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扶住慕垂庭的肩膀，企图拉回慕垂庭的注意力，“垂庭！没关系的，你看我，你……”

慕垂庭用力甩开朱流毓，这才放声哭喊:“没关系？哪里没关系！你知不知道断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这一生都失去了做剑客的资格！”

“小心！”朱流毓上前，企图拉回边哭边退，就要被巨蛇尸体绊倒的慕垂庭，然慕垂庭甩开朱流毓的手，摔倒在了地上。她好像是找到了愤怒宣泄的出口，站起来狠命地踹着石衣修蛇的尸首，“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恶心的野兽，我才会落得这般地步……”

朱流毓任由慕垂庭宣泄，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慕垂庭作为剑圣之女，自是从小被寄予厚望，她与慕垂庭从小一起长大，自有记忆以来，慕垂庭勤加练剑，为的就是不让父亲之名蒙羞。而她经年累月的努力，使得她成为了同届弟子中，甚至是同门弟子中的佼佼者。素来声名在外，如今遭此挫折，自是难以承受。

朱流毓心中恻然，上前抱住了脱力下滑的慕垂庭。

慕垂庭把头靠在朱流毓身上，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爹把我从慕家除名……到时候我可怎么办呢？焉有山定是容不下我，要是爹也不认我，我可怎么办啊……”

朱流毓拍了拍慕垂庭的背:“怎么会呢？你是他女儿，他不会的。”

慕垂庭哭得更为惨烈:“他会的！他真的会的！我的哥哥……他成为了剑客，就连杀不死一头野兽被他知道，他都把他从慕家除名了……何况我……我现在……”

朱流毓听至此，只觉得无力又慌乱。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轻轻地拍着慕垂庭的背，等待她慢慢平静。

良久，慕垂庭终于停下了啜泣。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在此之间，她灰沉死寂，不言不语。

直至射入洞内的阳光昏黄。

慕垂庭这才缓缓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光芒。“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对吗？”

朱流毓如释重负，终于等到慕垂庭开口说话，她答:“是……”

“你的腿，”慕垂庭停顿了一下，“你的身体……”

朱流毓道:“你先回去，待平安抵达再让人来接我回去，我现在的境况，会拖累你的。”如今慕垂庭也受了伤，不能让她勉强带着自己爬洞口回去。朱流毓把她刚刚变化铸就的剑递给了慕垂庭，“这个，你带着。路上要小心。”

慕垂庭没有接。

朱流毓又道:“血肉祭过的剑才会指引方向，你要带上它。”

慕垂庭的脸蒙在黑暗里，分辨不清神色。她似乎略有迟疑，过了片刻，她才伸出手来接过剑，轻轻地说:“是你递给我的。”

慕垂庭把朱流毓扶到石台上，飞身一跃出了洞顶。朱流毓听得慕垂庭在洞顶之口传出一声痛呼，忙问:“垂庭？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扯到伤口了。”

又过了一会，朱流毓都以为慕垂庭已经离开了。她的声音像是从飘渺的远方传来，她说:“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和你们分开。”

朱流毓心中一涩。

“我知道。”

余晖已碎，月色初胧。

今夜明月高悬，朱流毓缩着身子隐在石台侧的黑暗里，似乎已经沉入了绵延的梦中。然而空气中弥漫着巨蛇血液的腥臭，漫无边际的寂静里，似乎隐藏杀机，使她不敢入梦。她想尽力去忽略对周遭环境的惧怕，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几多思绪便在她脑中翻腾，巨蛇凶悍的进攻，夔龙最后消失的画面，还有……慕垂庭低低的啜泣。

疲累不堪与担忧恐慌拉扯着她，她心如刀割，仿佛下一刻便被这越演越烈的情绪撕裂。

朱流毓无助地把头埋在双膝间，生平第一次，她怨恨自己为何不强一些。若自己强大些，或许，慕垂庭便不会遭此劫难了。

待瞿周游终于寻着洞口落在平台上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月色渐而充盈了半个山洞，朱流毓隐在月影里，拥着自己。

他轻轻地来到朱流毓身前站定。

几乎是同时，感知有人靠近，朱流毓迅速抬头，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哀伤。

瞿周游心头涌起阵阵哀怜，他强压住这番情绪，轻轻地抱起朱流毓，说:“我们回去了。”

朱流毓不发一言，沉默地由瞿周游抱起自己。她依旧沉浸在纷繁复杂的思绪里，并未发现一反常态轻手轻脚的瞿周游。

待瞿周游带着她离开山洞，落定在洞沿时，慕垂庭才猛然想起，垂庭的半截素剑犹在洞中。她支使瞿周游下去寻找那半截素剑，抬眼一看周遭，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平原辽阔，月色朦胧。天地间的寂静仿若流水，包裹住此间年月。

“流毓？”

流毓抬起头，看到瞿周游把那半截素剑束在了腰间。血肉新祭的剑被素剑遮挡了半截剑身，却依旧隐隐透出它凛然天成的霸气。见朱流毓定定的盯着他腰间的剑，他虚虚掩了一下断剑，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摸了摸鼻子，“裁风在照顾垂庭，所以……只有我来接你，你别失望啊……”

流毓费力牵了牵嘴角，垂庭受伤之躯，她自是知道应该如此。她只是在想，“周游，你弯下身子。”

瞿周游虽然疑惑，但还是弯下了身子。朱流毓略微费力地趴在了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瞿周游挺直了背，小心翼翼，但又牢牢地圈住了朱流毓的腿。他缓而沉稳地走着，生怕颠簸到朱流毓。

“再走慢一点吧，周游。”

瞿周游依言，脚步更为缓慢沉稳。

瞿周游能找到她，想必慕垂庭已经跟他们说了。也许此刻，一路上沉默的两人，他们怀抱着同样的，为朋友而担忧的心。

再走慢一点吧。这一刻的微风明月，流云飞萤，缓缓侵入朱流毓的四肢百骸。

纵然只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