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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关》第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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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晶莹不知不觉中自面颊滑过,李秀莲仰起脸吸了吸鼻子,将浴巾整个罩在了头上。如此无声无息过了许久才扯掉浴巾,从撂在床上的包里摸出一把梳子……

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李秀莲的‘再嫁’实属凤凰落错了枝头,原因男方只是一个在三线城市里拿铁饭碗刨食的普通工人,一个家境稀松平常又其貌不扬,以至于公认老实到无能,似乎命中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男人。

比自家闺女大了整整五岁!这一切显然与李秀莲娘家人最初择婿的标准相悖,可彼一时此一时,不喜又能怎样。话说回来,现成的女婿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虽然家境一般却也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城里人,以后来城里办事家里娃们上学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至于老实本分,也正是自家这个有过污点的女娃的依仗。

然而,娘家人最终算错了一点,那就是自家女娃本身对他们的看法。早已看透他们的李秀莲过门没多久便“挥刀”斩断了这让人心寒的血脉亲情,发誓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过门后的李秀莲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慢慢适应和接受这个,被她与娘家人蒙在鼓里她不说他就从不主动过问,对她新婚不让近身竟毫无怨言,仍对她关怀备至几乎逆来顺受,小名唤四儿的男人。如此开云见日安常处顺两人渐入佳境,平静的生活似乎已抚平了李秀莲的创伤,她也很享受两人之间没有激情却仿佛注定要白头偕老的平静生活,同时也让她对自己平庸然真心实意待她的男人逐渐有了依赖,从而心生些许愧意。

只是这平静却如云彩一样经不起风吹,现实似乎对李秀莲也总是心怀叵测。原来婚后三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最初男人及婆家人倒没表现的有多么急切,只是李秀莲自己绷不住了。封藏在记忆深处,那阴暗冰冷的小诊所里,面目冰冷的老女人,用冰冷刺骨的器械,在自己下身搅动时的痛楚,至今仍像刀子似的,一次又一次冒出头,恨恨地扎向她脆弱而敏感的心上,每一刀都鲜血四溅,每一刀都让她魂飞魄散。

在偷偷去医院证实了自己的预感后,独自在旅馆呆了一夜的李秀莲随之性情再变。

不能生育像紧箍咒一样成了李秀莲的心魔,慢慢让她变得疑神疑鬼起来,觉得周遭每一个人的眼光都是异样的,仿佛都私下在针对她编织着流言蜚语。从前的固执甚至娘家人骨血里的自私自利都似重又回归本心。总之,在李秀莲看来,这个世上没一个人不假仁假义别有用心,甚至包括她那个无辜的男人。

身边没人知道她不能生育,即便是断绝了关系的娘家人。这边婆家人虽对她一向宽容,却也不代表他们就能接受这个事实。终于,在婆家人实在按捺不住的询问下,李秀莲毫不犹豫的将责任推向了他们的儿子,声称自己已检查过身体,证实过不在她。偏听偏信的婆家人自然了解己家软弱的儿子,无奈只能让他自己去找原因。

李秀莲将自己的痛苦无端亦毫无道理的转嫁给了自己的男人,毫无道理是因为他只会承受,男人的这个优点被她无限放大,之前的那一点愧意也就此烟消云散。

如此寒来暑往,一晃又是三年,三年间李秀莲的男人从四儿变成了老四,而李秀莲也愈发厌烦这原先让她踏实,而今却枯燥无比的平静生活。从开始只是隔三岔五挑拣男人的没出息,到后来家常便饭一般拿男人撒气的举动,最终惊动了身在外地的婆家人。然婆家人却并没有埋怨她,反倒认为是己方理亏耽误了她。以为是自己娃儿有问题,有些底虚的婆家人曾劝他们,可以先抱养一个孩子来缓解他们小两口的关系,但被李秀莲否决了,她的理由很简单,不是自己生的,不亲。

即便如此,李秀莲也从未想过离婚,她偏执的认为:不会生育的女人不管嫁给谁,都不会幸福。随着婆家人的插手关心,让李秀莲在其后的日子里收敛了不少。日复一日,积累财富逐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也只有钱,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可按她的脾性,让她出去打工她嫌低人一等,干小买卖又嫌抛头露面,只是每个月除了男人那点工资之外便再无盈余。终于,在一次偶然或必然中,她通过邻居接触到了麻将。这个邻居除了教会她怎么玩以外,还三番五次别有心机的给了她许多甜头,也正是这些轻而易举就得来的甜头,让她欣喜地发现这一条间接致富的门路。自此她一发不可收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天除了打牌,几乎没有别的事儿能吸引她的注意,这个家也正式就此名存实亡。自家男人的价值也只体现在每个月的工资上,除此之外再别无他用。

事实证明,这只是李秀莲的一厢情愿而已,她自然没有靠打麻将挣到足以向别人尤为向娘家人示威的本钱,所谓的‘事业’终究沦落为她打发时间进而麻痹自我的工具。

对于男人老四而言,支撑他过下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等彼此年纪大了,或许就好了。他就是靠着这个单纯的想法默默地煎熬了这些年。也许是为了证明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到底有多么扯淡,就在上个月的某一天,李秀莲的一个举动还曾让这个单纯的男人兴奋的以为自己熬出了头。

李秀莲其实也没怎么样,她只是破天荒的给男人做了一顿饭炒了两个菜而已,然后在饭桌上对自家男人提出了让他问婆家人借钱的想法。

李秀莲借钱,还是因为在牌桌上听人说,他们所在的这片老家属区要拆迁建商品楼,而涉及到还迁尤其是还想还一套大的,那就得拿钱来说话了。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挨着一次能扬眉吐气的机会又岂能放过。她不单只为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浴室,她还要为浴室配一套最大、最好的房子!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显摆给那些曾经抑或现在仍另眼看她的人瞧瞧,我李秀莲日子过得好着呢!然而,男人却暗弱无断,说什么建商品楼的事还不确定,什么父母年迈、家里其他人生活也不易为由推三阻四,当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他这是欺负我孤立无援!李秀莲恨得是咬牙切齿,这顿饭的结果自然是碗盘尽碎,男人在那天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教训,此处且略过不提。单说现实带给李秀莲的心理落差,让她在随后的这段时间里变得极为阴郁、焦躁、甚至惶恐。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成为她猜忌的目标,尤其是他,不,是他们!肯定是他们婆家人教他这么说的,他们想让他跟我离婚?!再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结婚!住新房?!对,一定是这样!

李秀莲觉得自己快疯了,数年的郁结像发酵一般,开始在她躯体里不断膨胀,逼迫她不得不想办法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亦或说,退路。

于是,在半拉月过后,便有了今日开头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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