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寒水，峭壁。

也许算不上是青山，树上的绿叶经历了一个冬季早已枯黄掉落，将山群染上了死灰色，如同人之暮年。

南蛮之地，冬季没有将大地铺上银白的大雪，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见过雪，当然就不会体会到赏雪景，堆雪人的乐趣，也不会体会到雪带来的饥饿，冰冷，绝望。

一条碎石小路蜿蜒通往山林之中，路旁枯草落叶更增几分萧索之意。

若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过去，翻过两座小山，就可以看到远处一排排灌木房屋依山而建，外围用一人高的木桩将所以房屋包围了起来，以防野兽豺狼。

打猎本就是生活在山林的生存方式，而近年，附近的山中野兽已逐渐稀少，因为人类的过度猎杀，外围的木桩已变得毫无意义。不管是野兔野猪还是豺狼，若想猎杀，也只能再翻三座山才能偶尔找到。

这样的地方也称得上是山寨？就以一人高的木桩作为防御，连个看哨的人都没有，攻陷这样的地方根本用不着什么手段与人马。

而城主却迟迟没有攻下，是这个区域已经和平得太久，已经忘记何为战争了吗？

龙浩坐在山寨最大的房子中，等待着。房内还坐着几个住在山寨中的人，其中还有个小孩，都死气沉沉盯着龙浩，像是不欢迎这些不速之客。

龙浩和他的四名手下来到这里时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这样的山寨只能算是大一点的山中村落，防御在龙浩等人面前如同虚设，龙浩也自信就只带四名手下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

但他不会这样做，他来这里另有目的。

龙浩并没有等太久，房内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人头发乌黑却满脸皱纹，一身兽皮纺织的衣服，掩盖不住一双宽大的手，和手上数道疤痕，这些疤痕有的从手腕滑倒手指头，有的从手指尾中间滑倒食指。

龙浩看得出，这些疤痕野兽所伤，也看得出这个人身上绝对不止这点疤痕，而且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一个人若与野兽争斗多了，多少也会染上野兽的直觉，这种直觉用在与人争斗上也非常有效。

但这并不代表龙浩会害怕。

龙浩躬身行礼道：“黄寨主你好，我是云通派来的龙浩。”龙浩在云通得到的任务是寻找和尚，但他为何会来到山寨，为何面对寨主会如此有礼？

黄寨主一听到云通脸上变得沉重起来，却没有恐惧之意，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龙浩笑道：“你应该知道城主投靠云通，要云通来击溃这座山寨，但我这次来却不是为了此事。而恰恰相反，我要和你们联手，击溃城主。”

房内的其他居民听到这里都相互往了几眼，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黄寨主却平静道：“这是云通的意思？我并没有和云通打过交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你们有什么目的？我能给云通的，城主能给更多，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吃亏的事情。”

龙浩道：“不愧为一寨之主，想到的真不少。我也不是冠冕堂皇的人，就开门见山，原因很简单，我们要的是城主给不到的，那就是民心。民心不在，就连如此简陋的山寨都功不破，就算城市再大也毫无价值。而且这不是云通的意思，而是牛一派的意思。”

黄寨主迟疑道：“牛一派？”

龙浩微笑道：“我便是牛一派的派主。”

黄寨主才明白他的意思，身体微微一震，道：“你们想独占这座城市？想和云通作对？”

龙浩道：“寨主不必慌张，你我联手无需惧怕云通。”

黄寨主哈哈笑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何德何能？”

龙浩道：“寨主不必过谦，方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通了。以残破不堪的防御，如何能抵挡城主？城主为何迟迟无法攻陷这里？反而需要外力？”

黄寨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龙浩继续道：“虽然城主将主干换成了手足，但最根本执行者是换不了的，这些人知道城主的暴政，就与山寨串通一气，将山寨的实力强大化，对抗不了山寨。但实际上，山寨只是一个空壳而已，是执行者与山寨演的一出戏，一边求败，这种战不打也知道结局了。”

寨主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龙浩，实际上山寨并不是空壳，但龙浩所说的几乎就是事实，这种四肢发达的人为什么还具备着这样的智慧？

龙浩道：“城主一边不断对百姓加压，山寨一边不断干扰城主，帮助百姓。在这座边城维持着奇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像是刻意去维持的一般，因为实际上的主导权是在山寨这一边的。虽然城主的威严仍在，但已经失去了民心，只要有个德高望重的人带头，必定全民呼应，推翻城主，城主势力才是真正的空壳。原本是这样的，但城主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去借助外力，除去山寨，巩固自身地位。”

龙浩凝视寨主，道：“原本你一声令下，就可推翻城主，为何一直拖着？现在城主已经投靠云通，现在主动权是在城主手上了，你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

龙浩故意停顿了一下，道：“但我，可以改变。”

寨主冷冷道：“我累了，已经没有动力去改变，看来我是老了。活到现在，越来越相信一个字，那就是命！”

龙浩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果然没有你的出现，干扰城主，城主也不会对百姓如此绝情，因为你的反抗，城主才会毫无保留压榨百姓，你现在才想抽身，你对得起城内的百姓吗？”

寨主道：“我累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人是非常顽强的生物。我已经不知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我只想城内百姓活的更好，讲道理我应该去推翻城主的，但我没有，只因一个情字，老城主对我们的恩情。就算现在的城主有些任性，那都是我们上一辈的错，上一辈人只为了打拼，没有注意下一代的教育，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算将这座城建设得再好，若是落到了不思进取的下一代手上，就算金山银山也会毁于一旦。我说得够多了吧，我是不会推翻城主的，明白吗？”

龙浩似乎明白了，为何寨主会去维持这种畸形的平衡，明明是有很多机会推翻城主，只因放不下一个情字。

如果寨主是龙浩的话，面对这样选择，龙浩会毫不犹豫将情字抛弃，情只会干扰自身的判断，成不了霸业。

这又给龙浩上了一课，成就霸业，就不能有情。

龙浩淡淡道：“我明白了，但你明不明白，你答不答应和我联手，结果都是一样，我只要压制山寨，以山寨的名义发起革命旗号，也会一呼百应。和你联手只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使计划更容易达成。你仔细想一想，难道你就这样放任城主使百姓民不聊生吗？”

寨主瞪着龙浩，目中充满了愤怒，但很快就被理性所平静。道：“你想怎样？”

龙浩道：“我协助你成为城主，你协助我把这座城强大起来，成为牛一派的根基，乱世即将再现，对你对我对百姓都有好处。你也清楚，以这座城的能力，能抵挡中原的任何一派的进攻吗？若不想被攻占，必须短时间强大起来，这是唯一的选择。投靠云通不会改变，云通不会花费力量保护这里，就是被攻占也只会作为弃子而已，只有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才能保护这座城！”

寨主沉默了很久，道：“被其他人占领和被你占领又有什么区别？”

龙浩内心狂喜，他看出了寨主的动摇，表面不露声色道：“别人占领只会将这里视为一处资源，不断压榨百姓，也许和现在的城主没有任何区别。但我不同，我将这里视为根基，这座城的强大，就是我的强大，百姓过得好，我牛一派才会好。你我联手，以此为根，共创霸业。”

寨主道：“你能保证让百姓过得安康吗？”

龙浩道：“当然需要部分百姓一同守护百姓的安康，他们要加入牛一派，成为守护城市的一员，我会让他们强大起来。”

寨主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吧，也罢，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但城内的政策有我来定，我不能让百姓空着肚子给你卖力吧？”

龙浩喜道：“成交，我不需要空着肚子的人，我要的是能扛起这座城市的人。”

寨主道：“现在说这些不嫌太早了吗？云通还守着这座城市呢？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没有人能对抗云通的，这全靠你们自己，我负责号召百姓对抗城主。”

龙浩露出了微笑，这是他想要的结果，现在龙浩缺的是人手，若要占领山寨，号召百姓，又要对付云通派来的人，确实是无暇分身，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再加上到时大局已定，怎么处置这傀儡寨主还不好说呢。

另一边，其实，寨主听说城主借助外力除去山寨时就开始后悔了，寨主没有想到城主会愚钝至此，借助外力来打压百姓？至百姓不顾，就算老城主在天有灵也不会放任城主的，此刻所有人对城主已经失望透顶了，包括寨主。与其这样，就先借龙浩之手，使百姓脱离苦海，再完成老城主遗志，甚至与龙浩一起建设城市未尝不可。到时民心所向，若龙浩蛮横，顺势也可以把他除去。

寨主实际并不像表面愚钝，龙浩也不像表面容易满足。这两人此时算是朋友，但谁先背叛谁都不好说，双方都为了自身的利益。寨主不信任龙浩，怕养虎为患。龙浩追求更多利益，没有寨主最好。但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是同一战线的。

但突然，山寨走进了两个人，一走进大门，带路的人没注意龙浩等人，对着寨主喜道：“寨主，你看是谁来了，我在送粮食时居然看到了阿全，我就马上把他带回来。寨主，阿全他没死，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