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吃完饭，程澄和团队的其他人就跑完市场回来了。

见林佳卿还在程澄有些惊讶。

程澄道：“佳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林佳卿也有些意外，本来她也要一起去跑市场的，但程澄可能是看她最近辛苦所以就让她一个人留在工作室里。

还以为他们应该早就回去了，到没想到他们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登时因为自己的缺席有些不好意思，忙给累得东倒西歪的众人倒水：“回去也没事，尽量赶赶进度，你们不也刚回来嘛。”

程澄接过水喝了一口，笑眯眯地：“这事也急不得，你别再把自己累垮了。”

林佳卿撸起自己袖子，浮夸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粗手臂：“累垮我？还真有点难度。”

程澄还真认真的看了看林佳卿，继而点点头赞同：“那倒也是。”

林佳卿：“……”

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可能也因为给那个小崽子当家教的原因，让俩人看起来话题更多了显得近了些。林佳卿发现除了刚开始对这个学长的“有经济头脑”、“有手段”、“有远见”、“平易近人”的印象之外，又多了“在工作上有近乎偏执的认真”和“该死的直男”的认知。

而最后一点尤其明显的体现在其笔直笔直的话说方式，仿佛大脑和直肠一个构造，乍一看是爽朗，细一听又噎得慌。

工作认真倒也是真认真，毕竟能从大学开始创业成为福布斯华人榜上数得上数的人物，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是不可能的。唯一不太适应的就是一个向来存在在另一个时空的财经杂志上的人物猛一瞬间蹦到了现实里来，左看右看都有点虚幻。

林佳卿笑着把水发了一圈，发到一个学姐那，学姐似是刚巧一转身错过去自己倒了一杯，林佳卿陡然间被莫名其妙的晾了一下心里免不了硌了一小下，但因为这学姐看起来就有点不是很能熟起来的感觉，所以倒也没多心，就近给了另一个学长，

学姐走到程澄边上，看似无心地摸了摸程澄肩头：“程澄，别老逗人家小学妹了，快说正事吧。”像是解围，但并没有看林佳卿。

程澄则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脸正色地点点头：“你说的对，那我们简单开个会吧。”

话音一落刚巧李茹楠扔完垃圾回来，看到这么多人站在有些拘谨，本来也不是外向的人便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脸上也迅速腾起了一片淡薄的红云，遂低着头腼腆地小声道了句：“各位好……”又转向了林佳卿，“那个佳卿，我就……我先回去了？”

程澄在那头喝着水翘着二郎腿多嘴问了一句：“佳卿，你朋友？”

林佳卿点点头：“嗯，刚给我送了个晚餐。”

程澄转头对李茹楠说道：“太晚了，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要不你先在这等一小会，开完会我送你们一起回去吧。”

林佳卿意了个大外，惊奇的觉得学长似乎是开了点窍，在餐桌改成的会议桌前刚准备坐下，手边的椅子被人拉走，优先坐了下来，林佳卿一愣，回头便看到了学姐阴沉的侧脸，林佳卿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自觉地换到了别的地方。

建站初期，业务上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还谈不上合作什么的，出去扫楼了解市场也是为了明确需求，在产品设计和功能方面汲取一些灵感，开会也只是简单汇报了下各方面的进程。

不到20分钟，程澄就放人散会了。

一想到学姐的样子，林佳卿深觉自己应该懂点事，她干脆没有等程澄，草草打了个招呼，拉上李茹楠就往外窜。

在整理东西的程澄，闻声忙道：“诶，等等，说好了我送你们啊。”

林佳卿一回头，总觉得有视线盯着她：“哎呀，不用啦，我（长得）这么安全，不用担心，要不你送送学姐他们吧。”

程澄：“那你学姐比你俩还安全，她就住附近，你和舍友俩人呢，送俩人划算。”

李茹楠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林佳卿无言以对，看着学姐刷的一下黑成锅底儿的脸色颇为忐忑，心想，程澄要能把做生意的精细心思挪半分修饰一下自己关于桃花的脑回路，也不至于现在都单身了。

回去的路上莫名的安静。

大家可能不太熟，话痨本质都收敛了。都不说话，车里一度有些尴尬。

只好林佳卿来没话找话，拉着两人闲扯点工作和学校的事，程澄也顺带问她家教做的如何。

一想起家教倒让她真有问题要请教了。

林佳卿：“学长，那小孩，赵彦安……你教他有什么方法吗？我最近教他教的有点自我怀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不会教人。”

程澄倒实诚：“哈哈哈哈……你也有体会了吧，是不是像教了块榆木疙瘩？”

林佳卿：“……这可不是我说的。”

程澄：“嗨，没事，我不是说了，忍不住就骂。”顿了顿，“其实吧，要我说他也是很想不开，他在学习上压根就没天赋啊。其实这孩子挺聪明的，你不知道吧，这小子喜欢电影，对电影的那些东西说的头头是道的。”

林佳卿有点迷：“那……他们家条件那么好，干嘛不直接送出国学这个啊？”

程澄：“他父母不太希望小孩进娱乐圈……人家里的事，那谁说的准。你做家教，就只能想办法帮他提高点成绩了。他父母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多给你点工资，哈哈。”

说完他俩便也找不着话说了，程澄就放过了林佳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茹楠搭话，基本上是程澄尬问一句，李茹楠尬答一句。

林佳卿听得有的没的，心里盘算着程澄刚刚讲得话，学习没天赋，对电影很上心……

大晚上的，被辆九十年代的豪车桑塔纳送到宿舍楼底下，宿舍里的两尊神免不了又是一阵讥讽。

李茹楠性格本来就不爱惹事，也不说话，该洗漱洗漱任他们讲去。林佳卿虽也知先前是自己理亏，但忙了一天实在累的很，洗漱完忍不住怼了一句“二位怎么不考虑去外面支个摊卖艺说相声？耽误了好口才啊！”把俩人怼的直翻白眼，酸道：“傍上了学长了不起啊”忿忿不平地你搀我我搀你的结伴收拾出去洗漱了，端着脸盆牙缸摔得咣咣响，拖鞋踩在水泥墁的地上愤怒地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出去后宿舍楼便就统一熄灯了，虽说是熄灯了但大家都是该干什么继续干，倒是李茹楠和林佳卿的作息相比之下规律地格外不正常，跟着熄灯也就歇息下了互道了声晚安，躺下歇息了。

耳边难得清静下来林佳卿瞪着眼镜凝视着一片黑漆马糊的夜色不知怎的就忍不住想起了赵彦安，一颗亮晶晶沾染着明媚笑意的小虎牙似是划过浓沉黑暗的星子，匆匆流曳而过。

林佳卿被这个突然造访自己胡思乱想的不速之客给整蒙了，按照他们俩稀少的交集来看，若是要随便挑个人来想想到他也是着实是不容易的。

但也仅愣怔了半秒，紧随那笑意而来的便是少年猗郁的青春气息，蓬蓬勃勃，草木葳蕤，茂盛而幽深。

一时之间叫她呼吸发紧，似乎有过于浓烈的从春季泥土里激发而出辛香堵塞了她的口鼻，像是花粉过敏。

她便明白过来，这和碰面的次数多少大抵是无关的，这是有的人存在感太强烈，对比又太鲜明。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对赵彦安其实是不适应的，他太亮了，太旺盛了，熠熠的发着光，整个人披戴着青春最美好的光景，一瞬间就从她灰尘扑扑的人生的平面里膨胀而出，“噗”地又蒲公英似的飘散开来。这都是离她太过遥远的东西，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过于明媚花花绿绿的好颜色灼出眼泪。

这种格外强烈的反差感以往总让她有种遗憾，这个人这么明亮的存在感，却是个脑袋不好使的注定一无是处的人。

但今次她突然有了个崭新的想法，也许其实这个命题是不成立的，也许这个论断从头到尾都是毫无逻辑的，谁说脑袋不好使不会学习就注定一无是处呢？

程澄说的那一番话倒确实是有意无意的点醒了她，赵彦安确实是将自己在学习方面的毫无天赋展露无遗，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是不是除了学习以外还有其他方面的价值——比如电影。

对于自小性格就不是那么好的她来说，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值得她去关注的了，所幸成绩一直都不错，所以如果有唯一让她觉得能够在人前稍微抬起头觉得挺骄傲的事的话，大概也只有每次公布成绩的时候了。

所以其实在做家教的时候，她一度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死活都学不会的，她也下意识的用唯学习论的观点去套用在了另一个活生生与她截然不同的人身上。她通过这种方式在上一辈子成功的闯出了一片天，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应该也都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成功的。

如果换个人林佳卿可能就此摇摇头否决了他存在的价值了，但这个人偏偏是赵彦安。他的存在感太强，强到让人怀疑任何否决他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想通这一点，林佳卿突然觉的或许她以往评价别人的方式都太过武断且片面了，站在自己的优势领域高高在上先入为主的随意评判了那么多人。

真是太不应该了。

又想到赵彦安，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救了，兴许可以曲线救国……用巧劲儿，换个角度从别的地方入手。

打定主意，林佳卿慢慢就沉入了睡意中，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李茹楠小声的唤她，她好像是应了又好像是没应，迷迷糊糊的听也听不清晰。

过了一会儿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动就知道是另两个人回来了，李茹楠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倒是林佳卿累得很了，没个线绳从现实里断断续续牵扯着她便不顾嘈杂的一下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佳卿轻手轻脚的收拾完便出门去了音像店。经过一番考量，她打算从赵彦安的兴趣入手，不是说他对和电影有关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吗，那她就去买几部电影的光碟，当做教学素材或者奖品来用，说不定可以把某些题目和影片的片段结合也说不定呢？

最近的影音店离学校也有一定的距离，林佳卿翻了翻身上的钱到底没有舍得打车，等公交晃到的时候差不多快近中午了，下午就得上课，林佳卿紧赶慢赶一身热汗的闯进音影店，顿时一愣——周奇那一伙人竟然那么凑巧的正在门口的收银台给几盘磁带结账，看着那磁带盒的彩画正是流行的天王曲目集锦。

真是所谓的冤家路窄？林佳卿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在空气中化为了实质，她现在是真不愿意看见周奇和他同伴的那几张脸，即使她现在对这个人是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多了几分鄙夷，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自己心里总是条件反射的就升起一股失落愤恨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还没想好是走是留，那个长的跟猴似的男生就看见了她，表情也有些意外，随即拍了拍旁边的周奇，混头似的咧嘴笑：“哟，这不是胖头……林佳卿吗？”

到嘴边的“胖头鱼”三个字，被周奇拍了一下后硬生生的换成了她的名字，林佳卿看他噎着的表情并不觉得他是突然良心发现，虽然浑身都不舒爽但她真的不想再跑一趟了，没有回答，直接错身进店挑选起录像带来。

只是周奇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捻了捻手指，低头跟了进去，站在林佳卿的面前：“林佳卿，上次的事……我有些话跟你说，能出去一下吗？”

周奇身量很高，在狭窄的过道间一堵，便是不见天日，林佳卿扭头便只见逆光在挺拔的鼻梁上勾勒出一道混沌悠长的光线，眼镜是一惯的明亮，在漆黑的眼珠一旦看住你便叫人叫人觉得他是认真的将你放在心上。

极富有欺骗性。

周奇到底是好看的，但他站在自己面前，林佳卿只觉得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还觉的很冷，寒意从毛孔里浸出来，像影子似的透明又无处不在。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依然影响深刻，她记得曾经的自己，在后来的大学生活中甚至把他当成了恶魔，每次见到都避之不及，这个时候回想，刚回来的时候能直接怼回去，大概是因为后来自己曾经无数次肖想过那样的场景。

眼缝里瞄了一下周奇，林佳卿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硬邦邦的：“说什么？”

周奇的眼睛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睫毛一扇，抿唇道：“出去说吧，这里不太方便。”

“那就别说了。”林佳卿断然拒绝。

周奇愣了下，始料未及被这样直接的驳了面子。还是被同一个人，第二次，显见着眉毛便微妙的拧了起来，舔了舔嘴唇辩解道：“不是，你——林佳卿，我能把你怎么样啊？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上次……哦，还有张佳佳那事，我是真不知道她去找你，我没让她找……”

“林老师？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