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你也该学学菲姐，经济独立！”

明明是在看微信消息，吴思雨的大脑却觉得这是经由耳朵接收而来的语音。跃先生的声音很亮，有把可以唱民族声乐的好嗓子，说起话来总带有上级指导下级的范儿。不当同事好几年，余音绕梁至今未散。

高菲菲保持着沉默，父母出色的基因让她拥有着无数网红想整成的容颜——大眼、挺鼻，瓜子脸。微信头像和ig上的超模一个调调。

“羡慕你们”吴思雨打出四个字发了出去。

“那还不行动起来？”跃先生立刻回应道。

跃先生所谓的经济独立，就是做微商。

跃先生的微商生意是一种瓶装酵素。前几年，酵素是中国人赴岛国扫货的热门物件。随后国内涌现了多家酵素品牌，西贝莜面村这样的餐饮连锁店也不知何时增添了一道“酵素萝卜”的凉菜。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华人都争相晒出各种各样的玻璃罐子，一本正经的酿造自己的酵素。

跃先生在朋友圈推销酵素已经两年了，在老同事圈里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吴思雨曾经在北海道的免税店买了上万元的第一酵素，第二天又脱团打车回去退货。那次的经历让她见酵素就有些头疼，几度想屏蔽了跃先生，每次都挣扎着把小按钮划开，又拉上。

吴思雨回忆起，最早是跃先生那位曾经留学英国的妻子婉婉在圈里发手工皂，和lush极像，都是添加了蜂蜜、羊奶、花瓣、精油的，色彩缤纷。而跃先生则是在京郊那个学霸寺庙修行之后，开始自己的酵素事业。

屏蔽第一个香港代购，吴思雨心中生出一股自己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的傲娇。出境旅游购物和在外网直接下单，体验感和满足感比找代购要好太多。

后来，老家表妹卖护眼罩，女儿同学的妈妈卖阿胶糕，前同事卖纸尿裤……吴思雨反倒开始抹不开面子，毕竟自己还发圈享受着人家的点赞，错过了应该回赠爱心的内容真真有失礼貌。

相较之下，跃先生发圈是很节制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籍、会议和社评才是他分享的主流内容。

这些年，国内酵素品牌已经不需要打着日本生产的旗号吆喝。一线大城市的白领热衷于订购轻断食产品——鲜榨果汁三日套餐。fresh element的门口竖起网球运动员李娜的头像，低卡低脂养生的沙拉，不管搭配牛排、鳕鱼、大虾还是鸡肉，佐以何种奶酪，都代表着先进的生活态度，良好的品味，和中产的身份。

高菲菲的段位实在高人一筹，大家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启微商事业，以为美女只是单纯的在分享自己的塑形日记。吴思雨恍然大悟的时候，另一个前同事木子已经追随着高菲菲，开始减肥疗程。

高菲菲各路软文招商贴一发，跃先生好像被注射了一支强心剂，发圈的频率陡然上升。吴思雨随时随地都能看到跃先生的刷屏，不是酵素产品的硬广告海报，就是用户群议论酵素疗效的聊天截图，还穿插着各种观念输出。

第一种基本是产品介绍。金桔、苹果、橙、柠檬、山楂、生姜……品类众多，降压、降糖、降血脂、抗氧化、提高免疫力、通便、补气血、抗癌……功效齐全。

第二种群聊记录都是用户点评。主要有三方面：一、从怀疑到相信的过程；二、坚持就会有效果；三、众里寻药千百度，暮然回首都不如酵素。

早上是图配文：

“最好的医生是自己，

最好的药物是食物，

最好的医院是厨房！

每天三杯酵素！”

中午是聊天截图：

“我也不相信酵素，没想到这次流感，宝贝喝了三次，第二天就退烧！

坚持才有效果，吃了三个月酵素，不便秘了，脸上痘痘全消褪，气色红润年轻十岁。

我的血糖正常了！酵素厉害！

慢性病多年，酵素一年痊愈！用过才知道这么神奇！”

下午是励志名言：

“马云说：不要抱怨你的朋友圈都是广告营销，那说明你的朋友都很上进，都是一群有着正能量、有激情、有梦想的人，总比都是闲人、怨妇强。”

晚上是反讽鸡血：

“开豪车的老板做微商，不觉得丢人。

老师做微商，也不觉得丢人。

而一个整天在家的家庭主妇，

让她做微商，她觉得丢人。

一个月薪4000的上班族，

让她做微商，她也觉得丢人。

如此，那么只能呵呵呵了。

2019微商的时代真正来临，

这就是趋势！”

“跃先生的矜持全然褪下了啊……”吴思雨想着，关上手机，“自己的圈子这么多微商，是不是太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