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就是在陌生的环境生活。

这是转学后的第二天早晨。

天气依然阴沉着，起得太早，灰蒙色的天空像是欲将压下的沉沉枷锁。

她起床下楼，经过霍言恒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很安静。

“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饭桌上，魏华兰问。

顾池说：“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魏华兰放心了，“那就好。嗯，小恒他……”

顾池：“哥哥他在二班呢，我在五班，一般也碰不着。”

魏华兰笑了笑，不再多言了。到底忧虑，神思不属。

这个早晨，霍言恒仍是下了楼就直接出了家门，对魏华兰视若无睹。

顾池喊了声哥哥，他已经踩着黑布鞋离开了。

她便听见母亲若有似无的叹息。

霍言恒从不在家用饭，无论上课或是假期，他都是早早出门，很晚才回家，就算偶尔在家，也是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不和家里的任何人说话。

就好像……把她们当成了不存在的东西。

其实顾池撒了谎。

在学校，她也会看见霍言恒。

经过二班教室的时候，她不时会见他趴在阳台上眺望远方，俊朗的侧颜，模糊的目光，紧抿的唇角。在深思什么，思虑什么。

放学的时候，她会看见他和一帮男同学走出校园。或许是去了网吧游戏，又或者是相约到处疯闹，又或只是不想回家的一种消遣。

她无从得知。

他会很晚回家，偶尔她会听到楼下传来霍守成的大声怒骂；有时也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楼道传来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顾池已经习惯了喊他哥哥，哥哥早上好，哥哥晚安，哥哥，哥哥……

霍言恒都会忽视她，从不应声，偶尔会投来极淡的一瞥，漫不经心，似冷漠。

顾池不知道霍言恒会这样抗拒霍守成再婚。

抗拒到，好像连这个家也不是他的了。

*

转眼，顾池已经转学大半月了。

“顾池，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方媛媛急切的从教室后门跑来，“顾池顾池！快来呀，我们去看看！”

“好。”

她搁了笔，和方媛媛去公共告示处看成绩。

那儿已经围了许多人，顾池被方媛媛拉着手往里面挤。

“不着急，我们等会儿看一样的啊。”闹哄哄的，顾池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哎呀！我急嘛！”方媛媛说。

“……”

方媛媛窜得太快，拥挤中，顾池松开被她拉着的手，不知踩到了谁，“对不起。”

也无人在意。

等她终于退出来，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刚一转身，却又猛地撞上了一个人，踩了对方一脚，额头撞得生疼。

“对不起……”她抬头，目光突然凝住，霍言恒捂着下巴，拧着眉头，垂着眼帘看她。

俊朗的脸上，是被冒犯的不善。

顾池几乎是下意识的要喊哥哥，霍言恒眯着眼睛，警告的盯她一眼。

顾池以为霍言恒根本就没记住她的脸。

“……你没事吧？”

霍言恒揉了揉下巴，拿开手，那儿已经红了一块。

“很疼吗？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

顾池想，她的额头都疼，霍言恒的下巴肯定更疼。

“哟，小美女，你可是这周的第五个了！是不是觉得我们老大特别帅！”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男生，嬉笑着一脸，顾池知道他，秦百飞，经常和霍言恒走在一起，同属二班，方媛媛口中的问题少年。

顾池抿唇，秦百飞的话让人浮想翩翩。

她不看他，再次看向霍言恒。

他冷脸上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走了。”

秦百飞耸耸肩，冲顾池眨了眨眼睛，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加油！

……加油什么。

方媛媛从人堆里冲出来，抱着顾池激动大叫：“啊啊啊，顾池顾池！你是年纪第一诶！原来你成绩这么好啊！”

走开两步的秦百飞突然回头，目露惊讶，“哟呵，小美女还是个优等生呀！老大，你就不考虑考虑，收了吧！”

秦百飞说：“我觉得那顾池比校花有味道诶……”

霍言恒舌尖舔了舔牙齿，淡淡的腥甜味自舌尖散开，“她？”

喉间呢喃两个字：虚伪。

*

顾池意外拿到了年级第一，以至于每堂课上，老师都会问一句“顾池是谁？”，回答问题时点她名的时候也多了。

每当这个时候，方媛媛就会觉得顾池很奇怪。

那么多人看着呢，可她在顾池脸上看不到一点紧张，冷静的回答，温和的微笑，声音不疾不徐，那些结结巴巴的情况从不会在顾池身上出现。

像是，无所不能。

“顾池，你真能干！”方媛媛好羡慕，“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怎么都不紧张呢……”

“因为我会啊。”

“……啊？”

“老师问的问题，我都会。”顾池吐吐舌头，“如果老师问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也会紧张的。”

方媛媛恍然大悟的啊了声，“原来是这样啊！可你知道的怎么这么多？我这次考了两百多名，回家还要挨骂的。”

“考试内容老师上课都讲过的，下了课自己多复习记下来就都会了。”顾池说。

“……”

下了课谁还看书呀！

方媛媛想她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顾池，转过身，焉焉的趴在课桌上。

顾池笑笑，低头写作业。

沈立偷看顾池，自从得知顾池拿了第一之后，他常常忍不住偷看她。

他发现顾池并不像初见那样平凡，是他以为的那种柔弱小女生。

她的安静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她说话和笑起来时都秀秀气气得，坐姿格外端正，无论时上课下课，他回头看时，她的身影都挺的笔直，不像其他人，弯腰驼背的趴着，也不会唉声叹气的抱怨……

顾池突然抬头，和沈立对视。她询问的看着他。

沈立一惊，慌忙别过头。

顾池疑惑的歪歪脑袋。

*

晚自习下课，顾池取了自行车，刚出校门一会儿，看见霍言恒和秦百飞等五六个男生一起，各自骑了辆自行车，大声吆喝着，飞快的消失在街头。

顾池知道，霍言恒又会很晚回家了。

谁知到了半夜，她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楼下传来男人争执的声音。

她起身，拉开房门，那争吵的声音便越加清晰。

她披上外套下楼去，果然看见楼下灯火通明。

地上是碎了的花瓶，霍言恒站在门关处，低着头，额头落下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霍守成大口喘气，魏华兰在一旁安慰劝道：“和孩子置什么气，小恒还小，有事儿慢慢教，哪能动手打人？！”

“还小？都十七了！再由着他就要上房揭瓦了！你说说，考年级倒数第一也就算了，我不奢望你成绩有多好！可你就不能省省心，你知不知道你老师都打了几次电话来说你不服管教，再不听话就要把你开除！”

霍守成气得脑门子疼，“你居然还敢出去鬼混？！你看看你这样子，像什么鬼！”

气氛很不好，顾池站在后面没有说话。

她知道霍言恒考得不好，高二年级排名表就是公共告示牌上贴着，几乎没人不知道霍言恒考了最后一名，总分二十不到。

这是顾池见过的最差的成绩。

一度成为许多同学私下的笑谈，空有了一张好看的脸，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却没脑子。

霍守成命令道：“马上和你外面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每天放学必须立刻给我回家，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又出去抽烟喝酒的乱来，老子打断你狗腿！”

魏华兰打圆场说：“好好，小恒知道错了。守成你看这也晚了，小恒明天还要上课，今天先不说了，先回房间休息吧。”

霍守成是在乎霍言恒的，只是被气得太狠，又黑铁不成钢，生气，又有无能为力不知该如何教导的疲惫。

魏华兰喊了声：“小池。”

顾池：“嗯？”

“带哥哥上楼。”她说。

顾池点点头，看了眼算是默认的霍守成。

她走近霍言恒，一股烟酒和着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实在难闻，顾池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

“哥哥？回房间了。”

她去拉他手臂，轻微的触碰，霍言恒像是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垂眸看她。

不是阴沉嘲讽，也不是冷漠排斥，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好奇打量，那双漆黑的墨瞳像是隔了层雾似的，懵懵懂懂的像个孩子。

这个时候的霍言恒，可真好看。

顾池愣了愣，眨巴眼睛，疑惑的“……哥哥好像喝醉了。”

下一瞬，霍言恒啪嗒一下倒了下来，顾池接不住他，连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一米八的霍言恒，压下来就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她吃痛，悄悄扭了霍言恒一下的胳膊，使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