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路西法

葬是最近才知道路西法所说的寄人篱下的人质到底是什么意思，过的还算行，锦衣玉食也还谈不上，虽然那些下人对他当着面还能装恭敬，但时间久了，背后开始议论他的长短，说他是没人要的弃子，虽然是耶和华之子，但却并不受待见。

“连他爹都不要的孬种。”他们说，“怕是一笔早已被遗忘的风流债所欠的吧。”

不过他们也仅仅敢在背地里议论罢了，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

葬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路西法他听到的这些话，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说，现在他理解这些话应该是不成问题了。他不过是个每天晚上偷偷来蹭饭的贱民，不被那些首陀罗仆役发觉都是万幸了。至少在葬看来鬼界王族待路西法已经是很好了。

但不得不说，葬讨厌鬼界的种姓制度，路西法也是，但他不是鬼界公民，他是神族人，是当前神王耶和华的孩子。据他所说，耶和华老头子与鬼王千机明争暗斗几百年打了几场仗，有赢有输，赔款的时候最后没什么好赊的就把他给赊了，还不打算赎了。

“父母都是爱子女的，”路西法说，“但他不是。他不配。”

“你妈妈呢？”葬问，“这种事她答应吗？”

“我妈妈早死了，她不知道。”路西法说，“她是人类。”

葬好奇地瞪大眼睛:“人类？那是啥？我只见过你这个神和这地方的一抹多鬼。”

“这些鬼还有那些漂浮的亡灵，活着的时候就是人类。他们跟神长得差不多，但是没有神力，也没有灵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打豆豆就只能工作，生命也很短，在我们的眼里只有一瞬。”

“一瞬有多长？”

“圣光闪一下用的时间就是一瞬。”路西法挥挥手中的剑说道。

“你能活多长？”葬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千年吧，反正就是很久很久。”

“什么叫意外？”

“如果有一天我被剑刺死了或是掉进黄泉里淹死了，化成光消失了，那就叫意外。”

“可掉进黄泉你会游泳啊，怎么会被淹死呢？”

“是啊，所以意外是很少的，但还是有可能会发生。就算不发生意外，所有生物到一定时候都会死的，死后变成另一种物质状态，即便是灵体也总有一天会消失，什么都不复存在。”

“我好不容易成形，可不想消失。消失就看不到你了。”

“但总有一天会消失的，我们都会消失。所以才要珍惜现在啊，趁我们还没消失，留下点什么，让其他人帮我们记着，这样就算我们消失了，还会有人记得我们，就好像我们还没消失一样。现在能记住我妈妈的，只有我了吧。”

“我也可以帮你记着。”

“你连她长什么样叫什么都不知道，记什么？”

“记住她是你妈妈啊，路西法的妈妈是人类。”

“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只有你。那你当我妈妈好不好？”

“白痴，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男的!没那么老!也没生你养你!”“我又说错了？是你说妈妈就是关心你爱你的人嘛。”“唉……你能别再毁我三观了吗？记住了，我是你哥。”

“路西法，你说我会不会是人类？我没有灵力也没有神力。”

“人类都是人类生出来的，你这种凭空冒出来的不可能是人类。或许你也是神，我听说纯血统的神就是通过意识分裂来繁衍后代的，分裂后他们自己也会消失，于是他们的子女就无父无母。但……你怎么会没有神力呢？”

“那我会不会是鬼？”

“鬼的阴气怨念很重，你却没有那种感觉。一丝一毫的前世记忆都没有，你也不可能是鬼。而且你有实体也不可能是灵体。”

“那我到底是啥。”

“我怎么知道。”

“那为什么他们说我是鬼界人？”

“命不好，出生在鬼界你还能怎样？”

“为什么是贱民？”

“你无父无母，背后无家族撑腰，我也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效的出生证明，跟你也无血缘关系，藏你也藏不住，作为人质也给你争取不到什么，那有什么办法。何况，离了我你还是要活下去，你又不可能永远跟着我。”

“为什么？”

“我是弃子，我父亲，哥哥恨不得我死。跟着我你也会遭殃的。”

“怎么会……？”

“神王是如何选出来的，你肯定是不知道的。神王的继承者只有一个，而他将持有这把剑，圣光，直到他继位将剑传给他的继承人，这把剑上有历代神族能者的祝福。虽然事实上最终我得到了它，但根本没人希望我得到他，他们都认为应该得到它的是我哥，米迦勒。为什么呢，因为思想，历代神王应该服从安排，服从一个程序的安排，他们管她叫天道。

神族帮她统治各界，而她允诺神族为各界之首的地位，当初神界像各界殖民还不是有她的指示，而殖民产物所带来的影响至今都还存在着，鬼界的种姓制度，以及各族对神盲目的崇拜，都是因为神对他们进行了思想殖民。

但说白了，神跟他们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高等生物，智商也差不多，说不定还不如他们，为什么大家不能平等共处非要分个尊卑呢？这不公平，难道不是吗？明明人类已经比神族优秀太多，他们用短暂的生命和有限的时间在千年时间发展出了神族用万年才达到的成就，文字，语言，建筑，艺术，文学，算术，这么优秀的种族却因神族的嫉妒受到打压，凭什么？母亲是怎么死的，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我，她就是抱有这种想法才死的。

神族杀死她如同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她本来不可能走进神族的世界，却因老头子瞎了眼还让她生下了我，老头子是爱了她一段时间，身为神王有的是人崇拜他爱戴他，不过是个虚荣的窝囊废，某天神智清醒了一刻想换换口味就错爱上了母亲，之后要不是因为我还在她腹中她早就被那些神杀死了。她生下我后，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自杀了。

明明就是他们逼死了我母亲，却还装模作样地给她扣上了圣母的帽子。我是带着母亲的憾恨而生的，带着她的不甘而生的，我像她一样优秀，虽然有人的血统但在神力上依旧比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略胜一筹——他跟我并无直系血缘关系，他是庶出，父亲所爱的女神意识流崩塌的产物，据说那女神并不希望父亲死，于是自己殉身了。

他们想要我服从他们的安排，继续像我父亲那样去压迫其余各族，我怎么可能答应呢？米迦勒倒是有那想法，他对神王的位置向来都是垂涎三尺我怎么可以让他得逞？

我于是假意应允，在被选作圣光之子后他们才发现我的真实想法已经来不及了，除非天道同意，好在那破程序还算买小爷的账，愣是没答应，但之后我就被老头子流放到这破地方，死活不论了，他们当然希望我死，或是回心转意。千机收了老头子的好处，又受老头子的威胁，知道除非我回心转意才会放我走，否则就让我烂在鬼界。

但，这不可能。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证明母亲没有白白牺牲。终有一天我会从这鬼地方逃出去，完成母亲未完成的使命，让神族认可其他种族，让每个种族都能平等到忘记自己的种族，不以为耻，无贵贱无尊卑地，平等相待。”

“我愿意跟你一起去完成它。还有，人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好想出去看看。你出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你不怕死吗？死了，就什么也没有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我了。”

“可是你也不怕死啊。为什么还要去做呢？你不可能仅仅是为你母亲而活的，而是你从心里就那么认为的，才会不怕死地去做，你说那是你存在的意义。

而我也想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待在这里，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的，也是什么也做不了的，一辈子留在这里做贱民任人践踏唾弃，是不可能留下什么给人们记住我存在过的，而给世间带来平等的人则可以被铭记。如果有谁能取消鬼界的等级制度，感激他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我想变的跟你一样强，我必须变的跟你一样强，路西法。教教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