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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歌行》第五章 花锦簇諸芳争艳,美娇娃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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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青与李氏兄弟柳小楼李谟几人甫入西市,便被酒楼前一位抚琴少年吸引。

李谟最先于满街嘈杂中听到古琴清音,不顾正在吃着的烧饼,且伸手拍拍身侧海青与李龟年胳膊:“你们听,这琴音从何处传来?”

雷海青李龟年凝神闭目听来,果然一片吆喝噪杂中传来阵阵天籁琴音,不由停下吃面动作听的痴了。

海青循音行去,不上五十步便望见街畔楼前一位风度翩翩的俊逸少年正端坐抚琴,虽则周遭熙来攘往吵闹不休,他却全神贯注在手中琴弦,似是丝毫不为周遭嘈杂环境影响一般。

海青细细打量起那弹奏古琴的少年,只见他眉清目秀色朗神清,一望可知必是书香门第教养严谨的世家公子,止不知为何如此人物,却在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卖艺为生,心内不由便生出三分探询之意。

待他一曲奏完,海青便上前抱拳请教道:“打扰兄台了,请教公子方才所奏曲目有何来历,听来格外舒心畅怀?”

那少年抬头望向他们,清凉如水的双眸隐隐透出三分偶遇知音的惊喜感动:“此曲名为平沙落雁,我在原曲曲谱基础上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了少许清音,列位听来可有失错么?”

海青蹲下向他翘起大拇指:“何止没有失错!只觉宛如天籁!”

李谟也鼓掌点评道:“原曲已是卓绝非凡,经公子你巧妙添减修改格律,只觉比原曲更加荡气回肠,公子不但演奏技艺非凡,识谱作律更是出人之上!”

那少年闻言欣然微笑:“多谢两位恩兄赏识劣者,不才斗胆请教,欲与诸位谈论音律格调,不知诸位兄台可否赏光?”

海青几人闻言自然求之不得,于是相约同至近旁茶馆,就着几杯清茶谈论讲说起各自对乐理曲艺的见解,不觉竟过去大半个时辰。

一番讲论过后,众人方知那清俊少年名为洛笳汐,本是江都人氏,大半月前自大运河乘船千里迢迢来到帝京,亦是意欲拜入太常教坊学艺,不料太乐署取人极严,只因自己未曾携带名家荐书世家拜帖,便不予入内不予通传,他盘桓日久盘缠将尽,又不愿就此折返,便与酒家掌柜商议,容他在酒楼奏琴卖艺赚取微薄盘缠,一天下来多数赏钱仍旧交于掌柜,这才在长安勉强又迁延数日,只是眼下如若再不想法入外教坊,长此以往街头卖艺却也不是办法。海青等人闻言不由拍腿赞叹天缘凑巧,再不想一行人俱是为入外教坊求艺远道而来,更不想短短半日间因缘际会闻声相会就此聚拢共同讲论。人说天下之大知音者希,此刻他们几人不但巧遇知音更知悉彼此皆是为同一目标远道前来天子脚下求学拜师,不得不赞叹天公安排当真巧妙绝伦。

叙过各自见闻后,几人便聚焦于投入外教坊之目标商议起方法来,这个说外教坊难进不如退而求其次先在寻常乐坊立足,那个说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外教坊不开门不如直接去太乐署求见,你一言我一语想出种种办法,却又被他者叙述种种碰壁经历驳回,直讨论到夕阳西下犹未定论。

海青忽的注意到小楼仰望天际神色凄凉,不由跟着他的目光一齐望去,只见暮色渐合彤云满天,云端一行雁字日影中闪动,小楼幽幽开口道:“如果我们此行最后也进不了外教坊,是不是就得各自如雁归故里,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头去?”

海青察觉到他害怕地微颤,轻轻拍拍他手道:“不会的,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只要多想办法努力去做,就一定有办法拜入教坊的,苦心人天不负嘛!”

李谟幽幽叹口气:“雁归尚有故里,我们却是有来处无归处,此番务须要在长安日边闯出名堂来了!”

洛笳汐放下手中残茶,遥望天涯悠悠感慨:“吾心安处是吾乡,琴不离手艺不离身,笳汐走遍天涯始终是寻求曲艺之道的游子旅人,只盼登上曲艺巅峰,纵然路途漫漫,亦九死不悔。”

海青小楼李氏兄弟仰头望向天畔夕阳,帝京的天空在夕阳余晖映照下壮丽苍茫,而他们,就像那一行振足南飞的天边飞雁,倏忽间穿梭日影,转瞬风过无痕。

而在宜春院中,舞阳行歌璎珞亦抬首仰望夕阳西下鸿雁南飞,心中各自生出万般感慨。

舞阳无意间回头看去,竟见璎珞仰望青空的双目满含热泪,向来笑意盈盈的脸上只余无比哀戚神色,不由诧异起来:“璎珞妹妹,你心里是有什么伤心烦难么?倘若你心内凄苦,不如说出来看看姐姐们有没有能够帮到你的?”

璎珞慢慢收回眼泪,又回复一贯甜美笑容:“我又有什么可伤心烦难呢?这普天之下悲惨凄凉的人多了去了,即便在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眼里,如我这般不甚苦寒的草芥微尘大约也无甚苦处不值得拯救吧!”

舞阳不知如何回应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是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言语,毕竟璎珞不说自己究竟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只得仍旧捡现下已知之事去问询:“说来妹妹为何要以不擅舞艺为借口推搪息夫人放弃入内教坊的良机呢?依妹妹之言原是宜春院低等乐伎,倘或有机会进入内教坊成为乐官,不是甚好么?”

璎珞扯动嘴角显出一丝笑:“入了内教坊,不也仍旧是官家乐伎,照样身在乐籍么?”

舞阳思虑半晌,向璎珞轻声问道:“也许我说的不对,但是在姐姐看来,妹妹倘或入内教坊,虽则仍旧在乐籍,但是无论如何总好过在宜春院作为寻常乐伎难有晋升之期,妹妹心里究竟是作何考虑执意不愿参加考试呢?”

璎珞仰头望向天边飞雁:“只要身在囚笼之中,是金丝笼或是竹丝笼,又有何区别呢?”

舞阳与行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随着她悠远目光一同望向远天雁阵,只见残阳如血,悠扬琴声笳声笛声自天边传来,似是悠悠讲述着游子心事。

是夜,璎珞安置好舞阳与行歌在自己房间歇下,便去到宜春院管事嬷嬷刘妈妈处汇报自己月余练习成果,舞阳料想璎珞每次定然不乐意过去----从她出门时那紧蹙的眉头便可知端倪,但璎珞每每逋一出房门便立时换上明媚笑容,让人不禁佩服她变脸之速不啻六月天阴晴变幻。

送走璎珞后舞阳行歌两人便各自卸妆安歇,舞阳卸下钗环妆饰,心中犹然沉思着明日过关后要如何应对户籍盘查,便无暇顾及其他,一时便不曾注意到一旁偎席垂泪的行歌此刻正紧紧攥着手中碧玉簪无声饮泣。就连行歌自己亦纳罕,何以今时今日自己竟又会梦到昔年偎依母怀承欢双亲膝下的儿时无忧形景呢?是因为相遇舞阳与璎珞之后自己又重新感受到亲人般的关怀体贴了么?拭泪平复心情已罢,见舞阳犹在灯下痴坐发呆,便稳定声音询问道:“舞阳姐姐可是还在发愁明日倘或必得如实报上户籍万一文书交通叫家族知晓行踪一事?”

“明日考核我是不担心我们无法过关的,唯独户籍核查这点真正叫人烦恼,隐瞒虚构自是不成的,别说我并无杜撰身份的打算,现下已决定让行歌你冒用周妹妹的身份,我的籍贯更加务须有文书可查,只是教坊落籍必要与地方文书往来,届时家族父老必定知晓我行踪······”舞阳想起家族父老此时还不知道被自己气的什么样子了,不由益发涌起一丝烦闷之感,只是此时烦恼无用,舞阳便极力不去想它,专心把燃眉之急解决才是要紧。

“可否如实告诉夫人,叫夫人帮助我们想想办法?”

“夫人究竟也只在教坊教习,文书往来这些杂务又如何插得了手呢?”

两人正讨论着,只见一阵夜风随着打开的房门扑进来,璎珞冷着脸走进来,取下披风气哼哼甩在塌上:“什么恶心的臭男人都敢叫你姑奶奶陪酒取笑,怎么不叫阎王孟婆去陪!”一行发脾气,一行自己却满脸凄楚伏榻大哭起来。

舞阳行歌正不知为何她去了如许之久不曾回转,听闻此语却瞬间明白过来:“璎珞,方才是被拉去酒宴之上受委屈了么?”

璎珞饮泣良久,才擦干眼泪勉强向舞阳笑道:“身在乐籍尤其还作为宜春院的官妓,这都是免不了的,我也是一时间不高兴发神经,你们只当我有病好了······”

舞阳抓住她手臂:“璎珞,这不是你有病发神经,这是那些荒淫无耻的贵族老爷官僚权贵的问题,你应该有这个脾气的,否则,就是彻底被这不人道不公道的狎妓陋习给折磨的麻木了。”

璎珞闻言,强行绷紧脸不让自己失控堕泪的坚强顿时决堤,倒头扑在舞阳怀里大哭,行歌见状触及昔日凄楚为奴形景,不由也抱住她大哭起来,舞阳见她们那等伤心之态,一面强忍心酸安慰她们,一面对两位姐妹的凄凉身世感同身受怜惜不已克制不住夺眶的眼泪,一时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待悲伤眼泪倾泻尽心中苦楚,舞阳抬袖拭去她们脸上清泪:“此刻唯有想法儿摆脱这等低微身份为自己挣得光明前途才是解决之道,否则就是眼泪哭干也是无济于事。以我的想法,妹妹要从乐籍脱身跻身良籍固然无门,可是若要立身乐籍不断晋升高阶乐官,待到官阶升至一定地位,便自然而然脱身贱籍晋升官籍,试问官籍都不算良籍世间还有何籍可称良籍?”

璎珞自顾低头沉思,行歌却已然转悲为喜:“行歌当真有机会脱身贱籍立身良籍?”

舞阳心疼道:“姐姐一定会让你们自贱籍脱身的,想尽办法也会让你们回复良家子的身份。别说脱贱入良,我们还要以非凡才艺惊艳天下,成为普天下最负盛名的乐官才人,叫天下人都因我们的乐舞才艺尊敬叹服,再也没人敢以乐籍身份鄙薄轻贱我们!”

行歌喜道:“舞阳姐姐现在这样说,将来就一定会这样做。我相信姐姐,将来我们一定不会似过去被权贵视作玩物玩弄鼓掌,我们一定会有翻身为主一鸣惊人的一天。”

舞阳拍拍她们脸笑道:“我听闻当今天子陛下精通乐律酷爱舞乐,说不定我们的非凡才艺不但声闻民间,还能传到陛下耳目引来陛下垂青,倘若我们真能一步步晋升高阶乐官,那么有朝一日被取入宫廷充为宫廷乐官亦非难事,届时说不定你们素日所蒙冤屈亦有机会向陛下申诉得以昭雪平反亦未可知。”

两人闻言眼神一齐亮起来,行歌激动地又要哭出来:“我当真有机会见到陛下为我家族冤屈陈情昭雪?当真有此机会行歌即便折寿十年去换都心甘情愿!”

璎珞看着她激动模样,那句“你以为我们只要陈冤御前就可以沉冤得雪么?你也未免将臭皇帝想得太好了”究竟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舞阳说这番话原是安慰鼓励她们奋斗进取,故此将最好的可能亦罗列出来,本来心中无甚把握,此刻见行歌情状却不由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想千方设百计务必要实现这渺茫希望让她们有机会面圣陈情沉冤得雪。

璎珞起身沉思半晌,只觉千头万绪一时难解,便甩甩头向舞阳行歌道:“这些我们还是明日再议吧!夜也深了,明日两位姐姐还要试艺台演舞,今晚一定要好生休息,别误了明日要事。”

舞阳行歌点头称是,收拾妆台歇下,纵然心中愁绪难解,为了明日演艺依旧抛开烦心种种只图安眠,两人各自进入梦乡,俱不曾注意到璎珞一夜无眠,两眼鳏鳏穿过帐幔似又重见昔年仓皇往事,双目炯炯闪过千般神色最终落定在不甘恨意中阖目。

天亮时三人俱是早早醒来,舞阳正要轻妆简饰出门练剑,却见璎珞早早便已坐定妆台严妆盛饰,贴完最后一片额间花钿,回过头娇媚笑道:“舞阳姐姐你看我这样贴好不好看?”

舞阳呆了一瞬,片刻便会意过来:“璎珞你想通了?今天你也会跟我们一起试艺台演舞对不对?”

璎珞起身娇笑着拉住舞阳胳膊:“姐姐你说就我这粗浅水平可能不能通过考试?”

舞阳与行歌对视一眼,一齐微笑道:“妹妹倘若自谦水平粗浅,那内教坊便俱是不识舞乐之人了。”

三人玩笑一阵,各自妆饰了趁着晨间闲暇便在院中携手练习起来,引得碧莹青蓝朱紫一众早起扫洒庭院的丫鬟婢仆闻声围拢过来观赏,一声接一声赞叹不绝于耳。

“舞阳姐姐跳起舞来就像凤凰展翅,迎着晨光活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金凤凰!”

“璎珞跳起舞来就像广寒仙子!”

正在喧哗间,只见花丛树影后款款走来一位俏丽少女,见众人赞扬舞阳几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宜春院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没多久的功夫,不但冒出云中鹤山鬼姬,今儿个又跑出来金凤凰广寒仙了!”

舞阳等人诧异看去,只见来者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周身却散发出颇为不屑鄙薄的气场,璎珞素来不肯言语让人的,此刻嘴巴一撇便同样阴阳怪气回敬道:“武姑娘不也是宜春院走出去的么?说来还是最早冠上宜春花魁才被内教坊破格取入的呢?自打姑娘被选入内教坊,宜春院不知道多少低等乐妓都想效仿花魁娘子从院里爬到坊里去呢!”

那少女闻言气得柳眉倒竖,一时间却又不好公然发作,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也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好做梦呢!譬如上官姑娘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什么长进的,也就只好在梦里吃点天鹅肉解解馋了!”

璎珞还要反击回去,舞阳拉住她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别耽误了时辰让云姑娘和息夫人久等,这便快些过去吧!”说罢一手牵起璎珞一手牵起行歌匆匆向小碧小蓝小紫等道别,步履匆匆赶往内教坊。

看看离得远了,舞阳探询的目光望向璎珞:“方才那少女是璎珞你往日同伴么?为何感觉一见面就对我们满是敌意?”

璎珞不屑撇嘴道:“屁的同伴!我羞与这种人同列!镇日投机钻营一门心思往上爬,稍微得了点势就践辱同僚作践往日同伴斥责打骂下人奴婢!上个月还嗔着小蓝小紫伺候不周打骂了她们一顿!我这辈子最见不得这种又坏又蠢的贱人!”

“她姓武?莫非与当年炽手可热的武氏一族有所牵连?”行歌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璎珞不得不惊佩她的直觉之敏锐:“可不就是武氏一族的人魔么!照她自己说的算是武氏旁支,以我明里暗里观察打听,指不定武三思就是她嫡亲的祖父!”

行歌闻言怔住,丝丝恨意浮上脸庞:“武氏一族当年那等飞扬跋扈,她又怎会沦落到宜春院充为官妓?”

璎珞忽的想起行歌家族正是受武氏一族构陷方才凋亡零落,不由压低声音安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武后与其亲族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自然会有他们遭天谴的一日。况且武氏一族原不过仗武后一人妄作威福,武后一倒自然阖族遭清算,据我所知除了武撷梅她一个堂姐,武后最宠爱的一名侄孙女得以保全而外,整族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充为官奴官妓,武撷梅她也就沦落到宜春院为妓----可笑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镇日以自己受男人追捧封为宜春花魁为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真不知她那些当年作威作福的先祖们看到她这副德行该作何感想!”一语方完忽的念及自己先祖倘地下有知冥冥中见自己现下为奴为妓正不知气恨伤心至何种境地,一时不由哽咽无语。

舞阳见状情知她们必是各自触及自家伤心事来,于是连忙打岔:“好了好了,我们也不要只是议论人家了,快点赶去云姑娘住处讨论今日考核才是要紧!”

不消片刻几人奔至云牧尘小院中,牧尘已经严妆盛饰守在门外等候她们,见她们过来笑盈盈将三人拉进屋中。

“你们都准备好待会表演什么舞乐没?我昨儿个跟夫人商议打算今日就演我素来最擅长的鹤舞,舞阳不用说定是剑舞无疑了?”

舞阳点头笑道:“嗯,另外还有一事要拜托夫人,昨日璎珞决心未定推说不会,其实舞艺非凡,不知今日可有机会与我们一同参加考核表演?”

牧尘看看璎珞:“昨天我与师傅讨论时师傅便说你一眼可知必是底子极佳的好苗子,可惜了自己不想入内教坊,我们还叹息说要是你也与舞阳行歌一起入师傅门下那该多好,可喜你今天改主意了,只消跟师傅一说,师傅必是高兴的!”

三人各自简单演练一下商讨半晌,便拉手并肩齐齐向息夫人寝处行去,不料路上却恰恰与一队盛装丽人撞个正着。

为首的两名女子将舞阳几人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慢慢道:“听闻昨儿个息夫人相中几个舞艺非凡的美人儿,上赶着带去禀告楚夫人要收入门下,就连向来以严苛出名的楚夫人观剑舞后亦破例同意让她们几个参与今日的全坊舞乐考核?那几个美人儿,想必就是你们几位了?”

舞阳行歌璎珞一一看过去,只见除了为首两名不曾见过面的美貌佳人,队伍中还有昨日见到与那木樨舞姬一起的那名少女和方才刚与璎珞口舌交锋的武撷梅,便已猜到她们两人定然添油加醋一番渲染个中情景,云牧尘于是上前恭谨应道:“师傅见她们底子不错,便有意收入门下培养教育,依着楚夫人的训示一切还得按照坊中规矩来,先参加今日全坊考核比试,若是入了各位教习夫人的眼,便可酌情收作寄名弟子。”

那手持团扇的红衣女子便笑道:“如此说来,我们不日便可添几位才艺非凡的姐妹了?”

那手持菱扇的青衣女子却轻笑一声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现在还没考核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能过?”

那红衣女微微瞄舞阳一眼:“我昨日有幸见识过这位剑舞娘的舞艺,不在你之下不说,指不定还远在坊中寻常舞姬之上呢!”

“是吗?那待会儿可要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呢!”青衣女子幽幽说罢,摇摇越过舞阳几人率先走开,余下众人也都相随走过,舞阳恰恰与那摇扇微笑的红衣女对上眼神,只觉她眼中满是拭目以待的意思,璎珞却一眼瞄见武撷梅等着看戏的冷笑旁观姿态,待要出言讥刺却又不便当众争执吵闹,于是狠狠回瞪回去。

行歌静静望着她们一行人去远了方向牧尘问道:“她们都是内教坊的乐舞姬吗?”

云牧尘叹口气道:“那红衣服的名叫姬子夜,是内教坊乐正容夫人的外甥女,最擅长子夜四时歌,那青衣女子名叫聂青枫,是教习聂夫人的内侄女,最擅长红叶秋枫舞,两个人都是少时成名多年盛名在身了,加上最擅长采莲曲木樨舞的葛采莲,当属内教坊三璧,被多少公子王孙千金买笑的。”

舞阳眼神微动:“葛采莲,可是最喜欢在木樨树下踏歌曼舞的粉衣女子?”

云牧尘诧异:“你们已经见过她了?她们三个自负才高,向来不爱主动搭理别个的,是以可能会让初入坊中的新人感觉不甚友好,不过习惯了也就还好,她们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的。”

璎珞微微一笑:“她们固然自负才高不将俗人看在眼里,如舞阳姐姐这般出众人品,却未必不会被她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武撷梅那小人从中挑拨,只怕我们未入教坊已先被她们视作寇仇了。”

牧尘念及自己当初晋升内教坊乐伎时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被排挤针对的艰难时日,一时也不知从何安慰起三人,倒是舞阳粲然一笑道:“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求艺谋生,明智者当知和则两利斗则两伤唯有精进自身技艺才是要紧,我相信以她们那般才艺出众之人见识城府也必定不俗,日后我们各自精进技艺共同扬内教坊之名,相信纵有嫌隙亦无妨大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去找息夫人吧!”

一行人匆匆赶至息夫人居处时,院中已有数名豆蔻少女正仰头聆听息夫人授课,牧尘舞阳等人待息夫人一课授完,方上前去请安问好,息夫人亦微笑揽过来她们,向院中几个女弟子介绍道:“昨日你们不在秋兰院,不曾看见她们演舞,人家不曾像你们这般早早进入朝廷乐府习练,舞乐技艺却比你们高出十倍不止!今日她们也要与你们一同参加考核比试,倘通过后就要入我门下与你们一同学艺了!往后你们可就是师姐妹了!”

那几名少女闻言亦一齐欢欣雀跃起来,偏偏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一齐拥上来围住舞阳几人,姐姐长妹妹短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舞阳等人亦欣喜结识这群友爱同伴,于是一下子便打成一片,还是息夫人摆手止住她们道:“我的天嘞!就说你们这些丫头片子们再到不了一处,只消聚在一块必定要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疼!日后再呼朋唤友称姐道妹吧!现在马上就要准备去试艺台演练舞乐了,都打足精神准备好了罢?”

舞阳从众女孩簇拥中脱身,郑重向息夫人又说明璎珞今日恳请一同表演的诉求,息夫人微微笑着望着璎珞道:“我就说你这孩子根骨绝佳,怎会是不善舞乐之人,可喜你改变主意亦有心比试,既如此,不如你且先舞一曲我们看来,昨日见识了舞阳行歌舞艺,对你的舞乐风格却是一无所知呢!”

璎珞谢过息夫人提携之恩,便选那空旷开阔院落舞蹈起来,虽然众人早知她功底不凡,不过看到她那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舞步,这才知晓她之舞艺竟然如此卓绝,实与舞阳不相上下。息夫人暗道自己眼力果然未老,更欣喜两日内接连发现三个绝好的材料,揽着舞阳璎珞等人眉开眼笑:“都是绝好的人才!今日演舞,我是不为你们担心了!”

一众人等欢声笑语向试艺台行去,不一时便至试艺台所在的群芳圃,舞阳等人虽早猜到内教坊人才济济,不过亲眼见到满园花团锦簇群芳竞艳,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朝廷乐府天下乐宗,这里随便一个乐伎舞姬拎出去,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别说与寻常乐伎坊的歌舞伎相比,便是与后宫三千佳丽相比大概亦不遑多让。

众人亦一眼望见舞阳几人,虽然各自都是美人,出入内教坊所见亦尽是美貌才人,如舞阳几人这般气质超群出尘拔俗的新面孔到底还是一下子占据了众人视线,一时各个议论纷纷,争相讨论起她们是谁来。

高台上一名身量修长脸庞容长的中年妇人高声止住众人喧哗:“喧哗人众即刻噤声!蒲月考核今日即刻便将开始,众弟子各依本位站定,依序上台表演乐舞!”

舞阳仰头望去,只见台侧以楚夫人为首众教习雁翅排列,个个脸色恭肃紧蹙眉峰盯着台下众弟子,随着一声锣响,内教坊蒲月考核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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