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九鼎长歌》忆往事帝王论废立 比武艺太子显童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九鼎城九鼎宫内

此时已是深夜,桑英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桓炎走回到天阳殿,这里是皇上的寝宫,今日皇上在召见完廷尉古一敬之后,再也没有召见任何人,一直处理政务到了现在才回寝宫,也没有安排任何人侍寝。桑英跟随桓炎多年,一眼便瞧出这位大楚的帝王心情不是很好。皇上传召越王回京,越王也按时回到了九鼎,桑英思索片刻,顿时有些明白皇上的心情为何不佳了。

“桑英,来,陪朕下一局。”已是深夜,但桓炎丝毫没有卷一,在桑英和另外两位贴身黄门为他换下便装后说道。

“奴婢这点微末棋力,怕陛下又来责怪奴婢没有用功好生学棋了。”桑英挥了挥手,两个黄门心领神会,悄悄走出天阳殿,掩上大门。桑英再从一旁拿出棋盘棋子为皇上摆好,含笑推辞道,他了解皇上,知道这种推辞桓炎也会不以为意。

桓炎也没有继续要求,便一个人坐在榻上自顾自的对弈起来。桑英默默立在一旁,反而是桓炎先开了口:“越王此时是否还在宫中?”

“回陛下,我朝以孝道治天下,越王之生母沈夫人已殁,作为臣子,越王理应守孝一夜,方才奴婢派人去看了,越王还正在青魂园中跪着呢。”

“这一点上,肇儿倒也明白。”

桑英知道越王惹到了皇上,但是自己与越王没几分交情,本没有必要为越王开口,但是此番皇上一旨密诏召回他,必然有皇上的用意,想到这里,桑英又开口道:“越王殿下忠孝仁义,都是陛下的栽培。”

桑英说完却没有听见皇上再说什么,他偷偷瞄着皇上的棋局,皇上下的很快,几十手之后,棋盘上黑白两色各占了一些地。桓炎将一块黑子下入白棋腹地,突然说道:“今日越王被朕封为右仆射,便是朕打破了平衡。桑英你来猜猜看,有哪些大臣会去找他。”

桑英一惊,脑中浮现了数人,然后按住心思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奴婢愚钝,实在不知。”

桓炎抬起头来,细细瞧了他几眼,而后笑道:“你跟随朕多年,岂会想不出来?让朕来说,你不过是不敢说罢了。”他指着棋盘又道:“孤棋入腹地,若无其他棋子,如何存活,岂不成了弃子?朕乃下棋之人,岂不懂得这般道理?”

桓炎继续说道:“只是越王还是资质平庸啊。朕本以为他去合州历练了数年,又听闻他剿灭山贼,做了不少事情,本以为能让朕刮目相看,只是今日再见,却依旧缺少些火候。”他停顿了片刻,又下了两手棋,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般接着说道:“你说说看,朕的心思,大殿诸人之中,偏生就他没有明白。”

桑英低声答道:“陛下,越王殿下幼年也未曾上过大殿,而后更是远离陛下数年,没有猜出陛下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倒是为他说好话,若是今日站在殿中的是昱儿,会不明白朕的心思?”桓炎口中的昱儿便是桓炎第五子,桓肇的弟弟,蜀王桓昱。说到这里,桓肇倒是若有所思,放下手中棋子,站了起来,先低头喃喃自语了两句,而后转头问道:“如今肇儿已经回来,为何蜀王却还未回来?”

桑英慌忙低下头,用眼角瞧见皇上心中的不满更甚,他也不明白为何在发给越王诏令之前半月就派人去了沙州给蜀王桓昱下发同样的诏令,如今却只见越王不见蜀王,只能低声回答道:“沙州路远,蜀王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些。”

桓炎沉声道:“朕召他而来,他竟然敢有所耽搁?”

桑英浑身一颤,慌忙跪在地上说道:“这只是老奴胡乱所想,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桓炎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宫门看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朕没有责怪于你,你起来罢。”

桑英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虽然他也知道皇上并不是因为自己而发怒,但是他却必须给皇上一个机会把心中的郁结之气释放出来,只是这个度需要自己好生把控,放多了可能引火烧身,自身难保,放少了,也许会让郁结之气反而更甚。

桓炎叹了一口气,桑英低着头偷偷瞧过去,发现这位大楚的帝王身上竟然多了一丝孤寂悲凉的气息,这是他陪伴这位帝王十八年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桓炎重新坐回塌上,随手拾起一枚棋子,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轻声说道:“昱儿不奉诏,原本也怪不得他。在他看来,他不过就是朕的一枚棋子,朕需要他了,才用他来吃掉对手,朕不需要他了,便随时可以当做弃子弃掉。只是他哪里知道,他是朕的孩儿,朕如何会把他当做弃子啊。”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桑英道:“蜀王殿下聪慧,陛下的苦心他定然能够知晓。”

“朕便是担心他太过聪颖。”桓炎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盒之中,接着说道:“朕当初没有把太子之位给他,便是因为他太过聪颖。”

桑英在一旁弓着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偌大的天阳殿中一时之间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只听得到桓炎说道:“论资质、论能力、论治国之术,在忻儿走后,诸位皇子之中便是以昱儿最佳,朕也曾犹豫过,是否要立他为太子。桑英,你知道后来朕为何还是立了钟儿为太子了吗?”

桑英望向皇上,他已经猜到皇上大概的心思了,身为天子,有很多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各方势力都在为皇上百年之后准备,立储这般大事,若是说与任何大臣,都会带来无穷事端,唯有自己陪伴皇上多年,又没有和任何势力有关联,故而说给自己是最安全的,想到这里他回答道:“回陛下,当今太子与晋王皆是武元皇后所出,陛下与武元皇后伉俪情深,再加之晋王殿下薨后,太子便是嫡长子,故而陛下立了当时的郑王为太子。”

桓炎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没…没有人与奴婢说过,是奴婢自己猜想的。”

桓炎笑了笑,果然是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他轻声说道:“朕与武元皇后确实情深义重,但是这立储之事岂能儿戏,太子是朕的儿子,难道蜀王便不是朕的儿子了吗?”

“陛下请恕奴婢愚钝,奴婢也只是知道这些。”

“桑英,你老了,胆量却也越来越小了,世人都说朕立钟儿为太子实则是朕偏爱他的儿子绍儿,你为何不提起?”

桓炎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昱儿虽然在众位皇子之中最为聪颖,上马可领兵,下马能安民,但是让他真正作为一国之君,朕实在是放心不下。”说到这里,他招手示意桑英靠的近些,等到桑英靠近过来,桓炎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朕并非放心不下他,而是放心不下其他皇子。”

桓炎说罢,见桑英一副惊异的表情,又开口道:“昔年齐王弟病逝,朕命众位皇子为他们齐王叔守孝,此事你还记得否?”

“奴婢自然记得,陛下当夜还亲自去察看了一番。”桑英慌忙点头道。

桓炎的笑意渐渐消散,他缓缓说道:“是啊,便是此番察看,让朕下了决心,要立当时的郑王钟儿为太子。”

桑英心中一惊,他当时陪同皇上暗中察看了一番,原以为皇上只是去察看是否有皇子偷懒没有安心守孝,没想到这大楚帝国的未来命运便是当夜被决定了下来。

桓炎接着说道:“你可否记得当日众位皇子的神情?”

“奴婢不知。”桑英摇摇头说道。

“你当然不记得了,不过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朕记得,虽然那夜众位皇子都跪在灵位之前守孝,然则每个皇子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桓炎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在桑英看来,皇上似乎想把记忆理得更为清楚一些,只是皇上已经年老,又刚刚经历一场大病,只怕这样极为劳费心神,桑英挂念皇上龙体,急忙说道:“陛下不要想了,奴婢知不知道也是无妨的。”话刚刚出口又后悔不已,皇上哪里是为自己这个奴婢说,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呀。

桓炎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你当然要知道了,朕的这番心意不能说给史官,也不能告知群臣,只有你。”说到这里,桓炎看到桑英眼角泛红,流下泪来,他叹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把记忆理顺了,于是接着说道:“当时无论是郑王、越王,或是宋王、梁王,他们都能明白,是在为自己的叔父守孝,大家都是桓氏骨肉,理应悲痛万分。唯独蜀王,朕从他的脸上虽然只看到了三分悲伤,另外七分,朕后来细细思量,怕是幸灾乐祸居多。而且只怕那三分悲伤,也是诸位皇子在旁,不得不做出来的。虽说朕不喜欢齐王,但是齐王好歹也是朕的皇弟,他们的亲叔叔,朕若是立昱儿为太子,只怕等到朕百年之后,他会对其他兄弟不利,尤其是昱儿的手段、智计皆为众皇子中翘楚,你想想看,到时候有哪位皇子可以应付的来?”

桑英心惊不已,立在一旁不敢说话,大殿一时之间陷入寂静之中。桓炎停顿了一会,像是想起一件事一般说道:“去年蜀王上表,请求纳庆沙候孙女为妃,此事你还记得罢。”

桑英见皇上问到自己,也不得不开口回答道:“奴婢记得,陛下当时没有应允,之后便不了了之,没了下文,蜀王也未曾再提起过,若非陛下今日提起,此事便如同未曾发生过一般。”

桓炎淡淡一笑:“沙州民风彪悍,临沙武氏为沙州众士族领袖,庆沙候又在军中德高望重,朕若是让蜀王与武氏联姻,岂不是给太子留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可是奴婢不懂,为何蜀王之后便不再要求?”

“因为他也在试探朕,朕没有同意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便明白朕的态度。”桓炎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他毕竟是朕的孩儿,又有齐王之例在先,朕便是对他忌惮不已,也断然不愿他成为第二个齐王。故而如今蜀王虽然安稳,但是朕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他,所以朕思前想后,还是立了郑王为太子,钟儿虽然并不聪慧,但是心地淳朴,且顾念兄弟之情,若有忠臣良将相辅,也能保我桓氏基业的安稳。待到绍儿继位,朕相信以他的能力和品质,所得功绩不会在朕之下。”

“陛下思虑周全,我大楚之福也。”原来蜀王桓昱仅仅就是因为皇上这一瞥,便永远失去了最后登上九五之尊宝位的希望。桑英一边回答一边心中默默感叹到,只是皇上又为何在此时这般关键的时刻,密诏召蜀王回京,那岂不是引狼入室吗?桑英想问一问皇上,只是此时大殿之中久久无声,桑英缓缓看去,大楚帝王的脸上已经尽显苍老之色。看到这般情景,他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他知道,关于昔年郑王被立不仅仅是这些原因,但是作为大楚的帝王,有的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即使是最为信任之人。

良久,桓炎才缓缓说道:“传朕旨意,命右仆射桓肇全权彻查端木德遇害一案,无论是廷尉府还是京兆尹,此案之中皆归越王统领。”

桑英连忙答应下来,心中却猛的一震,皇上白天召见了古一敬,只是让他即日去西北睦州彻查墨氏私自募兵一事,随后交给古一敬一个锦囊,命他回府后细细查看。却未曾提起端木德一案究竟是否移交给廷尉府,当时自己还以为陛下大病初愈没有记起此案,却没有想到他用这个案子来对付中书令姜天阔,只是越王真的能够把这个案子办的让陛下满意吗?他再抬头看去,这位大楚的帝王脸上却再也见不到苍老之色,只剩属于帝王特有的威严和肃穆。

夜色逐渐褪去,清冷的秋风让身上的倦意消去不少,桓肇走在宫中,身上披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大氅,他刚刚从青魂园中走了出来。青魂园那是昨夜一夜都在青魂园中祭拜自己的生母沈夫人,昨日他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太极殿上父皇对自己的不满,方才又接到了父皇的旨意,让自己来主持端木德遇害一案。他有些疑惑,父皇召自己回来,不是让自己来对付姜氏一族的吗?却为何会在自己和姜氏唱了反调之后,对自己冷眼相向,而后又为何让自己这个从未接触过刑狱之人处理端木德遇害一案,他想了一夜,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但却没有抓住。

不知不觉间,他走过一道宫墙,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叫好声,声音尖锐,倒像是太监在呼喝。桓肇心中觉得奇怪,疾步走去,转过前方另外一道墙,却见得一块空地,只见七八黄门正聚在一起,更远处一执戟黑甲与一执锤青甲两人正在互相打斗,黄门们聚精会神,大呼小喝为空地中互相打斗的两人叫好。

桓肇静静走进几步,那群黄门看得颇为专注,倒没发现他的到来,桓肇走到离那两人三丈之外,却见那打斗的两人几乎要分出胜负,那执锤青甲之人已经占据上风,手中重锤在他手中丝毫显得丝毫不比对面长戟沉重。桓肇自幼学过一些武艺,当年自从离开九鼎,便统率合州军数年,对击技之术更是浸淫颇深,一眼便瞧出那执戟之人手臂微颤,脚步沉重,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怕数个回合之内便会败下阵来。

果然,那青甲之人一个虚招后紧接着一锤砸下,黑甲之人用长戟一格,便吃不住锤中的力量,往后连连倒退几步,将手中长戟抛在地上,喘着气道:“太子殿下神武,微臣认输!”

“哼!”那青甲之人冷哼一声,见他已经抛下武器认负,便摘下头盔。桓肇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三十岁出头,浓眉大眼,面色硬朗,正是自己的二哥,当朝太子桓钟。桓钟一脸打的不够过瘾的样子,将手中大锤扔在地上,方才观战的黄门中走出两人合力将锤抬起,走向桓肇这方,走了几步这才看见桓肇,见他身上穿着,正要放下武器行礼,桓肇抬手示意不用,接着笑了笑,拍手而道:“数年不见,二哥武艺依旧如此厉害。”

桓钟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桓肇立刻跪下行礼道:“臣弟越王桓肇,见过皇兄。”

桓钟哈哈一笑,疾步赶了过来,将桓肇扶起身来到:“原来是正始,你如何回来了?”还没等到桓肇答话,又急忙说道:“方才孤的锤法如何?”

桓肇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兄,心中不由感叹道同为一母所生,桓钟却与前太子桓忻完全不同,只怕这五年的太子生活,也未能将他改变。他笑了笑道:“势如疾风,力贯千钧,臣弟平生未曾见也。”

桓钟扬了扬眉,似乎颇为得意,说道:“还是吾弟知我。”拉着他手走到之前打斗之地,对剩下几个黄门吩咐道:“拿一件铠甲来,孤要与四弟切磋一番。”桓钟刚刚说完,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正始,你使何兵器?”

桓肇连连摆手道:“臣弟岂是皇兄的对手。”他素知桓钟嗜武,适才又见他与另一黑甲武士打斗的场景,心知自己远不是敌手,只能出言推托。

“哈哈,正始不可推托,这些年孤见不到众位兄弟,便是练武也少了几分乐趣。”桓钟显得颇为兴奋,又高声叫住之前走开的两个黄门,让他们把自己的大锤抬了回来。

“适才皇兄不是练得颇为起劲吗?”桓肇指着一旁的黑甲戟士说道,桓钟重重嗤了一声说道:“这些甲士都不愿使出全力,你方才也瞧见了,这是我大楚金桂甲士应有的实力吗?”

“皇兄神武,他们便是尽了全力也难是敌手。”

“哈哈!”桓钟甚为高兴,接过黄门抬来的大锤,呼呼挥了两下,得意说道:“此乃孤近年命人所铸之锤,正始以为比起昔年关公之青龙刀如何?”

“此锤势沉,臣弟一眼望之,便心生怯懦。”天气似乎有些寒冷,桓肇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开口答道。

桓钟似乎并没有听懂弟弟的意思,又舞动了两下重锤,脸色微红,兴致勃勃的说道:“正始这话为兄可就不爱听了,听闻你在合州大破山贼,好不威风,为兄极是羡慕,真想把你我兄弟换个位置,孤也能上阵杀贼一番。”

桓肇大惊失色,连忙说道:“皇兄此番话语,可万万不可再提。”

“有何不可?为兄平生最渴望上阵杀敌,之可惜晋王兄走后,父皇再也不许孤离开九鼎。听闻你在合州剿灭山贼,五弟在沙州也时常出征,便是连七弟也杀了一批水贼,孤真是好生心痒。”

“父皇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兄的安危着想。”桓肇开口安慰道。

“为兄武艺在你之下么?在五弟之下么?你们为何无事,孤出征便会出事,父皇也是,越老越糊涂。”桓钟反而越说越气,大锤重重往地上一磕,吓的周围小黄门一阵哆嗦,继而

纷纷跪下,慌忙说道:“太子殿下,此话万万不可再提。”

桓肇也知道桓钟心思单纯,几乎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便笑道:“皇兄,今日幸得是臣弟在此,若是他人在这里,只怕皇兄会是祸从口中出呀。”

桓钟冷哼一声,似乎不以为意,他抚摸手中大锤,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听闻你剿灭的山贼之中,不少人均是穷凶极恶,那武艺应当不凡,你给孤讲讲,这些人武艺到底如何?”

桓肇心中松了口气,这位太子殿下终于忘了要和自己比武之事。他先让跪下的几个小黄门起来,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到远处有人在高声呼喊太子。

桓肇侧身看去,转角处走出三人,他心呼感谢,再仔细看去,当先一人他不认识,但却认得后面二人,一人是昨日在太极殿中为海州百姓出头的侍中王珧王孔珝,另一人雍容华贵,艳如桃李,却是太子桓钟的正妃,南巢候黎让之妹黎柔。

桓钟虽是背对三人,却识得呼叫自己的声音,他大声嚷嚷回答道:“辛洗马,孤兴致正浓,稍后便会回去。”原来当先这人便是太子洗马辛余,他弟弟乃是青溪八子之一的辛冲,青溪八子皆为当世之奇才,他们于青溪之间饮酒纵歌,引文舞乐,肆意酣畅,纵情放荡,故而世人将称他们为青溪八子。桓肇与辛冲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见到哥哥辛余,到觉得辛余虽不如弟弟辛冲一般神采秀澈,潇洒不羁,也算是温润如玉一般的男子了。

“太子殿下,臣妾有礼,方才那重响之声,应是此物所发出吧。”黎柔声音响起,桓钟听得声音,身形一颤,慌忙转过身来,见黎柔已经渐渐走了过来,伸出纤手指着自己手中握的大锤,应了一声,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回答,他本是私自逃出练武,如今被人抓住,当真窘迫不堪。急忙忙躲到桓肇身后,背过身去叫嚷道:“辛洗马,如此小事,为何惊动太子妃。”

“辛大人恪尽职守,殿下莫要责怪辛大人。”黎柔边说边走近桓钟。桓肇也有些年没有见过自己这位嫂子,这位大楚的太子正妃虽然已经生有一儿一女,却依旧娇艳若滴,年似韶龄。待到黎柔走到近些,桓肇方才低头行礼道:“臣弟桓肇,见过太子妃。”

黎柔回礼道:“原来是越王殿下,越王多年未曾回京,本应让你兄弟好生相聚,只是太子今日乃是偷偷跑出来练武,自己功课却耽搁了不少。按惯例陛下今日还要抽查太子殿下近日的功课,越王也舟车劳顿,不如今晚太子在府上再设宴赔罪。”

“太子妃言重了,臣弟如今也要长住京城,来日方长。而且臣弟也不愿因为臣弟而让皇兄受到父皇的责罚。”说着轻轻挪开自己的身体,将太子桓钟暴露出来。

黎柔娇媚一笑,点了点头,绕过桓肇轻轻在桓钟肩上一拍,桓钟浑身一颤,苦笑着转过头来,低声对黎柔道:“今日四弟回京,孤兴致正浓,功课可否明日再做。”黎柔面色一凛,先前娇媚之色顿时消失不见:“太子身为东宫之主,此等话语休要再言。”说罢,又换作一副温柔之像,娇声说道:“今日晚间在府上宴请你四弟可好?”

桓钟先被黎柔的冷色吓了一跳,而后见他又温柔的和自己说话,慌忙嘻嘻笑着点点头道:“便依太子妃所言。”说着拍了拍桓肇肩膀,凑近说道:“你我兄弟明日可要痛饮一番。”说罢,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桓肇看着自己皇兄远去的身影,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若是上阵杀敌,自己的这位太子殿下反而说不定是一把好手,只是执掌天下这样的担子落到他的肩上,对自己桓氏基业,对大楚的百姓来说,只怕未尝是一件幸事。

“越王殿下。”桓肇的思绪被一个娇酥的声音拉回来,他转过身,发现黎柔盈盈一笑正看着他说道:“虽说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只是太子殿下性格淳朴,妾身还望越王殿下作为太子的兄弟能多帮衬一二。”

这本应是一句完全没有必要说的话,却让桓肇内心一紧,不知眼前女子是有意这样说还是无心之语,只能恭恭敬敬的回道:“太子妃言重了,臣弟既然已经回京,当然会竭尽所能。”黎柔嫣然一笑,欠身说道:“那倒是我多虑了,即是如此,那便等到明日越王来府之时,妾身再以酒赔罪了。”

桓肇只得应道:“不敢,不敢。”黎柔轻笑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盈盈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太子桓钟离去的方向走去,太子洗马辛余也深深看了桓肇一眼,却也没有说话,接着跟随黎柔而去,只留下王珧一人立在原地。桓肇看向王珧,见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明白王珧定然有事情要与自己相商。果然待到黎柔与辛余两人远远离开之后,王珧方才走到桓肇身边,望着太子桓钟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太子殿下依旧如此好武,近日陛下醒过来后方才收敛了些。”

桓肇不知他这番话是何用意,只得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太子英武非凡,当为我大楚之幸。”

“太子殿下的确勇武有余,只是国家之事难道仅凭勇武二字便可胜任?”

“那依王侍中所见,如何才能称之为明君?”

王珧毫不犹豫,昂首张口便道:“为人君者,当胸怀天下,竭诚世人,纳谠言,否谄言,恩所加,罚所及,怀仁爱之心,行仁义之事。”

桓肇默默听完,这些品质在他那整天舞刀弄剑的皇兄身上从未见过,倒是已故的皇长子晋王桓忻俱为兼备。王珧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只可惜晋王殿下英年早逝,实乃我大楚之憾。”

桓肇心头一惊,转身看向王珧,沉声说道:“王侍中此言何意?”

“我不过是把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越王殿下何故如此紧张?满朝上下有这种想法的人又不仅仅只是我一人,便是陛下也…”说到这里,王珧闭口不言,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王珧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在桓肇心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王珧是父皇身边的心腹,如若父皇真如他话中所想,那对自己而言便是天赐良机。忽然又想到,自己与王珧素来交情不深,王珧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讲这些话,若是自己顺着他的话说,倘若他是父皇派来试探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触怒了父皇。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晋王兄已是故人,我等为人臣子只需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便是。”

王珧来回踱了几步,抬头盯着桓肇看了好一阵,清晨的阳光将他瘦削的身影拉长,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徐徐问道:“若是陛下百年之后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