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板着脸盯着朱桓，眼里冒着火，牙关咬得紧紧的，好一阵没吭声。

朱桓吓得浑身直抖，放声大哭：“求求陛下，饶臣一次吧，罚罪臣回老家去守一辈子祖陵！”

朱元璋气愤地说：“你还有脸去守陵？别脏了那块地！你说说，这些年，你到底干了哪些坏事？”

朱桓声泪俱下：“罪臣对不起陛下，我犯了三大罪，其一，我贪污了十六万贯；其二，我强奸了六名妇女；其三，叫吴金德到凤阳府搞了一张盖有印信的空白文书，伪造了增设税种、税额的通令。”

朱元璋瞪着朱桓：“你何止是三条罪，你还有四条罪：一、擅自建行宫，打着孝敬朕和名义搜刮钱财；二，你克扣工匠的工钱，抓捕毒死对你不满的工匠；三，你派人追杀告状之人；四，你纵容手下人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已经引起民愤。是不是？”

朱桓连连叩头：“是是是，陛下说得是，罪臣没说全。”

朱元璋：“朕多次训导你，人之大敌，非穷非疾，而是奸贪邪佞！穷能图变，疾可医治。人一旦奸贪邪佞，则无可救药！你充耳不闻，滑到这个地步！依你看，朕这次应当如何处置你？”

朱桓膝行致朱元璋的桌前：“陛下，罪臣已退赃九万五千贯，剩下的七万多，罪臣一定想办法还！罪臣下决心痛改前非，请求陛下开恩饶我不死！”

朱元璋厉声地说：“那不是你退的赃，是官府搜出来的！即使你能退赃，也退不掉给朝政抹的黑！你这个扶不起来的猪大肠，竟敢打着孝敬朕的牌子，暗地大搞贪污勾当！饶了你？你想让朕背贪官帮凶的罪名？你这次所犯之罪够你死上几百回！叫朕如何饶你！”

朱桓大哭：“陛下，二爹，念我父亲从小与您情同手足，而今他正处风烛残年，经不起这个打击，求您开恩，饶我不死！”

朱元璋怒眉高耸：“来人，先将朱桓杖刑一百！”

衙役们上来，将朱桓按倒，掀开上衣，脱去裤子，挥棍就打。

朱桓心想，依着朱元璋性子，此刻应当将他立即处死，但他却打而不杀，说不定还有饶赦的可能。朱桓心中升起希望，边惨叫边求饶：“哎哟哟，陛下，别打了，哎哟哟，痛死我了……”

朱元璋侧着脸不理睬他，两眼不时瞟一瞟大臣们，希望有人出来替朱桓说情。

郑士元见朱元璋不将朱桓与其他案犯一道处死，却打朱桓一百棍，猜测他可能无意斩杀朱桓。这次若不杀朱桓，朱桓今后肯定会报复我老郑；这次若不杀朱桓，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郑士元横下心来，一定要设法将朱桓处死。

若朱桓是功勋之臣，其他大臣可能会出来说情。他越是皇亲，大臣们反而越加憎恨。大臣们较上了劲，平时你朱元璋对臣僚苛严至极，看你今天如何处置这个皇亲。

打到八十棍时，朱桓的惨叫声渐渐减弱，打到九十棍时，他昏死过去。衙役们望着朱元璋，不知是再打，还是就此为止。

朱元璋不见一人出来说情，心中不悦，但又不好表露出来。见朱桓昏死过去，他朝衙役们挥挥手，示意停打。他瞪着眼望着大臣们：“朱桓虽然是皇亲，但是罪大恶极，不斩国法难容！蒋谳听令，立即将朱桓在大堂前正法！”

“遵命。”蒋谳向门外招了招手，五名卫兵拿着弓箭站到了大堂门前。

朱元璋真的要杀侄儿？大臣们半信半疑，拭目以待。

胡惟庸看出了朱元璋的眼色，赶紧出班躬拜：“陛下，朱桓所犯罪行确实相当严重，是应当从严惩处。不过，念他父亲有恩于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宽恕他一次，判他终生修筑长城。”

终于有一人出来讲情，朱元璋心中略微满意，但他并不想顺坡下驴，而是要把戏唱足。他仍严厉地说：“朱桓虽然是皇亲，他的父亲是有恩于朕，胡丞相也为他讲情，但是，这是朝廷，不是家庭，一切都得依照国法行事。朱桓罪大恶极，不杀国法难容！卫兵听令，把朱桓拖出去，捆在柱子上，以箭刑正法！朕于各位大臣亲自监刑！”

卫兵们上来，拖着朱桓往大堂外走。

朱元璋起身往大堂外走，大臣们也跟着往外走。

皇帝亲自下令处死侄儿，而且亲自监刑，在郑士元的心中产生强烈震憾，他非常敬佩朱元璋，执法如山，大义灭亲，而且处置得干净利索。他这才真正领会到，朱元璋之所以能从放牛娃成长为皇帝，是因为朱元璋有以天下为重的胸怀，有赏罚严明的作风，有用人唯贤唯能的德行，故天下英杰服他，百姓万民敬他。

卫兵们将朱桓捆在大堂门前的柱子上，五名神箭手拿着弓箭站在百步开外，等待行刑的命令。

朱桓清醒过来，强烈的疼痛使他龇牙咧嘴，一见对面站着拿着弓箭的卫兵，他立即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急忙放声大喊：“陛下，二爹！微臣是朱家的人，不能杀自家人啊，饶了我吧！”

朱元璋扫了一眼大臣们，看有没有人想出来说情。

欧阳伦急忙向朱元璋躬拜：“父皇，朱桓罪行严重，本应处死，念朱桓之父年事已高，朱桓又是独儿子，刚才痛打了一百棍，已经昏死过去，儿臣建议，令朱桓戴罪回家侍奉父亲，待他父亲百年之后，令朱桓自尽。乞求陛下恩准。”

胡惟庸向朱元璋躬拜：“陛下，微臣以为，欧阳都尉的请求颇有道理，既能严惩朱桓，也顾全了他父亲，微臣建议陛下采纳。”

“只要犯了死罪，就是朕的亲儿子也不能宽恕！”朱元璋果断地向卫兵挥手，“山可移，海可填，国法不能欺！开始行刑！”

邓愈、蓝玉、郑士元等大臣盯着朱桓，胆小的大臣吓得望向别处。

第一名卫兵上前拉开弓，将箭瞄准朱桓。

朱桓声嘶力竭地惨叫：“二爹，我一死，我爹就活不成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朱元璋断然地喊：“射!”

卫兵放箭，嗖!箭深深地插进朱桓的左肩头。

朱桓闭上眼惨叫：“啊!”

“怎么搞的!没射中心脏!”朱元璋挥手，喊道，“再来一个，朝心脏射!”

第二名卫兵上来张弓搭箭。

朱桓睁开眼看了看身上的箭，朝朱元璋大喊：“陛下，求求您，饶了我吧!”

卫兵犹豫地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威严地说：“射!”

卫兵拉开弓，瞄准朱桓便射。嗖!箭射入朱桓左胸的边部。

朱桓又闭着眼惨叫：“啊!”

“偏了一寸，什么箭法？咹!”朱元璋瞪了一眼卫兵，又挥手，喊道，“再来一个，这次一定要射准!”

朱桓大喊：“二爹，两箭都没把我射死，是列祖列宗保佑不让我死，求求你，饶了我吧！”

第三名卫兵上来，张弓搭箭，瞄准朱桓。

大臣们紧张地望着朱桓。

卫兵放箭，嗖!箭射入朱桓左胸的锁骨下边。

“啊!”朱桓惨叫之后骂卫兵，“****的，让老子快点死!”

朱元璋骂卫兵：“什么神箭手，个个都是饭桶!”

欧阳伦立即向朱元璋躬拜：“父皇，三箭都没把朱桓射死，这是老天爷不让他死，这是天意啊，儿臣乞求父皇饶了他。”

胡惟庸也躬拜：“陛下，欧阳都尉说得对，三箭射不中朱桓的心脏，这是老天爷不想让他死，微臣乞求陛下饶了朱桓。”

朱元璋厉声地说：“国法如山，不能饶!再射，朝脑袋射!”

第四名卫兵上来，张弓搭箭，瞄准朱桓的脑袋便射。嗖!箭穿过朱桓左耳插入木柱。

朱桓闭着眼惨叫：“啊!”

朱元璋恼怒地说：“又没射准!真是饭桶!再来一个，朕就不信，都射不死他!”

朱桓睁开眼，脑袋一动，剧烈的耳痛使他龇牙咧嘴，他瞟了一眼脸边上的箭，再次哀嚎，“陛下，阎王不收罪臣，你就饶了我吧？”

第五名卫兵上来，瞄准朱桓的头便射，嗖，箭擦着朱桓的头顶射在木柱上。

朱桓睁开眼，不知自己是在阎王殿还是在人间，猛然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使他本能地惨叫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惨然地嚎叫：“二爹，老天爷确实不收罪臣，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是你的侄儿呀！”

五箭都没射中要命之处，是没射准？还是演的就是这种戏？邓愈、蓝玉、唐铎、郑士元等大臣都惑然地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威严地问蒋谳：“怎么搞的？五箭都没射死他？你是怎么挑选弓箭手的？”

蒋谳对朱元璋说：“启禀陛下，这五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个个都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钱眼。他们之所以都没射中要害，微臣以为，这只能昭示，这是天意，朱桓不该死。”

邓愈、蓝玉、唐铎、郑士元等大臣互相瞟了一眼，眼神里都心照不宣：越是神箭手，就越不可能射死朱桓，这惊险的场面，只有神箭手才能演得出来。陛下的这出戏唱得真可谓煞费苦心，但是，戏唱得再精巧，也只是戏，而且越是想把戏做得很精巧，就越不能服人心。

欧阳伦急忙向朱元璋躬拜：“父皇，五箭都没把他射死，充分说明阎王爷不收他，这确实是天意啊，您就饶了他吧！”

胡惟庸也向朱元璋躬拜：“陛下，连发五箭都没把他射死，说明老天爷真心实意要留他。微臣请求陛下宽恕他。”

朱元璋威严地对大臣们说：“朱桓罪恶重大，朕决心处死他。射了他三箭，竟然没把他射死，欧阳伦和胡丞相说这是天意，朕不信，后来又射了两箭，还是没把他射死。朕就不得不信，这确实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那就不得违悖。把朱桓拖到牢里去，先关他五年再说！”

卫兵们上前要给朱桓解绳索。

“且慢！”郑士元向朱元璋躬拜，“微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