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看着陆希音虚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绮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还好吧？”
“还好，就是有些头晕。”陆希音捏了捏自己的额头。
绮儿摇了摇头，“太勉强了，真的，对你来说如此密集的时间进入琴境，对你的身体来说是吃不消的。”
“可是我不能等啊……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我七老八十了也弄不清楚多少琴曲和琴境的。”陆希音无奈的说。
喝了几口热水，陆希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绮儿，我爷爷他这一生，参悟了几首琴曲呢？”
“嗯……怎么说呢。”绮儿无奈地说，“你爷爷虽然比你能进入琴境的次数要多，但是他看不到你能看到的东西。”
“我不太懂……”
绮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你不需要懂，我也没有必要解释给你听，不过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勉强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陆希音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感觉还好啊，就是累了一点儿，睡一会儿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一会儿你好好休息吧。”绮儿问道，“这次你在琴境里有什么发现么？《满江红》里，有没有你想要了解的东西？”
陆希音点了点头，“我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满江红》的琴曲，并不是岳将军自己写的，而是后人根据他的事迹而写的作品，因此我们看到的琴境，其实是那个作曲者的，并不是岳将军的。”
“嗯，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还是有点儿悟性的。”绮儿笑了笑说道，“你是如何感觉出来的呢？”
“因为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陆希音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怎么讲？”绮儿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陆希音的肚子叫了起来，他有些尴尬，“我去叫个外卖，吃饱了再慢慢和你说吧。”
“算了，你也是有食材的，我给你做吧，看你辛苦的份儿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绮儿说完便去了厨房。
“喂，不必了吧……”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绮儿帮陆希音盛饭，“好了，说说吧，你是怎么看出那《满江红》不是岳飞将军作的。”
陆希音笑了笑说道，“其实也简单啊，岳飞将军的豪情壮志可是非寻常的凡夫俗子能展现的，那种气魄也绝非能模仿的；之前我说过，讲自己的故事和讲别人的故事，是不一样的感觉，我是通过我的爷爷在我小的时候给我讲故事体验到的。”
绮儿没有说话，侧着脑袋看着陆希音，希望听到下面的解释，但是陆希音夹了一口菜，话锋一转，“绮儿，你做的菜好好吃啊！简直秒杀外卖的一号店！他们的头牌在你这里都走不下几个回合。”
“咳咳，谢谢，不过你还是先把刚才的问题说清楚吧。”绮儿微微皱了皱眉头。
“什么？我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陆希音耸了耸肩膀，“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绮儿打了一个响指，把陆希音面前的菜飘到了天花板上了，“说清楚，不然不让你吃。”
“……”陆希音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菜，又看了绮儿一眼，“唉，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是这样的，我小的时候，爷爷为了哄我睡觉，每天都会讲故事，而我和其他的小朋友不太一样，那就是我的记忆力超好，只要是讲过的故事，我都会记住，想要过三四天、一个月再讲一遍是绝对不行的，虽然我爷爷的故事多，也架不住我天天听，后来他没有故事可以讲了，便会讲讲他自己的故事，或者其他琴师的故事。”
“恩恩，我有点儿懂了。”绮儿笑了笑，“是不是他讲别人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陆希音点了点头，指了指天花板上的菜，“绮儿，我能继续吃了么？我好饿……”
“饭桶。”绮儿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么你爷爷都讲过哪个同行的故事呢？”
“嗯……很多吧，只要是他认同的、比较优秀的，还有奇闻异事的，能讲成故事的，都会给我讲……哦！对了，爷爷讲过师一闻的事情，我爷爷挺佩服他的，认为他是真正能为古琴付出一切的人，所以我才一直对师大师那么感兴趣啊。”
绮儿点了点头，“哦，我总算是明白了你那天为什么会这么兴奋了，你爷爷是怎么讲师一闻的啊？能跟我说说么？”
“嗯，等我吃完的。”陆希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食不言，寝不语，我已经说了好多话了，这样会影响消化的。”
绮儿叹了一口气，“你年轻轻轻的，怎么活成了一个老人家的样子了，真的是很无趣的人啊，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
陆希音“嘿嘿”一笑，“音乐就是我的女朋友。”
“唉，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没有体会过女朋友的好的。”绮儿拍了一下桌子，“快点吃！吃完了告诉你爷爷给你讲的那个故事！”
“好凶啊你……”
看到陆希音委屈巴巴的样子，绮儿也就不催促他了。
陆希音吃完了饭躺在了床上，向坐在了一边的绮儿讲了关于师一闻的故事：
“你还是来了。”林守一在古案上摆好了两个小茶杯，倒上了新茶，茶杯上氤氲的水蒸气泛着清香。
“我们还需要寒暄么？”师一闻轻启嘴角，声音中充满了疲惫。
“以琴会友，朋友之间难道不需要寒暄么？”林守一笑了笑将其中的一个茶杯推到了师一闻的面前。
师一闻白衣长衫，袖子一挥，慢慢走近了林守一的案便，盘坐在了他的面前，将身后的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紧闭着双眼，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那就用琴来谈，不要用俗人言语。”
林守一大笑了起来，“一闻，我们也算是旧相识，几年未见，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可是你的眼中为什么还是只有胜负呢？”
师一闻拨弄了琴弦，“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胜负只在心里，不在眼里。”
“什……什么？”林守一愣了一下，“你……你真做得出？真的把眼睛给……给……唉。”
——
师一闻的琴声愈发的洪亮，渐渐把林守一的琴声完全压制住了，林守一双手按住了琴弦，让古琴不再共鸣，取案上的清茶喝了一口，“好了，是我输了，‘琴圣’的名号，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了。”
师一闻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好友，尽管他的眼睛不再有神，失去了全部的光芒。
“我真的没想到，一闻……你居然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当年师旷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师一闻起身站了起来，把琴重新放在了身后，“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总算是战胜了你。”
林守一由于错愕，手上的茶杯倾斜，茶水都撒到了琴上，“好了，我会遵守约定，从此退出古琴界，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师一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后起身，“好了，我要先走了。”
“这么着急么？”林守一也站了起来，“你眼睛……你不会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这俗世间的一切，我早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看了。”师一闻拿起了自己的那杯清茶，一饮而尽，“茶是好茶，水就差了一点。”
林守一笑了笑说道，“好吧，我的琴也送给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少一点锋芒吧。”
师一闻拱了拱手，“那，告辞。”
“我送送你吧。”林守一也起身了。
“不必，我看得见，领悟到了琴道，一切都是明亮的。”师一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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