人权,还想剥夺我的话语权啊?

陈彬:姑奶奶,算我求你了。

王宏:叫祖宗都没用,就是罪犯还允许申诉呢,还可请辩护律师出庭呢,干嘛不允许我讲话?这不公平。

李凤:不平则鸣,哪个也不是菜鸟。

争吵声越来越大,彭晓珍愣在哪里,只是掉眼泪,王振喜双眉紧锁,一声不吭,敲门声响。

彭晓珍抹抹眼睛,走过去:谁呀?

樊凯:是我,小樊哪,大妈,家里怎么闹哄哄的,出了什么事啦?要不要我们帮忙呀?

彭晓珍求助般看着王振喜:喔,这个……

王振喜走过来:小樊哪,这个,喔,我写了一部家庭伦理剧,这不,刚好王宏、陈彬他们回来,全家人正在试着排练呢。

樊凯:好哇,现在正时兴这种题材呢,打开电视,满屏幕都是,你把门打开,让我也参谋参谋。

王振喜:嘿嘿,剧本尚未成熟,暂不公开,sorry(对不起)!

门外没了动静,屋里的人被王振喜绝妙的应答逗得忍俊不禁,只是抿着嘴唇强忍住笑,每个人都有自尊心呐。

王振喜拉了彭晓珍,二人一起,继续收拾残局,李凤、王宏等起身相帮,彭晓珍不允,还在抹眼泪,王振喜劝说:老婆子,你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啊。

彭晓珍终于破涕为笑:皮五辣子!

恬恬、忠忠早已忘了刚才的争吵,拍手欢呼:嗷,小毛驴笑喽,没羞。

众人再也顾不得体面,哄地笑了。

残局已收拾好,彭晓珍打来水,替猫猫狗狗擦脸擦手,王振喜拍拍两个小家伙,笑着说:谢谢小朋友,爷爷今天生日,你们给放鞭炮庆贺呢。

忠忠:外公不懂规矩,屋内不许放鞭炮。

王振喜:喔,打碎碗更好啦,岁岁﹙碎碎﹚平安哪,好兆头,好兆头哇。

热带风暴过去,家庭幸福港湾迎来了风和日丽的景象,“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曲声伴奏,生日家宴继续进行。

彭晓珍给孩子布菜:吃呀,忠忠、恬恬,这是你们最喜欢的椒盐排骨,你爷爷今天可下了功夫呢,来,忠忠一块,恬恬一块。

王振喜搛给忠忠一块:忠忠的那块小了,再加一块。

彭晓珍搛给恬恬一块:咳,恬恬的又少了呀,也加一块。

王宏:爸、妈,让他们自己搛。

彭晓珍连挟数块给陈彬:红烧猪蹄,陈彬最喜欢,吃呀,吃呀。

李凤:嘻嘻,难怪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爸妈也是的,见到王伟忒亲,只要我们回去,都买上好多菜,专挑王伟喜欢吃的,往他碗里搛,堆得小山一样,把我哥反倒冷落在一边了……嘻嘻。

恬恬:奶奶光搛菜给姑父,不搛给我爸爸,偏心。

王伟:别乱说,快吃。

王振喜解嘲:哈哈,恬恬,你爸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酱牛肉了,唉,可惜那时候不容易弄到。

王振喜搛酱牛肉给王伟,被王伟用手挡住。

王伟:爸,你不要搛,我自己来。

王振喜筷子上挟了一块酱牛肉,愣愣地举在半空,老半天才讪讪地放到自己碗里:嘿嘿,我来尝尝味道怎样……

众人一时无言,空气沉闷了一会。

恬恬:爷爷做的椒盐排骨真好吃。

李凤:嘻嘻,沾了忠忠的光。

恬恬:忠忠不回来,爷爷总是说没工夫做。

王振喜:小孩子家,说话要实事求是。

王振喜心中更是不快,场面一时又陷入尴尬。

彭晓珍打圆场:恬恬、忠忠,看哪个吃得多?吃得多的人有赏。

忠忠:赏什么呀?

彭晓珍卟哧一笑:赏你两屁股。

忠忠:啊?

恬恬:嗷!

众笑,气氛缓和。

陈彬拉着王宏笑嘻嘻地站起来,端起酒杯:哥哥、嫂嫂,我们平时不在爸妈身边,照应老人的事,让你们多费心了,我和王宏敬你们一杯。

王宏:哥哥、嫂嫂,我们先喝为敬。

王伟微微一笑:照顾爸爸、妈妈,是做子女的责任。

李凤:你们也要常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不受礼……

忠忠、恬恬一起学电视广告上唱了起来:今年过节不收礼,要收就收脑白金!脑白金!

众人大笑,气氛开始重新融洽。

彭晓珍:不收礼,不收礼,我们身体好好儿的,吃那些玩意儿干什么?花钱花钞的。

王振喜:《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写得好哇!,说出了所有老人的心里话,老人不图儿女为家作出大贡献,只图一家人平平安安、乐乐和和就够了,至于黄金搭档、脑白金啥的就免了。

忠忠:外公、外婆,你们不是说不用送礼吗?我过十岁生日,你们为什么给我送金菩萨呀?

彭晓珍:给你图个吉利么,菩萨保佑你一生平安呢。

恬恬:哼,爷爷、奶奶做事不公平。

彭晓珍:哦?怎么又不公平啦?你过十岁生日,爷爷、奶奶不也给你买了金佛吗,你忘啦?

恬恬:我十岁生日,你们买的金佛,只有六百块钱。忠忠今年十岁,奶奶买把他的金佛,九百九十块钱呐。哼,你们欺人!

彭晓珍:胡说,奶奶从来不欺人……咦,你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象真的似的?

两对小夫妻,各自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恬恬:奶奶装糊涂,不诚实。

彭晓珍:哦?奶奶不诚实?

恬恬:我听爷爷说过的。

彭晓珍语塞,狠狠地剜了王振喜一眼。

王振喜讪讪地:呃,金子不是涨价了吗?三年前给你买的时候,只有一百零三一克,今年都涨到二百多一克了……其实,嗯……其实,忠忠的金佛比你的还小呢。

忠忠:啊?你们欺人!为什么给我买小的?

彭晓珍:送生日礼物,是爷爷、奶奶的一份心意,留个纪念,当你们长大了,想起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对你们的一份爱心。

彭晓珍越说越动情:恬恬、忠忠,你们还小,当初爷爷、奶奶是白手起家,靠每人每月二十八块八毛工资,养活了你们的爸爸、妈妈,培养他们上学、工作、成家……

王宏:哎呀,妈,你就是不说,哪个还不晓得呀……

王伟不耐烦地打断:妈,你们上了年岁的人,就爱唠叨过去的事,弄得跟忆苦思甜似的,真没劲。嗳,我们可不喜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啊,还要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真烦人。

王宏:老妈是过去的事情难忘怀哩,其实呀,抚养子女长大成人,是父母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必要像评功摆好似的炫耀,哪家都一样。

彭晓珍语塞,被抢白得傻了眼,呆呆地坐着。

王振喜:对牛弹琴!

陈彬:王宏,你这说什么话?

王宏:本来嘛。

王振喜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解嘲:嗳,今天是老子的生日,来来来,都愣着干什么?吃,都吃呀。做不过人是各人的手脚,吃不过人落一世骂名咧。

众人继续动筷子,气氛较刚才缓和点,不料,风波再起。

李凤淡淡一笑:我妈也真是的,给忠忠买金佛就买嘛,恬恬不是也有了么,应该买,一碗水端平么……只是,干嘛藏藏掖掖的呢?不就多花了几百块钱吗?多大的事呀?谁计较呢。

王伟:李凤,你这张嘴死不饶人!你少说两句成么?哪个把你当哑巴了?

王宏微微一笑:嫂子说对了,不就几百块钱么?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呀?爸、妈,我也不是计较什么,你们哪,省吃俭用,给孙子买金佛,是割身上的肉敬菩萨,两下里不讨好。

王振喜:咳,又怎么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

王宏:爸,虽说买给忠忠的金佛多花了三百多块,听上去沾了光,我算了一下,九百九十九块钱的金佛只有四点四克,恬恬的金佛虽说只花了六百多块钱,却有五克多哩。嘁,担了多吃多占的虚名,骨子里却吃了大亏。

陈彬:王宏,少说两句行么?

李凤:唉,怪只怪黄金涨价,忠忠的运气不好,我也算了笔账,要不是涨价的话,舍得花九百九十块钱,能买七点六克金子呢,比恬恬的重多了。

王伟:李凤,你烦不烦哪?麻绳接草绳的,没完没了哇。

老俩口沉默不语,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忠忠:外公,你不高兴啦?

恬恬:爷爷,人家都叫你幽默王,你讲个笑话给我们听吧?

王振喜:爷爷肚子里的笑话,被猫一下子叼走啦。

忠忠:啊?这猫太可恨了!

恬恬:爷爷,我们惹你生气了?你还疼我们不?

王振喜一把将恬恬搂进怀里:疼!爷爷奶奶最疼你们了。

忠忠啊?不疼我呀?

陈彬:不许胡说!

彭晓珍将忠忠也搂进怀里:孙女、外孙一样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指头咬了个个疼哪!

王振喜:我常说,别人家的孩子叫我爷爷,叫得再响,再甜,也没有恬恬、忠忠叫我爷爷听着舒心。现在什么东西都追求个正宗,你们两个是我们正宗的孙子么,是爷爷、奶奶嫡亲的骨肉么,还不掏心掏肺的疼?

王振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给我斟上!

王伟赶紧斟酒,王振喜点烟,手微微抖着,却怎么也打不着,王宏急忙给点

上。

王振喜:……爷爷、奶奶就拿一点养老金,生活节俭,给你们买这买那,还有买金佛的钱,都是平时一点一点地抠下来的,不管花钱多少,都是爷爷、奶奶的一份心意,送给你们做个纪念。

众沉默,气氛凝重。

王振喜: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爷爷、奶奶死了,你们也长大成人了,没事的时候,把金佛拿出来看看,噢,想起来了,这还是我十岁的时候,爷爷、奶奶送的生日礼物呢……兴许,还能记起爷爷、奶奶的一、两桩好处,记起当年爷爷、奶奶对你们的骨肉亲情,记住,黄金有价情无价啊……

王振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咳,不说了,不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王伟、李凤、王宏等皆有愧疚之色。

生日蛋糕上,荷花绽放,不断传送着“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声……

王振喜两眼已喝得通红,对彭晓珍指了指酒杯:再给我斟满!

彭晓珍:你不能再喝了。

王振喜:今天我生日,这不,他们都来贺我呢,儿孙满堂,福寿绵长,高兴!来,给寿翁斟酒哪!

彭晓珍给斟满酒,用忧郁的眼神看着王振喜……

王宏起身,整了把毛巾,默默地递给爸爸。

彭晓珍:不说了,啊,不说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合家团聚,应该高高兴兴才是,说什么死呀活的……吃,你们都吃呀。

王伟等人如泥塑木雕,“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回荡在屋内,似乎在提醒大家,这是生日家宴,祝老爷子生日快乐哩!

恬恬:爷爷、奶奶不死,过一百岁。

忠忠:外公、外婆长命百岁!

恬恬:你们不用愁,我和忠忠长大了,挣钱给你们用。

忠忠:对,我和姐姐挣好多好多钱,全给你们用。

王振喜:孩子比大人懂事,记住,钱是身外之物,亲情是用钱买不来的!

王振喜手颤颤地指着王伟、王宏、李凤、陈彬:刚才王宏说得对,抚养子女长大成人,是父母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必要像评功摆好似的炫耀,哪家都一样。

王宏:爸,我是说……

王振喜:别打岔,爸妈抚养你们长大成人,该!并不想评功摆好似的炫耀,更别说指望子女回报,指望回报,就是自寻烦恼。

彭晓珍:你爸想得开,拿农民种庄稼打比方,说农民辛辛苦苦播种、施肥、除草、浇水,深耕细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伺弄得庄稼茁壮成长,这就是回报。运气好丰收,自然乐在其中,运气不好颗粒无收,无怨无悔。你们想想,我们养儿育女,不就是这样么?

王振喜:养不教,父之过,我们这一代人有过失,就是对子女太过于娇生惯养,自己竭尽全力,还是觉得欠缺了子女什么,还不完的债,子女呢,好像是理所当然,有没有想过父母的感受呢?

王伟:爸,我们也是处处想到你们呢。

王振喜:难道不应该么?你们买这买那,体现孝心,可有没有想过,父母最需要什么?

四人紧盯王振喜,王振喜一字一顿地说:父母最需要的是子女的精神抚慰!遂父母的心愿,是最大的孝顺!

王宏:爸,别说了,你今天生日,本来应该欢欢喜喜,可是,我们却让你不痛快。

李凤:爸妈,你们也晓得,我是小肚鸡肠的人,别介意。

王振喜:你们姑嫂两个呀,辣椒嘴,豆腐心,嘴不饶人,心地善良。

彭晓珍:我们上了年岁的人,就爱唠叨过去的事,说忆苦思甜也好,说唠家常也好,说说过去的事情,对你们有好处。

王伟:妈,我刚才说不想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真烦人,是句俏皮话,你别介意。

彭晓珍:妈妈过去的事情难忘怀呢,你果真愿意听?

王伟:嘿嘿。

王伟、王宏等面露愧疚之色,陆续离席。

桌子边,只剩下老俩口,桌子上,杯盘狼藉,王振喜面前的酒杯里,满满的酒在灯光映照下,默默地闪着晶莹的亮光。蛋糕上的花蕊里,不知疲倦地传送着“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声,格外撩人心魄。

老俩口对视一眼,感情复杂地笑了笑。

彭晓珍:田不耕在牛身上,活计不做在人身上,总得把桌子收拾收拾。

二人起身忙碌,王振喜随着乐曲声哼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房门开处,王伟、李凤探出头,诧异地看了看,赶紧出来帮着收拾。

王伟:爸,我求你别唱了。

王振喜:老子今天生日,儿孙满堂,天伦之乐,高兴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彭晓珍:老头子,别唱了,唱得人心酸肉麻的,去去去,到一边去,喝茶,抽烟去。

李凤:爸,你坐下歇会儿,都是我们不好,为鸡毛蒜皮的事,惹你过生日都不痛快。

王伟两口子端茶敬烟,将爸爸扶到沙发上坐下。

又一房门打开,陈彬、王宏探出头看了看,知趣地出来,帮助收拾。

厨房里清晰地传出彭晓珍和王宏母女俩的说话声……

王宏:妈,你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息,让我来洗。

彭晓珍:你歇着吧,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妈累惯啦,做不煞。姑娘,你去歇,难得回家一趟。

王宏:嘻嘻,妈,你还生我的气呀?我回家来,总得听听妈妈的唠叨,帮妈妈洗洗筷子涮涮碗,跟爸爸谈谈工作的事儿,替爸爸捶捶胳膊揉揉肩……

彭晓珍:哎呀,姑娘,免了罢,免了罢。

王宏:妈,我们从小被你宠爱惯了,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十指不沾事,扫帚倒在地上也不扶一扶。到了他家,公婆包揽了家务活,所以……所以越变越懒。

彭晓珍:你们哪,是被父母宠惯坏的一代,再加上现在不良的社会风气影响,滋生了你们只图自身享受,不体谅别人的坏毛病。

王宏:唔……妈

彭晓珍:女儿是妈的贴身小棉袄,妈跟女儿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婆媳之间就不同了,隔层肚皮隔层山,家中和不和,就看媳妇和婆婆。你回去要体谅公婆,你要多一点宽容,与婆婆不要斤斤计较,也要学着做点家务,不要学没教养的人,饭一吃,碗一推,房门一关,倒头便睡。你累了,公婆就不累吗?哪有上了年纪的人为年轻人整天当保姆的道理?老的就是不说,自己也得掂量掂量,俗话说,烧了三炷香,放了七个屁,看你过意不过意……

李凤在外间越听越烦,越听越恼,字字句句,象是在数落自己,脸色也阴沉下来……厨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她索性“哐”地一声,将碗往桌子上一蹾,怒冲冲地转身奔进房间,“呯”一声关上门。

王伟情知不妙,急急跟进房。

王振喜一脸迷惘,陈彬呆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口抖抖嗦嗦的挂帘,彭晓珍和王宏听见响声,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匆匆忙忙来到外间。

彭晓珍:又是什么事啊?

王振喜:噢,兴许是风把门拍上了。

紧闭的门里,传出王伟和李凤由小到大的争执声……

李凤:耳不听,心不恼!馊粥馊饭好吃,馊话难听!

王伟: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怎么着也得忍一忍。

李凤:忍不下去!有话说话,何必指桑骂槐,指着和尚骂秃子!敲猫逼鼠的,教训谁呢?

王伟:小点声。

李凤:现在讲民主法治,谁怕谁呀?不平则鸣!婆婆怎么啦?做媳妇又怎么啦?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孙子有理还打得太公呢,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用封建的一套欺压人呀?

王伟:哎呀,姑奶奶,现在讲人权,谁敢欺负你呀?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呢!

李凤:王伟,你说我工作累不累?

王伟:累,当然累!

李凤:喔,我饭一吃,筷子一搁碗一推,休息一下不行吗?还说我房门一关,我敞开门睡觉呀?我是傻大姐醉卧菊花丛呀?饭碗不洗,搁那儿,谁让她当保姆了?真是的。

王伟:咳哎,你怎么想起《红楼梦》里的傻大姐了,哪个把你当成傻大姐了?再说了,大家都不洗碗,下顿用手捧着吃?恶心不恶心哪?

李凤:你别跟我嬉皮笑脸,大哥不用说二哥,你为什么不洗?

王伟:我……不是也累么。

李凤:自己养的自己惯,“隔层肚皮隔层山”,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喔,自家姑娘不让洗,做媳妇的就该死?我在家不也是爹妈的心头肉吗?

王伟:哭什么?我爸妈对你也不差呀。

李凤:说得比唱得好听,场面上风风光光,实际上呢,是戏台上喝酒,不见得有。

王伟:嘿,你的俏皮话还不少呢。

李凤:你跟着打什么圆场?夫妻合的张脸,我没面子,你未必就风光,别的不说,他们舍得花千把块钱给忠忠买金佛,还藏藏掖掖的,不是恬恬说,我还蒙在鼓里呢。

王伟:咳,你又扯那事儿干什么?不是说了吧,金价涨了。

李凤:就说游戏机吧,两个小孩子争,怪他们什么事?非逼着恬恬让出来。哼!还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指头咬了个个疼,全是骗人的鬼话,我看他们就是偏心眼。

王伟:不都是小事吗?

李凤:小事情能看出大问题,打狗还看主人面呢,对小孩怎样,就是对大人怎样。

王伟:爸妈疼爱恬恬,你又不是没看见。

李凤:算了罢,你爸妈还更疼爱女婿哪。嘁,你还帮着说话,刚才饭桌上,老俩个争着往陈彬碗里搛菜,把你这个儿子搁一旁,你寒碜不寒碜?

王伟:女婿半个儿么,咝……

彭晓珍几次想冲进去理论,都被王振喜、王宏摁住,最后被强行拉进卧室。

王伟灰溜溜地进来,讪讪地笑:爸、妈,这事儿闹的……你跟王宏在厨房里说话,李凤以为是数落她,嗨嗨,误会。她气头上的话,你们别介意……要得好,老包小,不过,嗯,不过,妈以后说话,最好注意点,别……

彭晓珍:我怎么啦?我在自家厨房里,跟自家姑娘说话谈家常,关别人什么事?我让王宏回去多体谅公婆,不要斤斤计较,学着做点家务事,不对吗?养不教,父母过,自己养的姑娘,还不能说道说道?

王伟:可李凤说是,是……指桑骂槐?

彭晓珍:哪个让她多心了?

王宏:都怪我回来得不好。

彭晓珍:碍你什么事?姑娘断不了娘家路,你该回来,还是要回来。

王伟:王宏,她不是冲你来的。

王宏: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哪个也不是傻子。哥,我和陈彬哪些地方得罪你们了?

彭晓珍只是抹眼泪。

王伟赶紧整了热毛巾递过来:妈,看我面上,你,你不要哭,今天是爸的生日。

王振喜使劲摁灭烟蒂,瓮声瓮气: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去吧,都去吧,我累了。

兄妹二人离去,老俩口并肩靠在沙发上。

彭晓珍:唉,忙了一天,人都快累趴下了,花钱花钞,费心费力,整了一桌子菜,却吃出一肚子气!

王振喜:生日生日,生气的日子,嘿嘿,我幽默王给自己开了个黑色幽默哪。

彭晓珍:本想让你高高兴兴过生日……

王振喜:嘿嘿,这叫心想事不成,没什么,蛮好。……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从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嘿嘿,孝顺儿孙,孝顺儿孙,老的弯下腰,孝敬儿子孙子,嘿嘿,还得注意方式、方法,稍不留神,就会引发地震,这也是另一类天伦之乐。

彭晓珍:折腾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在自家里说话还得受拘束,什么事儿!

王振喜: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窝火也没用,只能是自寻烦恼,顺应潮流吧。时代不从古,蠓虫子吃老虎。

彭晓珍:你也老糊涂了,忠忠的金佛买了多少钱说出来干什么,不是没事找话说吗?

王振喜:给恬恬买了一个,也给忠忠买一个,大小差不多,两下不欺人,不瞒不藏,坦坦荡荡,不对吗?

彭晓珍:越是想摆摆平,越是平不了。

王振喜: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我们厂化验室用的分析天平,够平衡了吧,还有万分之三的误差呢。

彭晓珍:我们俩就象一口咬了四角菱,菱肉虽好吃,菱角却扎人,不是被这个角扎了,就是被那个角戳了,再小心,要想不被戳破嘴皮,比登天还难。

王振喜:人过了花甲之年,儿孙绕膝,合家团聚,享天伦之乐,这是人常说起的福气。嘿嘿,福气、福气,有福就有气。

彭晓珍:太阳从家家门前过,人人都有难念的经。比起有些人家,我们家儿女还算可以吧,也得想想他们的好处不是?

王振喜:这话太对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嗯,还有二十三天,是你的生日,得庆贺庆贺。

彭晓珍:哎呀,免了,免了,这哪是过生日呀?是受罪。从早忙到晚,忙得二猴子躬腰,到最后,生日反被生日恼。

王振喜:野草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今天上床脱了鞋,还不晓得明天起得来不来呢。在世一天,快乐一天,人应该是哭着来,笑着走。

客厅里,蛋糕上的花蕊里,不知疲倦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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