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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华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藩王举义靖难烽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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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取出银锭,顺手搁在账台,护卫了燕王与王妃步出店门。过了许久,那饭庄老板才敢直起身来,冲跪在身后的小二愕然道:“天神祖宗,我方才可没说错什么话吧?早觉那两位客官风姿出众,超世拔俗,难道真是燕王和王妃驾临……”

经突审,鞑靼战俘很快吐露了实情,原来长驱奔袭的这支蒙古骑兵,是鞑靼汗王为试探北平布防虚实特意安排的,大明新帝裁军削藩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至蒙古三部,蒙古人听闻他们最为忌惮的战神燕王朱棣终躲不过被削夺藩地,贬为庶民的命运,欢呼着奔走相告,感叹定是长生天显灵相助。鞑靼迫不及待地派出一队骑兵刺探军情,不想在古北口遭遇重创,更无一个活口返回传讯。

燕王吩咐重赏大战鞑靼骑兵的古北口驻军,下令加强警戒,又令驻防部队在古北口长城以外练兵演习,威慑鞑靼,如遇蒙军,格杀勿论。这一系列举措十分奏效,极大地震慑住了蒙古三部,那些游走在边地,欲图刺探燕藩情报的鞑靼,再未出现异动。至此,燕军可能陷入腹背受敌之境的情况得以解决,燕王终于可以腾开手,专注于北平以外各处府郡州县的扫清。

朝廷始终等不到派去燕藩的密探再次传回情报,待到边地战报传至京城,朝堂上的君臣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而满朝文武都未从削藩与废黜上做出反思。齐泰、黄子澄看过燕王“清君侧,靖国难”的反书后,更是抑制不住激动与愤怒,带领群臣跪求陛下尽快下旨削去燕王宗室属籍。

朱允炆并没做好应对战乱的准备,他褫夺了五位皇叔的封号,也切身感受到撤藩接连告成带给他的极大自信,岂知却在削夺燕藩时,遭到四叔的当头棒喝。曾经对藩王反叛的猜测已然成为现实,慌乱中,他好似被那些肱骨之臣们生拉硬拽着,发布了起兵讨燕的谕令,战火随之蔓延开来……

短短数月,燕军迅速攻取了怀来,密云、蕲州、遵化、永平等州县,归降依附兵力数万。然而,面对朝廷号称百万的平燕大军,燕王总觉势单力孤,他与幕僚商议后,决定亲自出马,联合边地握有兵权的几大藩王一同靖难。

燕王做好北平防御部署,来向王妃道别,才入庭园,却见侍女们皆换了甲衣,王妃亦是一身蜀锦征袍,英姿焕发地朝他迎来。他眼中闪过激赏的神色,展开双手握在她臂上,笑道:“上次见你这副衣装,还是出阁前你任性避走漠北那回。为了寻你,我担了劳军之任,一路跟从你到敌前……往事历历,如今又见你戎装在身,依旧让我眼前一亮。”

妙弋眉眼带笑,温柔中透着坚定,道:“守卫北平,不光是四郎的事,我与有责焉。四郎若出征在外,我便枕戈待旦,替你稳住后方。”

朱棣笑得何其灿烂,正要将她往怀中揽抱,她却浅笑嫣然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微微侧首以眼光稍加暗示,他这才留意到,一身红衣罩甲的红霜低垂着眼眉,正默默站在妙弋身后。红霜有些拘谨,她越发觉得逗留在此的不便,遂恭敬告辞,妙弋相留不住,命盈月代送,陪她行出门庭。

不知怎的,自从红霜见到燕王,脸庞蓦地变得透红,连道别的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妙弋多少看出些内因,这姑娘治理漕帮,面对形形色色的男子都不曾忸怩失态,唯独在燕王面前,好似换了个人,开始变得局促不安,她分明已将芳心暗付,再矫心饰貌也遮掩不住。妙弋却是深知朱棣的心思,当年他承诺绝不分情破爱,纳娶妾室,他说到做到,从未食言,或许他根本就不曾在意过红霜对他的这份羞于言表的恋慕。

妙弋带着一丝探味,问道:“红霜这些年很不易,难以想象,她已将漕帮经营成了漕军,收复通州时,她带领的漕军可是给了你不小的支持呢。”

朱棣毫不避讳对她的肯定和赞许,坦爽直言道:“张玉兄妹的确忠诚可靠,你与红霜过从密切,实是为我维系人脉,疏通关节的益事,你的好,任谁都比不了。”

他不过是铭感红霜对燕藩付出的努力,何曾多做他想,妙弋颇为方才蓄意对他的发问而赧然生悔。此时,侍女们皆已知情识趣地悉数退下,留两位主子园中独处。朱棣亲密地搂过妙弋的肩,体贴温存片刻,才把即将动身,与联络各藩王争取外援的事同她说了,她心下留恋不舍,面上却未表露分毫,笃定心思道:“联络其他手握兵权的藩王,十分必要,此番势在必行,四郎且安心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朱棣久久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低声道:“我离开后,北平城若遭南军强攻,妙弋,务必守住我们最后的据点,我一定会尽快回援,解除北平困局。”

北平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妙弋深知他的忧虑,重重将头一点,道:“勿要有后顾之忧,我自与北平城共存亡。城在,我在。”

未来的路途即便荆棘密布,二人始终相呴相济,风雨同舟,也正是鸳侣间的这份同力协契,令多少个长夜难明的时刻,支撑着二人重新觅到熹微天光,闯出生关。

红霜心事重重地回到宅邸,路过兄长屋前时,恰听到嫂嫂殷殷关切的嘱托之声,方知兄长不日又要跟随燕王出征,她正要进得门去,忽听兄嫂又谈及她的姻缘之事。屋内的张玉道:“每次离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红霜那丫头,她太过执拗,越大越难管,我真后悔让她接管漕军,应该早些把她嫁出去的。”

“红霜有非比寻常的抱负和理想,夫君大可不必拿她与普通女子做比较,如今她已是统领漕军的女将,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是多多鼓励她为好。”张夫人笑着道。

红霜迈入房中,佯作不悦,道:“哥哥又在背后数落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子?还是嫂嫂待我好,总替我说话。”说着,上前挽了嫂嫂的手,亲昵地歪过头,朝她肩上靠了靠。

张玉看着面前这关系极好的姑嫂两个,摇着头道:“为兄难道不是为你好吗?你也该认清现实,别再妄想那些有的没的。待我这次回来就给你张罗亲事,你万勿跟我对着干了。”

红霜敏感地听出兄长的言外之意,瞬间变了脸色,跺脚道:“哥哥凭什么说我妄想!张罗亲事的事就免了吧,我宁可孤孑然一身。哥哥若嫌我住在这儿碍了你的眼,我明儿就搬出去,另立宅院!”

她头也不回地扭身跑出屋外,再不理身后兄嫂的呼唤。夫人轻声埋怨张玉,道:“离别在即,你不该又提起小姑排斥之言。”

张玉莫可奈何地道:“事实便是如此,我不点醒她,难道要她一直执迷下去?殿下独爱王妃,情深意笃,她是半分机会都不可能有的。”

夫人惆怅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埋首继续为他拾掇起行装。

就在燕王率部出动不久,身处宣府的谷王朱橞便闻得风声,对于燕王即将兵临城下,他既觉惊吓又深感无助,他不愿与朝廷为敌,也不敢公然与燕王对抗,干脆收拾家当,拖家带口逃离藩地,奔京城寻求庇佑。燕王抵达后随即占领宣府,未及一日停留,旋即转道去寻其他外援。

远在京城的齐泰已预料到燕王起兵后必定有心拉拢其余藩王共同举事,他一早禀明陛下,下旨召还与北平府相近的辽王,宁王归京。

辽王信奉的是明哲保身,他接到圣旨后,并没纠结太久,舍了藩地,带上家小上路,因怕走陆路遇上燕王,他特意选择由海路取道返回京城。燕王收到线报,无奈地摇头苦笑,可当他听闻宁王抗旨不遵,仍僵持在藩地时,面上又有了志在必得的神采。

燕王率军直驱宁王朱权藩地,朱权早闻四哥已率部起义,心中清楚他此时来到大宁,无非想要策动他联合对抗官军,他虽对允炆的政见深恶痛疾,却下不了武力反抗决心。古往今来,亲王举事的代价,绝非他能承受的。他不敢放燕军入大宁城,却不能不顾念与四哥的兄弟情谊,只同意燕王一人一骑入城相见。

燕王独自入城已逾数日,始终未同他说过哪怕一句反动的言论,这倒叫宁王暗生许多困惑,他照旧每日好酒好菜款待,乐得与燕王只叙兄弟之情。夜宴上,酒酣耳热之际,燕王借着酒意对他道:“十七弟,多谢你连日来的盛情相待,四哥心里倍觉温暖,四哥这次来,原是想请求你的帮助的。”说着,他一双醉眼盯着宁王,观察着他的反应。

宁王心想,“这么些日子,总算暴露了此行的真实目的。”开口便回绝道:“四哥,不是弟弟不肯相帮,弟弟实在担不起那反贼的骂名......”

燕王顿了顿,扬声笑道:“十七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反贼的骂名又有何人肯担?彼时因一时之气,起兵与朝廷对抗,实是不智之举,如今骑虎难下,我早就悔不当初了。”

宁王未料一向强硬勇武的四哥也会有知难而退的时候,心中竟有了那么一丝怅憾,他表面上仍风平浪静地道:“四哥后悔了?弟弟我能为四哥做些什么?”

燕王仰首饮下一杯烈酒,痛定思痛道:“我想请十七弟修书一封,替我向陛下说情,赦免我因冲动犯下的过错。”

宁王不知是计,应允下来,道:“这有何难,举手之劳而已。”

次日,他便认真地写就了措辞恳切的求情信,拿给燕王过目,燕王看了自然满意,朝他揖谢道:“果真是我的好兄弟,陛下念及血脉亲情,应会对我网开一面。”

此后,宁王便放松了对燕王的戒备,甚至同意他留在城外的近侍入府伺候,殊不知,这批近侍中,竟混入了乃儿不花与纳哈出这两个早年的蒙古降将。这二人身负密令,寻机偷偷会见了宁王麾下一支蒙古劲旅——朵颜三卫,二人以同宗同源的身份相拉拢,并以重金贿赂,成功将其收买。

一切暗箱操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待到万事俱备,燕王不动声色地来向十七弟辞行。宁王总觉没为兄长提供过实质性的帮助,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他定要亲自送四哥出城。然而这一送,却是将自己,连同他引以为傲的朵颜三卫一齐交付给了那城府深沉的四哥。

城廓外,燕军从四面八方合拢,武力控制住局势。宁王这才觉察到危机,他四顾茫然,身边的四哥却是以一种胜券在握的眼光凝视着他,他恍然明白,却已非自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朵颜三卫逶迤出城,并入燕王的队伍,自己也懵懵懂懂地被四哥推上了靖难之路。

燕军兵力大增,势如破竹,朝廷因老将耿炳文节节战败,临时换帅,启用黄子澄举荐的曹国公李景隆接任主帅,继续与燕军作战。燕王闻得朝廷易帅的消息,出乎意料地听到了李元帅的大名,几欲笑出声来。他太了解李景隆其人,在京的少年时期,二人也曾作为玩伴,一同角射竞马,较武论文,景隆皆落在下乘,以他平庸的资质,如何堪得统帅大任,来与自己的燕军对阵?

身兼军师之任的道衍深谙其中内情,对燕王合掌相贺,道:“朝廷做了这番任命,便是连上天都在眷顾殿下了。”

燕王点头笑道:“但愿靖难能够顺利达成,好让本王早日将齐、黄一干乱世之臣绳之以法。”

道衍转向军帐正中高悬的舆图,推测道:“现下李景隆屯兵德州日久,却一直按兵不动,实则是在觊觎观望,他知晓殿下不在北平府,恐怕这几日便会对北平有所动作,殿下可下令全军开拔,将李景隆所部内外夹击,一举制胜。”

燕王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舆图标示在德州的位置,道:“李景隆最大弱点便是疑心太重,他驻扎德州,未敢即刻进逼北平,便是在谋算我燕军在大宁的动态,如今本王如愿得了朵颜三卫,定叫这踌躇不前的鼠辈长长记性!”

李景隆大军压境的那一刻,北平府俨然成了一座单兵孤城。南军先以火炮轰击,趁城上乱箭暂歇时,大批兵勇藏身于战车,挡箭牌后,强推至城墙下,接着或架起云梯,或挖掘地道攻坚,无所不用其极。

九门相继燃起战火,守城兵将全力御敌,矢石箭雨齐下。妙弋披甲亲临城楼压阵,将士们见王妃尚且不顾安危,个个无所畏惧,奋勇抗击,压制住南军一波紧似一波的攻击。直到夜幕低垂之时,双方才暂时休兵。

灯火通明的议事厅上,世子高炽忽来向母妃禀报,三弟高燧已秘密率领敢死队缒下城墙,趁夜袭扰南军营地去了。厅内众将大惊,纷纷请命带人出城援救义阳郡王。王妃稳住众人,传来高燧近侍问话,才知他早有谋划,亲自选募操练勇士,只待杀南军一个措手不及。

身为王妃,妙弋确为义阳郡王的孤勇忠义赞赏有加,可作为母亲,她为儿子此行的安危深深担忧着。二子高煦随父王深入大宁府,不得音信,小儿子高燧又夜探敌营,未知生死。唯有高炽陪伴身旁,同她一道登上城楼,等候燧儿与壮士们得手返还。

城外南军各营突遭偷袭,几乎在同一时辰,营内竟多处失火,哨卡未明来犯者众寡,急忙击鼓鸣锣示警。疲累不堪,早已睡去的南军兵将们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灭火巡营,直折腾到后半夜,而劫营的北军兵勇早利落地全身而退,入城中领受王妃嘉赏去了。

南军吃了这一亏,为防再遇劫袭,不得不远离北平城楼,退军数十里重新安营扎寨。李景隆一夜未得安眠,又深惧燕王从大宁突然领兵杀回,只求速战速决拿下北平城。他与部将商议,命都督瞿能父子领兵专攻九门之一的张掖门,以期撕开一个缺口。

那瞿将军父子倒也勇猛善战,带领千余人顶住城上如飞矢石,杀到城下。偏这一日张掖门守军薄弱,城中支援不及,竟叫南军顺着搭起的云梯登上了城楼。这支父子兵见胜利在望,越战越勇,击退城门守卫,从内打开了张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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