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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反腐怒潮》第7节 朱元璋罢钱宰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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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内,每位儒臣面前放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四小盘菜和一小碗汤:萝卜,白菜、韭菜、豆腐和酸辣汤。这些菜用来吃饭是足够的,但用来喝酒,显然不够吃,得悠着一点儿。好在儒臣们都明白,皇帝这样做,是在给大臣们做示范,希望大臣们请客也要节俭。儒臣们还清楚,赴皇帝设的宴,吃什么喝什么都只是一种过程的小道具,无足轻重。真让大臣纠结的是,赴皇帝设的宴,有时是一种难得的崇高荣誉,有时又是一次生死之旅。倘若朱元璋遇到喜事、大臣自己也吉星高照,那赴这种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说不定还会受到皇帝的赏赐;倘若朱元璋遇到烦心之事,大臣自己也有啥毛病惹得皇帝心里不高兴,那就凶险难测,没准儿就是赴鸿门宴了。

朱元璋举杯,微笑地对儒臣们说:“朕终日劳累,每天审阅的奏章就有三百多份,还要召见大臣,接见外邦使者,成天被没完没了的公务缠绕,难免心烦困顿。今天请各位先生来,随便聊聊天,轻松轻松。来,朕先敬大家!”

“谢陛下。”儒臣们满腹狐疑地举起酒杯,心里想,今天非年非节,又无盛事庆典,皇帝为何在这个时候专门宴请儒臣?他说他心烦困顿,今天会不会忍不住找谁发泄发泄?

朱元璋一饮而尽,儒臣们跟着一饮而尽。朱元璋笑着对儒臣们说:“今天,朕为每位先生准备了四菜一汤:一盘萝卜,多吃萝卜好哇,萝卜乃百药之本,民谚说,萝卜进城,药铺关门。多吃萝卜,百病全消。一盘韭菜,韭菜又青又长,做官就要吃韭菜,只有清正,官才能当得长。一盘白菜,白菜好哇,一青二白,两袖清风好为官嘛。一盘豆腐,豆腐洁白无瑕,吃了它,心胸干净,不腐不败。一碗酸菜汤,这是老百姓家中常喝的汤,喝这种汤,就能经常惦记老百姓的酸苦。”

“谢陛下!”众儒臣向朱元璋拱手,李善长说:“陛下用心良苦,微臣深为感佩。”

儒臣们口里客气着,心中却疑惑:朱元璋宴请大臣一向很节俭,每位大臣的菜不仅样数少,量也少,而且是以素菜为主,但总有一样晕菜,今天为什么没有晕菜?为什么朱元璋在介绍每样菜时,都与防腐倡廉挂上钩?胡惟庸心中尤为忐忑不安,觉得朱元璋刚才所言不会是泛泛而谈,而是特有所指,并要借题发挥,将某人一军。他担心这个某人也许就是自己,得及早做好准备,以应不测之需。

喝了两盅之后,朱元璋不冷不热地问钱宰:“钱老先生,三月二十那天,你颇有兴致,上朝之前吟的诗不错嘛!能不能再吟给大家听听,助个酒兴?”

钱宰泥胎木雕似地愣了一下,猛然想起那天自己在上朝之前是吟了一首诗,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离席磕头:“回陛下,微臣那天是图嘴巴快活,随便乱吟了几句,全是有口无心之言,乞求陛下原谅。”

朱元璋冷冷一笑,对儒臣们说:“那天上朝之前,钱老先生吟了一首诗,诗曰:四鼓咚咚起著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请各位评一评,这首诗写得如何呀?”

儒臣们心中一惊,互相望了一眼,都不敢作声。心里在想,钱老先生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老糊涂了?如果吟诗有瘾,在家吟上一百首也无事,干嘛在上朝时吟?想卖弄才气,也得选个合适的地方。就算诗瘾大发,克制不住,吟什么诗不行?为何偏要吟这种诗,这不是在找死吗?

朱元璋见大家都不吱声,便斜视着钱宰:“钱老先生,朕可是一直没有嫌过你啊,特地把你请到京城来编书,还经常请你来聊天。你看看,把你这诗里面的嫌字改成忧字如何?是午门朝见尚忧迟好,还是午门朝见尚嫌迟好?”

钱宰连连叩头:“陛下改得好,改得好。当然是午门朝见尚忧迟好。”

朱元璋沉下脸来:“为官首要一条就是应当勤政,自古以来,凡是有作为的朝代都坚持早朝。当官的不愿勤政,还要一觉睡到饭熟时,那还能当好官吗?如果官吏都想一觉睡到饭熟时,我们这个朝代还能有什么作为?”

钱宰羞愧得抬不起头来,连声说:“微臣一派胡言,乞请陛下从严惩处!”

朱元璋瞪着钱宰:“官吏贪图享受,就会不思进取,无心治政,就会误国误民。所以,作为官吏,贪图享受和贪图钱财一样可恶!”

见朱元璋把性质上升到这种高度,吓得钱宰连连叩头:“陛下,微臣不是贪图享受,而是过去在民间闲散惯了,适应不了朝廷的严规戒律,乞请陛下谅解。”

朱元璋横了他一眼:“人各有志,既然你想当钱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好,朕成全你,你回老家去吧,放心地睡,一觉睡到饭熟时!”朱元璋之所以让他走,并不单是他作了这首诗,主要是有人揭发他对改编《孟子》不满,消极怠工,而且他的情绪还影响了其他人,因此不能再留他编写《孟子节文》。

“谢陛下宽恕之恩!”钱宰浑身直哆嗦,向朱元璋叩拜之后,急忙退下。走出殿来,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心中惊叹:“好险呀,要不是祖上厚积阴德,今日吾命休矣!”

儒臣们仿佛明白了今日之宴的用意,胆小的人暗自胆颤心惊,不知朱元璋下一个拿谁开刀,不安地相互瞟了一眼。朱元璋不举杯,他们就不敢拿酒杯;朱元璋不动筷子,他们就不敢吃菜。

朱元璋要的就是这种气氛,只有这种出其不意的敲打,才能整得大臣们时时慎独,朱家的江山才能天长地久。朱元璋轻捻胡须,笑着问:“韩国公,最近在家还在作画吗?”

李善长心里一惊,忙朝朱元璋拱手:“回陛下的话,微臣年老体衰,眼花手颤,已经多年不曾作画了,前天偶然有兴致,在家画了几笔。”

李善长是安徽定远人,元朝至正十四年,投靠朱元璋,因规劝朱元璋效法汉高祖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杀人的做法,以成帝业,受到朱元璋的器重,任他为参谋。朱元璋攻克集庆(南京)之后,以李善长为参议,军机进退,赏罚章程,多由他裁决。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自立为吴王,以李善长为右相国。他处理政务裁决如流,将吏帖服,居民安定。明朝建立后,他兼太子少师,授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定官制、礼仪,监修《元史》,事无巨细,都由李善长与儒臣谋议而行。洪武三年,他任太师、中书左丞相,封韩国公,位列诸公之首,授封制词中将他比之萧何。朱元璋还将临安公主下嫁李善长的儿子李琪。富贵之极的李善长开始得意溢骄,言行不检,引起朱元璋不满。洪武四年,李善长因病退休。病愈后,朱元璋令他在凤阳主持修建中都宫殿。洪武九年,朱元璋令曹国公李文忠(朱元璋的外甥)与李善长一道总管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同议军国大事。实际上,大权落入李文忠之手,李善长成了摆设。他今年六十三岁,头已秃,牙全掉,满脸老年斑,虽然常喝人参汤,吃龟鳖肉,有二位奶妈供奶他喝,他仍瘦得像一副枯骨架。七月流火,他仍长衣长袜,还要再穿一件背心。尽管已是风中残烛,但他的头脑却非常清晰,能记常人不可记,能析常人不可析。一双细眯眼,既能洞察秋毫,又紧锁着深不可测的心机。

朱元璋狡诈地笑着盯着李善长问:“你画了一只猴是不是?为什么把猴画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善长更为吃惊,作画时只有家人在场,陛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家人也不可靠?他来不及细想,拱着手说:“陛下,微臣以为,人之所以能淡泊名利、心高志远,是因为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当糊涂时就糊涂;猴的眼贼亮,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糊涂,经常为争食殴打,甚至为贪吃而送命。因此,微臣画猴时,就让它的眼睁一只闭一只,希望它们能当糊涂之时就糊涂,好歹把命保住。”

儒臣们心里都清楚,李善长之所以辞官回家休养,是学张良和范蠡,功成而身退,以免以后遭遇不测。他画这幅画,既是提醒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免招祸;也是提醒自己对名利要闭一只眼,对朱元璋还得睁一只眼。

朱元璋何尝不明白李善长画中的隐藏之意,虽然不愿意明说,但却借题发挥地说:“画得好哇,用意非常深刻。其实,何止是猴难得糊涂,奸贪之官也难得糊涂,一见权利和钱财就两眼圆睁,就挖空心思想捞到手,可是到头来,还是落得人财两空,身首异外的下场。朕以为,奸贪之官应当两只眼睛都得闭住。”

“对对对,奸贪之官是应当两只眼睛都得闭住。”李善长和儒臣们都谄笑地点头附合。

胡惟庸心里紧张起来,觉得朱元璋刚才的一番话是在含沙射影地敲山震虎,而且这只虎很在可能就在这些人当中,除了自己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他不得而知。为转移朱元璋的心思,他举起酒杯对朱元璋谄笑地说:“陛下,微臣敬您一杯。”

“来,我们一起喝。”朱元璋举杯喝了一口酒,胡惟庸等人也喝了一口。

胡惟庸谄笑地说:“想当年,陛下攻下采石矶之后,为庆贺大捷,陛下宴请群臣。那一次,陛下喝了二十多杯,好多人都醉倒了,陛下却仍然谈笑风生,酒兴正浓,没醉的都不敢给陛下敬酒,怕被陛下灌醉了。”

朱元璋笑着说:“那时是正当年,喝一坛都不醉,现在能喝十杯就不错了,来来来,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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