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赛诗、赌约

慕容霜儿盈盈笑道：“诸位宾客，不妨介绍一下自己？”

这大堂颇为阔大，有十几张桌子，坐着三四十个文人士子模样的人物，这些人物都是敦煌一带叫得响名字的仕人，天竺公主的赛诗会名声很响，吸引了各路高手前来。

“陇西柴家，柴进之，请诸位仁兄指教。”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俊朗青年站起来。

现场小小轰动，陇西柴家是名门望族，柴进之素有才名，没想到他也来参加这个赛诗会。

“房州韦家，韦少卿，请指教！”一个傲气十足的士子站起来拱手说道。

“扬州陈家，陈世昌，请诸位仁兄指点高低。”

……

众士子纷纷站起致意，敦煌作为天下商贸最繁盛之地，聚集了大批优秀的士子，这场赛诗会可谓高手云集。

最后，一个三十多岁、鬓发已经微霜的男子站起来，他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他环视一周，不急不慢地说道：“武威韩家，韩知退，见过诸位。”

这个男子的说辞透着掩饰不住的傲慢，现场顿时轰动起来。

“韩知退！他就是韩知退！？五年前的明经科头筹？”

“他就是那个不愿在武周当官的韩知退？”

“这是当代名士啊！不得了！竟然有幸见到韩知退！”

……

现场的士子们纷纷对韩知退露出仰慕之情。

韩知退在5年前参加科举，拔得明经科的头筹，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状元”，而后武则天篡夺大唐天下，韩知退愤然辞去官职，拒绝武后的封赏，挂冠而去，一时传为佳话，成为天下士子的偶像。

韩知退习惯了这般受人追捧的场面，他傲然一笑，说道：“都是虚名而已，能与诸位同台竞技，是韩某荣幸，希望诸位全力以赴，与韩某一争高低。”

“韩大人过谦了，在下诸位都是晚辈，哪能与韩大人较量。”

“是啊，韩大人胸怀宽阔如海，我辈实在钦慕。”

众人纷纷对韩知退吹捧起来。

韩知退坐下来，最后一个是李怀乾，他大咧咧站起来，说道：“敦煌武家，李怀乾！”

现场顿时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怀乾！？那个武家小姐的赘婿？前几天捅瞎一只羊驼眼睛的那个王八蛋？”

“没错！他就是那个混蛋败家子！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这个禽兽，吃霸王餐就算了，逛窑子还不付钱！”

“他不是目不识丁吗？居然来参加赛诗会！？”

现场窃窃私语起来，这些读书人纷纷对李怀乾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他们实在不耻和李怀乾比赛。

柴进之愤然站起来，朗声说道：“我柴进之不与此等品行不端之人同台竞技！”

房州韦家的韦少卿也站起来，喝道：“进之兄说的是，我等虽不才，但也不屑与此等做尽恶事的败类比赛！”

柴进之和韦少卿是现场除了韩知退之外最有名望的人了，众士子纷纷响应他们。

李怀乾有些无奈，这个败家子真是坏事做尽，恶名满天下，这个锅他恐怕一辈子摘不掉了。

韩知退站起来，笑笑说道：“依韩某看，诸位不必过激，圣人云，有教无类，武家女婿有心向学，咱们应当鼓励才是，不好就此一棒子打死，总该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李公子，你说是吗？”

韩知退目光“温暖”地看向李怀乾。

李怀乾穿越前在大学里头看多了韩知退这种装逼狗，这些半老头仗着有点资历总爱倚老卖老，装出品行高尚的样子，背地里却是诱骗女学生，剽窃学术成果，极其虚伪。

李怀乾翻翻白眼，说道：“老不死的，少在老子面前装逼，今天老子不吊打你今后老子跟你姓。”

韩知退僵住了，众士子也惊呆了。

慕容霜儿笑道：“诸位既然介绍完了，那就开始吧，今日的第一道题很简单，以霜儿的名字，也就是以‘霜雪’为意境，作诗一首。”

众士子来不及和李怀乾计较，纷纷埋头作诗，他们很在乎天竺公主的赛诗会，如果拔了头筹，除了获得赏赐之外，还能得到公主的青眼相待，说不准天赐洪福，还能成为天竺国的驸马爷，这般美丽又富有的公主，成为她的驸马可谓一步登天。

众士子刚刚埋下头，就听见李怀乾“啪”地把笔一放，说道：“写完了，公主请看吧。”

众士子都无语又气急，这王八蛋败家子，分明就是来捣乱的嘛，这才刚拿起笔，怎么可能就作出一首诗？

慕容霜儿看了看李怀乾递来的诗稿，她也将信将疑。

柴进之冷声说道：“公主小心，可别看见什么污言秽语。”

韦少卿冷笑：“武家赘婿，你该不会是写不出字，拿涂鸦代替吧？”

众人哄笑起来，韦少卿公然喊李怀乾“赘婿”，这算是个莫大的侮辱了。

慕容霜儿展开诗稿一看，她那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睁圆了，面纱后的美丽面容惊诧地僵住了。

众士子纷纷冷笑，公主肯定是被这王八蛋败家子的胡编乱造吓到了。

慕容霜儿拿着诗稿的手颤抖起来，她颤着声音，看向李怀乾，问道：“这……是你写的？”

李怀乾站在一旁，叉着腰，晃着腿，依然是一副王八蛋的模样，他翻翻白眼，说道：“当然。”

慕容霜儿清丽的大眼睛泛出泪光，她含泪一笑，说道：“我看诸位都不用写了，霜儿不才，但也遍读唐诗，霜儿觉得，从未见过这般的绝品佳作。”

现场一片死寂，众士子脸上那讥笑的笑容都僵住了。

韩知退的诗刚作了一半，他本来想着用一首杰作震撼慕容霜儿，说不准能把这个不谙世事的文艺少女骗到床榻上去，与天竺公主一夜风流，他韩知退的光辉履历上将又添一段美谈，天下士子将更加膜拜他。

韩知退冷下脸，愤而将笔一放，冷笑道：“公主不妨让诸位见识见识，到底是何等佳作。”

慕容霜儿含着泪，展开诗稿读道：“《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怀乾写的是柳宗元的《江雪》。

现场一片死寂，众士子都惊呆了。

“独钓寒江雪……怎能有如此佳句？”

“‘千山鸟飞绝’一句也堪称绝妙！”

“空灵，空冥，禅意，幽静，简直妙不可言。”

“不带丝毫烟火之气，简直将雪的意境写到极致。”

“这五言诗，简直登峰造极！”

众士子议论着，不敢相信地看向那叉着腰晃着腿的王八蛋败家子。

柴进之依然不忿，站起来问道：“诸位！可有听过类似的诗作！？”

韦少卿也站起来，激动地怀疑道：“这……这太匪夷所思！这等杰作，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所作！诸位可听过类似的诗作？！”

众士子纷纷应和，虽然他们说不出李怀乾抄袭了哪一首诗，但还是怀疑李怀乾抄袭。

李怀乾翻翻白眼，说道：“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徒，这种诗作，本少爷随口就来，何用模仿他人？本少爷这就再来一首。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是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现场又是一片死寂。

然后那个扬州陈家的陈世昌哭了，说道：“我陈世昌白活了三十多年，竟从未听过这般禅意空明之作，枉我自诩有几分才情，在公子面前简直如雪见烈阳，化之无形，惭愧啊！不如就此封笔，再不写诗了，免得自取其辱！”

说罢，陈世昌将笔折断，嚎啕大哭着离开了。

韩知退大怒地重新拿起笔，说道：“都是五言诗，篇幅短小，耍弄才情，待老夫这首七言长诗写成，与你一较高下！”

李怀乾翻翻白眼，说道：“既然你说七言长诗才厉害，本少爷就来首七言长诗。”

说罢，李怀乾抖着腿咏诵起来：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是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那素来最为自负的韦少卿听完这首诗如遭雷击，他浑身都颤栗起来，喃喃说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苍天啊！我韦少卿今日是开了眼了！请公子恕少卿有眼无珠之罪！”

韦少卿往地上一跪，对着李怀乾哭起来。

柴进之也跪下了，他嚎啕大哭：“进之愿拜公子为师！求公子传授一二！”

还有好几个士子也跪下了，哭喊着“有眼无珠”、“求拜公子为师”之类的话。

李怀乾有些无语，这些唐人性情直爽刚烈，果然名不虚传，一点没有后世人的花花肠子。

他默默地感谢了一把柳宗元和岑参，这些大诗人还要过好几年才出生。

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李怀乾最喜欢的一首唐诗，诗中描绘的是西域八月飞雪的壮丽景色，在敦煌咏诵尤其应景，诗中展现的浪漫和壮逸之情传颂千古，难怪这些士子会这般震撼。

韩知退又重重地把笔一放，愤而站起，怒道：“成何体统！尔等年轻人可还有骨气！？不过几首诗作便让你们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