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渐渐拘谨起来。后背上渗出薄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她硬着头皮接受审视，好在不多时周身一松，知道是他别开了眼。

她想走了，可他低声道：“不必念了，坐着吧。”

她只好坐回去。

不用念了，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虽没在看她，她还是不自觉地僵直腰背，默默瞅着窗外景色。山高风大，烛火摇曳得厉害，她探身将窗户拉上，床榻的方向一响，她侧过头，发现他已经睡下了。

夜越来越深，火焰哔剥作响，本该最是催人入眠，她偏偏了无睡意。坐得太久，身上受不住，干脆合衣蜷在榻上。迷迷糊糊间神思飘散，耳边一有细微声响，睫毛一颤，立时清醒过来。

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宗奇端了东西进来伺候自己主子洗漱，但他何时做过这些？一把将铜盆放在木架子上，由着主子自个儿动手。这一位主子也不讲究，捧了几把水，袖口都沾湿了。

连翘既已起身，不好无视，便上前帮衬着。取下面巾捏在手里，等主子洗完脸，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净。

他身量高，连翘至多不过到他胸前，只得仰脸伸手，动作轻柔。原先因畏他身份尊贵，不敢细看面容，如今近在咫尺，倒是不得不看。

他年纪应与世子爷姜越相差不大，左右不过而立，或许还要更小些。五官生得不似江夏男子柔和，眉眼轮廓，皆是英朗挺拔。

萧衡闭目，鼻间嗅见一股淡香，微甜微清，竟是温柔至极。待她收回手，他睁目看去，她已垂首敛眉，规规矩矩。可因将就睡了一夜，现下衣裙微皱凌乱，鬓发微散，虽然面上无甚表情，却还是生生将那谨慎恭敬遮去不少，一时间是说不出的慵懒娇娆。

连翘自然察觉到他的打量，抿了抿唇，面上有些发热。

幸有宗奇开口：“姜世子已在院中等候。”

萧衡“嗯”一声，迈步往外。宗奇抬眸，正巧对上连翘的视线，对她莫名一笑，快步跟上。

这一笑的后果，连翘很快知晓。

宗奇自此之后，将近身侍奉的活计都交给了连翘。他自有一套说辞：“我手脚粗陋，比不得姑娘伶俐，就劳烦了。”

连翘无法推拒。不过这位爷确实不讲究，他们大半时间又都不在，连翘还是十分得闲。只是听怀袖说，后院那位夫人不大好对付，吃穿用度样样规矩，几日里王府婢女们已被挑了千百样不是。

后来流月更是亲自向顾卫发了难，要将婢女们全数换回去，另选些规矩的来。顾卫已经应下，怕是三两日后怀袖等人就该回府了。

连翘想与她们一道走，顾卫不许，她只好私下里问：“贵客们什么时候离开江夏？”

顾卫失笑：“月余罢了，难道还能住上一年半载？你且宽宽心，这山上难道不比府里自在逍遥？待到此间事了，我亲自替你讨个赏。”话说到此，连翘只得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