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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阁公子心》第002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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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早些回殿的好,夜深寒重,恐入风寒。”黑袍少年收回视线,投向夜色中不知名的某一处,柔柔的星光轻轻洒在他平静的脸上,浑身上下莫名散发出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无妨,无妨的。”赤衣女子敛下眸子,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察觉出异样,黑袍少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原来,荣宠顶盛恩泽不断的贵妃娘娘,也会有难过的想要落下泪来的时候。

只是至此而后的多年里,他再没见她哭过一次。

南璇擅舞,南国的女儿都有一身好舞艺。

在这个国度,女子一身习舞,不过是为了超越佛光殿里十年不败的女子,成为新一代的凰主,统领十万舞众。

而关于那个女子,世人皆道容颜倾城,世无其二,不施粉黛模样清丽的惊为天人,若上了妆容又媚惑的如同魔女,言语云云,唯一不变的是她身穿衣服的颜色,十年如一的赤色,烈的如同火焰一般。

关于她的舞,南璇子民奉为仙姿,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回风态似飞,翘袖玉为纤,那样的嫣婉丽华,不属于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这般极致的优秀,使她从八岁起就伴在王侧,及笃之年晋为贵妃,此间十年,无上尊荣,恩典不竭。

九重天,千重宫,自此胭脂丹寇流年过,蓦然回首悠悠岁月如白驹过隙。

拂光殿。

英武的君王屈膝卧坐于榻上,闭目思虑,指尖毫无章法的敲击着几案,一下,复一下。

君王身侧,赤衣绝色丽人半倚着他的肩膀,纤长白皙的手熟捻的剥出一颗玲珑荔枝,娇笑着送进明夜帝口中。

“陛下……”

长律公公托着长长的尾音一路小跑进殿,踉呛俯地,神色慌张。

明夜略微有些不悦,缓缓睁眼,将口中的荔枝核吐在女子递来的碧玉盘中。

“何事?”帝王开口,声音里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威仪。

“启禀陛下,奴才奉旨搜查各宫娘娘住处,果如钦天监所言,宫闱之内有人行巫蛊之术。”深知明夜恶燥,长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回话,边说着边从随后而来的侍卫手中接过扎满银针的人偶,呈放御前。

明夜拿起寸长的人偶,一行小字赫然印入眼帘:长宫明月,流离琐尾。

目光在触及前四个字的时候,君王猛然起身,原本淡然的眼睛里面徒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将手里的人偶攒紧,有长而利的银针刺入指尖,流出细密的血珠。

“哪一宫?”帝王强隐忍着内心的怫郁,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问,赤衣女子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明夜帝,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的扭区,原本算的上俊朗的脸此刻略显狰狞,瞳仁也腥红了一片。

相伴十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动肝火。

“回奏万岁,是……是宁夫人。”

宁夫人,宁夫人。

在揪出肇事者名字的时候,寝殿里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声,虽然很多人都尚不明白长宫明月这四个字之于帝王到底具有何种意义,然而深宫之中的人向来最会察言观色,仅仅只是片刻时间,心里便大都已经隐约明白了一点。

“好大的胆子。”明夜紧紧咬着牙齿,短短几个字像是从他的齿缝里面狠命蹦出来的一样,大约是因为太过生气的缘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约还能听见齿面相互碰撞发出的咯吱声。

“陛下,气大伤身。”赤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君王站立的方向微一颔首,行了一个周到的礼数,她的声音嚅软婉转,全然一副娇媚温柔的可心人模样。

被唤作陛下的中年男人恍若未闻,他一扬手将布娃娃用力扔了出去,顺带着抬起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几案,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猛地听见这一变故,连忙伏在地上颤巍巍的齐声高喊,“圣上息怒。”

息怒大概是在一个人盛怒时候最无能为力的俩个字,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充耳不闻,他将手负在背后,冷这一张脸道,“摆驾昭阳殿。”

明黄色的衣袍闪过身侧,赤衣女子虽是低着头,余光却仍然能够清晰的瞥见尊者逐渐远去的背影,随之而来的侍从恭恭敬敬的快步跟上,不用猜测,已然能够想象到那位才刚刚侍奉君王不久的女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

几案旁的赤衣女子直立起身子,抬起眼看大殿门外,明夜大帝同他的随从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她轻轻扬了扬手,宽大的袖袍随着她的手势微微晃动,华丽衣摆形成浅浅的波纹,那形状就好像是平静无痕的湖面,突然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美极了。

侍立在旁的婢女看见她的手势,心下了然,皆齐齐行了一个礼,后退三步方才转过身离开,最后一个婢女走出殿外的时候,回转过身子轻轻将拂光殿上好楠木制成的朱红色大门关上。

原本挤了了十多人的大殿忽然之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一时寂静的有些可怕,赤衣女子迈开脚缓缓走向不远处躺着的那个布娃娃,厚重裙裾与地面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拖动声。

“弥迩,这个小人儿绣的到是很漂亮。”赤衣女子轻轻开口,对着虚无的空气小声说道。

闻言,原本空荡荡的拂光殿里凭空出现第二个人,黑衣白发,冷若冰霜,远比她外表更冷的,是她的声音,“宁夫人进宫前,是名动天下的绣女。”

“难怪,布娃娃绣的这样精湛。”

赤衣女子将人偶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她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发黑衣女子,将布娃娃在她眼前晃了晃,嘻笑着说:“弥迩,绷了十年的脸,换个表情如何?”

弥迩动了动唇角,试图漾开一个笑容,然而这个刻意为之的动作,使她的表情更加疆硬了。

死士,是不该有表情的。

死士,也从未有过表情。

赤衣女子看着眼前窘迫万分的弥迩,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十年了,原来十年的时光已经从指缝间悄悄流走了,而她唯一感知岁月轰隆隆驶过生命的痕迹,便是在每一次面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死士时,很多年以前,她们第一次踏上南璇疆土,对方都还只是一个瘦弱单薄的小女孩,而今,她在南璇万众子民抬头仰望的地方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而她的死士弥迩,随着岁月流逝年龄增长,也在她的影子里逐渐长成了一把更加尖锐锋利的刀。

红日西斜。

昭阳殿里传出宁夫人被赐死的消息时,赤衣女子正聚精汇神的画着一副山水画,白云苍狗,碧水繁花,一笔摹下三川五岳大好风光,一笔钳入鲜活灵魂画龙点睛。

“洛娘娘……”贴身侍女红雪迈着轻巧的步子缓缓走了进来,她委了委身子,朝立在平头案旁的女子施了一个礼。

抬起眼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不小心望见了那副没有完成的卷轴,虽尚未结尾,却已经能够从现有的笔触里瞧出三分大气磅礴,七分柔情似水来。

这天下江山图竟然还能够如此深沉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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