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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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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甘愿嗅到了一阵葱花的香味,睁开一看,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细细葱花洒在煎得边儿脆脆的荷包蛋上,下面是翠绿的小唐菜叶,还有薄薄的香肠片儿,汤头浓香四溢。她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面条煮得刚刚好,q弹有嚼劲。她刺溜一口连着汤汁咻进嘴里,滚烫的一团嘴里直搅舌头却也没吐出来,“好烫……”

顾双城笑眯眯地拿出杀手锏往她眼前一晃,小姑妈就欢呼雀跃了,“辣油!”

“不过你感冒睡了一整天,少吃一点免得胃疼。”他说着只舀了一小勺,红红的辣油在乳白色的汤里飘开,简直就是幸福的一瞬间啊!

“好吃吧?”顾二爷捧着脸凑到她眼前求表扬。

甘愿眼珠提溜一转,心想自己也不能便宜了他,便吸着一根面条含糊不清地说:“也不过就是面条而已,面条哪里有难吃的呢!”

“!!!”顾二爷剑眉一挑,满脸的不高兴,“当然有难吃的!你想想,六年前,你给我煮的那碗面,难吃不难吃!”

小姑妈猛地把面条吸进嘴里,动作幅度太大汤汁甩到了嘴角她也没顾上擦,歪头一想,好像还真是有过那么一碗很难吃的面条。

那是顾双城十八岁生日那天的长寿面。那一年的那一天偏巧是唐莉选的给顾一鸣办二十岁成年礼的好日子,整个顾家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甘愿趁着没人管她溜进厨房里,笨手笨脚地第一次下厨煮了面,然后烫得两手通红端进他的房间。“嘿嘿,生日快乐!吃了面要长寿哦!”

只可惜面条煮过了头,软乎乎的泡在汤里,香肠切成滚刀块,小唐菜还是生的,闷在汤汁里。不过即便如此,这碗面还是被吃了个精光。他吃完的时候小姑妈眼睛都瞪圆了,看着喝完最后一口汤的顾双城惊叹道,“你吃完了?”

顾双城恨恨地一抹嘴,把碗一推,他说:“这就是最底线,以后胆敢再有比这个还难吃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你就完蛋了。”

“嗯嗯嗯……”回忆起往事甘愿不好意思地承认,“这么说起来,这碗是好吃一点。”

顾二爷凌厉地眯了眼。

“好吃多了。”小姑妈拖起一根菜叶叼在嘴里说道。

顾二爷轻哼了一声。

“好吃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面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吃一回!啊,汤面……你是大海,包容万物,你是太阳,普度光明……”

顾二爷冷冷地开口,“它是太阳,那我是谁?”

“……”小姑妈僵掉了!完蛋!竟然敢让汤面骑到顾二爷的头上去了!罪无可恕啊!“你、你是……”

她越是着急,顾二爷的眼神就越吓人,好像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生吞活剥,小姑妈横下心,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卖萌!

“你是我的爱人啊!太阳什么!”

这招相当受用,顾二爷转怒为喜,抿着嘴憋着笑故作淡定地低头吃面,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出来埋进甘愿的热汤里。这是他们俩长久以来吃面的习惯,顾双城不吃鸡蛋,但每每都会多煎一个夹给甘愿吃双份。

卖萌是王道啊!小姑妈吃着双份煎蛋热泪盈眶,好像看到了一条无比光明的康庄大道!

“你今天是不是没拖地啊?”

“啊,双城,人家不好意思忘记了,你最好了!”

“你昨晚淋浴完为什么不打扫浴室!”

“哎哟,人家昨天太累了,对不起啦!爱你爱你,原谅我吧!”

“你竟然没洗澡就睡在我的床上?!小、姑、妈!”

“双城,不要这么凶嘛,睡一下又怎样?么么哒!”

顾二爷眯眼,看着在他床上一边翻滚一边还嘎嘣嘎嘣吃着果干的——“肮脏”小姑妈,看起来这家伙是以为卖萌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是么?!

他利索地走过去,刷地一把扯掉被她卷得不成样子的被子,连着床单呼啦一卷,小姑妈、杂志、果干都被一齐兜起扛进了浴室。“小姑妈,卖萌是吧?”

“嗯?”她怎么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呢。

“你真是体贴呢!”顾二爷笑着拍了肩上小人翘起的圆臀一掌,“那你一定知道,我觉得小姑妈你最萌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吧?”

“我不知道啊!”小姑妈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某人哗啦一把抖掉床单,三下五除二就剥掉她的居家服,那笑容里满是正中下怀的得意,“就是小姑妈你光溜溜的样子呢!来吧!小姑妈你不是爱我么,么么哒什么的,那就来个鸳鸯浴吧!”

热水哗哗地注满了偌大的浴缸,蒸腾起的白雾袅袅。顾双城手里打出密实的泡沫,细细地替她洗着手,每一个纤纤玉指都洗得白嫩嫩的。用大掌搓着她的小手,手背手心都是滑腻的泡沫,他刚一搓,她的小手就像鱼儿一样溜走了。

顾双城长吁一口气,低头专心给她洗手,这小丫头怎么那么不爱干净呢!“以后再不干净,就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甘愿还在玩着“你追我躲”的游戏,哼哼着说,“反正我就不干净,你嫌脏就你替我洗。”

姑娘家有了男朋友就该有这样的福利——你嫌我房间乱,那你就替我收拾;你嫌我穿的不好看,那你就替我打扮;你嫌我不是女神,那你就把我捧上天,让我成为别人羡慕的公主。反正你爱着的我,就是这样的不完美,想要满足就得自己动手!

顾二爷没辙,谁叫他年少轻狂爱得太早,光看到小姑妈的天真烂漫,却没看到她背后抠脚大汉的属性!一想到刚才满床的干果碎,他胃都抽得疼!

甘愿享受着自己不用动手就能洗澡的舒适待遇,竟然泡了一会就靠着顾双城睡着了,顾二爷低头一看,她卷翘的睫毛上都蒸得雾蒙蒙的,估计是泡得有些久了。

他细细地给她冲洗了干净,又用浴袍把她裹得像只蚕宝宝放在卧房的贵妃榻上,铺上了新床单,才把她放上去,又在背后塞了只枕头靠住,拿着电吹风呼呼地给她吹干头发。

那暖暖的风吹在头上,甘愿蜷了蜷身子,就睡了过去。

顾双城耐心地理着她的长卷发,看着她沉沉的睡脸,有几分无奈地笑了,小姑妈,这可怎么办,我连你的脏都可以容忍,那是不是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你了呢……

嗡嗡地手机震动声响起,他急忙起身去客厅接电话,打电话来的是顾宏杰。这通电话的目的顾双城也是能猜到的,换做以前定是他去替她收拾结局,但这一次恐怕他有心代劳,也无力帮忙。“好的,明天下午两点,‘安仁’见。”

挂上电话,顾双城揉了揉酸楚的太阳穴。小姑妈的身世,对于顾氏来说是一个不光彩的丑闻,所以沈艳秋和顾宏杰都认为要秘而不宣。倘若是原来也就算了,眼下她却刚刚继承了那么一大笔遗产,身份可以不公开宣布,股份却是一定要交出来的。虽然一切事实都足以证明她就是宋湄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可律师还是需要确凿的亲子鉴定才能进行股份转移。

所以明天下午,她不得不再一次验证这个残忍的真相。

留着过肩直发的小女孩紧紧牵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摇走在一条宽阔的林道上,四下张望,“妈妈,爸爸的家好大啊……”

穿着棉格长裙的女子简单的束着长发,未施粉黛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憔悴,她的表情没有女儿那样欣喜,浓重的心事压在她心头——自己这样贸然来找他究竟是对还是错。十年来她都没想过再找他,但这次带着孩子回国,应该让孩子见一眼父亲,只是见一眼,让孩子有一个念想。她们的飞机是第二天上午,这一面之后,再无其他。

女孩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心事,还在自顾地说话:“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回家吗?爸爸长得帅吗?gina说她爸爸长得像tom cruise,alan说我是黑头发,我爸爸会长得像jackie chan。我爸爸长得像jackie chan吗?”

“是的,他很成熟,也很优雅迷人……”

然而庭院深深,小女孩没能如愿看到她期盼中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看着她。她想友好地笑一笑,却发现自己在那样的目光下动弹不得,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

“把孩子养这么大才找来,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

“路医生。”护士捧着一大束蓝色妖姬推门而入。路雅南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被那扎眼蓝色刺得别过脸去。“不是说过有花你们就直接拿去分了吗?”

小护士僵在门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路雅南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下次别忘了。”可那耀眼的蓝色还在她眼前,“怎么……”她皱着眉头一抬眼,就看见那花后扬着嘴角的顾一鸣。

“这么不喜欢花?”他丝毫不在意路雅南的冷漠,嘻笑着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送别的。”

路雅南下意识的把椅子往后移了几分,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顾大少爷怎么来了?”

“送花啊!”他非常理直气壮地说道。

路雅南显然对这样直来直往的方式很头疼,好像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根肠子通到底,完全不给别人喘气的机会。“顾少爷,我想我说的很清楚,我不喜欢你。”

路雅南这样极其不留情面的拒绝不是第一次了,可依旧叫顾一鸣受挫的不行,“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根本都不了解彼此。”路雅南觉得他一米八的高个子这样俯看着自己让她很有压力,便索性站了起来。“所以你完全是一时兴起罢了,而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是真的认真的,你们怎么都不相信呢。”顾一鸣这些更受挫了,“小姑妈告诉你没有,我都被关禁闭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路雅南斜了他一眼,这花花公子嘴里的话漏洞百出,叫她怎么信。

“因为今天来做亲子鉴定啊!”顾一鸣脱口而出完又傻了眼,这事顾家是打算保密的,他却一不留神说出了口,不过一想对方是路雅南也是瞒不住的。

“这、这个事是这样的,要给小姑妈来做亲子鉴定,然后……哎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一会我家老头子肯定会和你们说好的,你就保密就行了。”

路雅南脸色微变,急忙就往外走,“来安仁做亲子鉴定?你怎么不早说。”

“哎!你也没给我机会啊!”顾一鸣追着她,还不忘继续说自己,“你看我没骗你吧,我是真的因为你都关禁闭了!我……”

路雅南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来把紧追不放的顾一鸣堵在门口,“顾一鸣,我离过婚。”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顾一鸣,他怔了几秒,回过神来,“不、不对啊,你才……”

“我才二十四岁,不过我去年就结婚了,今年刚刚离婚,所以我说你根本不了解我。”路雅南接过他的话,一口气说完,转身利索地离开,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砖上清脆果断。

路雅南到了贵宾接待室时,李博士已经在他们谈流程了,她打了个招呼后默默坐到甘愿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回事?”

甘愿寥寥和她说了个大概,路雅南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李博士都说清楚了吧,顾老爷去世了,眼下可以和甘愿做亲子鉴定的只有顾先生,做是否为亲兄妹的dna鉴定。”路雅南说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顾双城能感觉到甘愿在瑟瑟发抖,于是站起来说:“能和我做吗?”

“不行。”一旁的唐莉表示反对,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谁知道两个野种会不会是一家的……”

甘愿低头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只觉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忍不住。之前她那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底气全被甘泉的一番话打破,现下她确实是这样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这样的话,即便是路雅南这个外人听起来也是异常的刺耳,她当即皱了眉头,只觉得厌恶透了。“不能,亲自鉴定只有父母和子女,以及亲兄妹之前。姑侄,叔侄,表亲之类都无法直接做鉴定,也只能是迂回鉴定。不过看起来你们还有话要说,那就说完了我们再安排。”说罢便和李博士关门离开。

门咔哒关上,接待室就只剩下除了顾一鸣以外的顾家所有人了。

“野种野种的叫到现在,还觉得不够吗?”以往在面对唐莉都沉默寡言的顾双城突然站起来冷笑了一声开口,“我好像记得我这个野种您可是亲自安排人给我做了亲自鉴定的,我要是野种,把就该从上一辈就不是顾家的种了吧?”

顾双城挑着眉梢,那锐利的目光森森地扫着站在他对面那些他忍耐已久的面孔,“她即便不是爷爷的女儿,也是别人的孩子,要是这么算野种,那大家都一样。”

“双城!”顾宏杰虽觉得唐莉的话有些过分,但毕竟还是站在她这边的,低声喝住自己的小儿子。

“这就是你和那个不要脸的婊子生下的好儿子,真是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唐莉从未想过顾双城会有一天敢这样和自己说话,那根扎在她心里已久的刺终究是冒了出来,她早就该想到、早就该想到他不会安分守己!“你别以为你在这几年在顾氏站稳了脚,唬得那些董事们觉得你有几分本事。可是你最好搞清楚,在这个家里,你是什么地位!她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交出来以后,你们俩算什么东西!”

“呵……”顾二爷似乎忍了很久了,那天若不是看到她在雨里哭急着想带他走,有些话他早已憋不住想说了,所以想来今天也算是个难得能把人凑齐了的好机会。

“那么你以为你算是什么,顾氏董事长夫人?顾氏在你眼里是天,在我顾双城看来,不过是一个可以打打掩护好让我休息的地方罢了。你以为顾氏除了你们持有的那些股份外的股份在谁手里?为了安仁的合作,爸换取注资转让出的股份你觉得现在在谁手里?你心心念念的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你……”不仅仅是唐莉,连顾宏杰都被他这番话怔住了。唐莉本想大笑着骂他异想天开,信口雌黄,可迎着他那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她顿时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直坐着的沈艳秋突然冷笑了起来,直直地看着顾双城,“你怎么敢!你这样对得起顾家么?”

“对得起?”顾双城勾起嘴角就笑了起来,“我若不是想着要对得起你们,怎么会忍到今天呢?”

“放肆!”顾宏杰是真的恼了,“双城!你怎么敢这样和奶奶说话!”

“奶奶会叫自己的孙子野种?”顾双城昂着下巴故作不解地反问,“大家何必继续隔着那层窗户纸不捅破继续扮演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呢,爷爷已经走了,你们的戏也不用再演了。”

“奶奶因为甘愿记恨爷爷那么多年,大可不必假装一心向佛不问世事了,真要是心无杂念今天怎么还会来呢?要是问我怎么敢,倒不如说我好歹还是顾家子孙,奶奶您趁着这次合作注资的机会替沈家洗黑钱,就不怕顾家的列祖列宗也来问您怎么敢么?”这两年沈瑜一直待在j市几乎扎根,偏偏和安仁合作时借故回了趟马来西亚,他当即就觉得可没那么巧合。

“公关部上半年大哥撕开了一道划子,我上个月才补了一半,顾太太,您看要不您亲自为他解决一下?董事们都不是傻子,谁执掌顾氏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才会倾向谁,我可懒得去收拢人心,追逐利益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

唐莉脸色煞白如纸,失去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爷爷把顾氏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没那么容易,容易得好像你们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坐收渔利。你们要是真把一切想得那么简单,我大可以把股份转让给你们。我之所以一直隐忍到如今,不过是感谢你们曾经赏给我这个野种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让我长大,而如今我自觉不再亏欠你们一分一毫!同样的,你们也没有资格再对我、还有甘愿评价任何一句!”

“从今天起,我顾双城站在她前面,谁敢污蔑她一句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他的目光凌厉得像黑夜里能折出耀目白光的利刃,叫在场的人都是心头一惊。

那个一时曾经弱弱地靠在她怀里瑟瑟发抖,一时用一张天真的脸骗得她团团转叫她小姑妈,一时又理直气壮的占她便宜吃她豆腐的少年,此时宛如神明一般挡在在她身前,为她撑起一片宁静的小天地——她这样胆小怕事的人最想要的那片小天地。

在那里,她可以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对不起,我真没用。”然后呢,那个人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你不需要有用啊,你只需要我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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