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和小碗的故事

“你不要骗我了，你吃的是小碗，你一直瞒着我。”女的失声哭了起来。“我不饿，真的不饿，你……你别这样，路人看了多不好……”男的有些手足无措，扯起衣袖为妻子擦泪。

像往常一样，中午午餐，叶络又去了那家小吃店，要了一碗面条。刚吃了几口，这时进来一对中年夫妇，男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身后背着一把二胡；女的是个盲人，在男的搀扶下，摸索着坐到叶络对面的椅子上。

大概是个卖艺的吧，叶络想。

“大碗豆花米粉，两份。”男的将二胡靠在墙角。

刚坐下来，男的又起身去拿筷子，顺便付了钱，又向店员说了几句什么。

一会儿，米粉上来了，却是一大一小两碗。男的仔细地将豆花米粉弄碎、拌匀，然后将大碗递给女的。

女的吃了两口问：“你呢？”

“我也是豆花米粉，大碗的，足够了。”

叶络有些吃惊——

“这种不是大碗的。”坐在叶络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忽然说。他一定以为，这个叔叔弄错了，却付了大碗的钱。

中年男子并没有抬头，继续低头吃着。

“叔叔，你吃的这种不是大碗的。”小男孩以为他没听见，重复道。

中年男子慌忙抬头，冲男孩摆摆手。

“多嘴！”小男孩的母亲厉声呵斥。

“本来就是嘛。”男孩一脸委屈。

正吃米粉的女人停了下来，侧着头辨别声音的方向，她的脸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吃完米粉，他们搀扶着走出了小吃店。

叶络被这一对盲人夫妇感动了，默默地走在他们后面。

“今天吃得真饱。”男的说。

女的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要骗我了，你吃的是小碗，你一直瞒着我。”女的失声哭了起来。

“我不饿，真的不饿，你……你别这样，路人看了多不好……”男的有些手足无措，扯起衣袖为妻子擦泪。

幸福的谎言

这学期，中文系出了名的“阔少”钱大伟和“系花”林玲恋爱上了。随着爱情的渐渐升温，两人上影院、下馆子的次数多了起来。当然，每次都是钱大伟买单。也难怪，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有钱的老妈。

这天，林玲兴冲冲地来约钱大伟一起去看《情归阿拉巴马》的首映式。没想到钱大伟却一脸为难地告诉他，说刚接到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她生病了，得回去看看——其实，这压根是胡扯。钱大伟的母亲根本没打电话，真正原因是他兜里快没钱了，得赶快回去补充一下“弹药”。不然，在林玲这只美丽的“爱情鸟”面前原形毕露，那就太煞风景了。

林玲多少觉得有点扫兴，不过也只有点头同意了。

下午放学，钱大伟悠哉游哉地回到家，母亲早已做好饭菜等他了。他风卷残云地将一大盘红烧猪脚彻底消灭干净，这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看见母亲正在卫生间里用力地搓洗着他带回来的那一大包脏衣服，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开口道：“妈，我想买一套考研的资料。”

母亲搓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抬头问：“多少钱？”

钱大伟瞥了一眼母亲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不禁有些心虚，讷讷地说：“大概要300块吧。”

母亲沉默了一会，说：“好吧，我待会儿就给你。”

看到母亲已经有些斑白的头发，钱大伟心里有些不忍。自己10岁就死了父亲，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母亲其实只是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员工，那一点微薄的工资既要供自己上学，又要开支母子俩的生活，确实够艰难的。可是……为了爱情，儿子只好对不起你了！母亲，等有一天儿子给你带回那个千娇百媚的俏媳妇来，你会为今天的付出感到欣慰和骄傲的！一想起美丽迷人的林玲，钱大伟就禁不住一阵激动，刚刚升起的歉疚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和母亲打了个招呼，美滋滋地钻进房间上网去了。

在网上看了看新闻，钱大伟出来去了趟卫生间。他意外地发现母亲正就着一碟咸菜下饭，钱大伟有些奇怪，就问：“妈，您不是说已经吃过了吗？怎么……”

母亲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不自然地笑笑说：“嗯……我只是又觉得有些饿了。咦，你怎么还没睡？”

从卫生间出来，钱大伟狐疑地看了一眼母亲，闷闷不乐地问道：“妈，您说实话，你们单位是不是效益不好了？”

母亲嗔怪地在钱大伟结实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瞧你，尽胡思乱想的，妈不是给你说过吗？单位效益还不错，听说最近还要长工资呢！对了，这300块钱你先拿着。快去睡觉吧，明天你还得赶早回学校呢。”

看着母亲脸上熟悉的笑颜，钱大伟捏紧了手里的钞票，这才放心地走进了卧室……一晃又过了好些日子。这天是个好天气，林玲约上钱大伟到西山公园去郊游。爱情滋润着的时光总是那么甜蜜，观过了山下的菊展，看够了山上的红叶，这对小情侣在树阴下铺开塑料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食品和饮料，相依相偎着共进午餐。

就在两人愉快地边吃边聊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小姐，你这些空罐都给我，行吗？”

钱大伟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他回头一看，整个人立刻僵住了：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自己的母亲！她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肚筐，筐里装满了一大堆废纸壳、破塑料之类的东西……钱大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此时应该还在单位上班的呀！怎么跑到公园里拾荒来了？难道她下岗了？钱大伟觉得心里一阵绞痛，呆鸟似的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倒是母亲在一阵慌乱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她抢先开口道：“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吧？好漂亮的姑娘啊，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哟！”随后，她接过林玲递给她的几个空易拉罐扔进背篓里，默默地转身走了。

钱大伟像一具泥塑木雕似的愣在了那里。林玲盯着钱大伟的脸，疑惑地问：“大伟，这大妈是谁呀？怪可怜的。怎么？你认识她？”

钱大伟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蹒跚的身影渐渐变小。猛然间，他发疯似的跳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拉过母亲的背篓背在身上，心痛地喊道：“妈妈，我可怜的妈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下岗了是吗？儿子真混，儿子对不起你呀！”

母亲一把推开钱大伟，惊慌地看了一眼身后说：“你疯了吗？别把那姑娘吓跑了！唉，你大学都考得上，怎么连这点小花招都耍不来？”

钱大伟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我宁愿失去女朋友，也不能不要母亲呀，不然，我还算是人吗？”

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傻小子，谁让你不要母亲了？快去，给那姑娘解释解释……”

等母子俩回头再看时，却哪里还有林玲的踪影！钱大伟叹息着说：“算了，由她去吧。”

直到这天，钱大伟才知道母亲下岗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母亲就靠着一点下岗补贴和拾荒的钱苦苦支撑。他真后悔，后悔自己像吸血鬼似的以种种理由向母亲要钱，后悔自己在同学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后悔自己为了爱情慷慨大方……怪不得每次回家后，母亲总推说已经吃过了，原来都是为了把好吃的东西让给自己，而母亲自己，竟吃了整整一年的咸菜啊！

从这天起，钱大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住校了，每天放学后就径直回家——他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跑出租，以此来回报母亲的深恩和忏悔过去的无知与荒唐。

这期间，林玲也没再来找过他，有时在校园里偶尔碰了面，钱大伟也总是慌忙地避开，他觉得是自己首先欺骗了林玲，落得今天这个无言的结局也是罪有应得。本来嘛，自己压根就不配拥有林玲的爱情！

光阴似箭，转眼就是大四了。

直到毕业晚会结束，眼看昔日同窗成双成对地依依话别，钱大伟满腹怅惘。他正准备转身离去。林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柔声说：“钱大伟，能和我一起去喝杯咖啡吗？”钱大伟一怔，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他们早先经常光顾的咖啡屋。面对风采依旧的往日恋人，钱大伟不禁一阵伤感，他黯然说道：“林玲，半年多了，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如今一别，也许以后我也不会再有机会了。今天，我要对你郑重地说一声‘对不起，请原谅’！”

林玲淡淡一笑，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钱大伟，说：“有件事情我也一直都想告诉你，可总是没有勇气……其实，那天在西山公园你和你母亲的不期而遇，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什么？”钱大伟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这、这不可能，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母亲啊！”

“你忘了吗？我曾经在你的相册里看到过你母亲的照片。而且，我还打听到你母亲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是某某公司的要员，她只不过是公司里的一名普通职工，并且下岗了；我还知道，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业，她一直瞒着儿子靠拣破烂供儿子读书。当我得知以后，我深深地震撼了，同时也为你的荒唐感到羞愧！我打听到你母亲常到西山公园拾荒，所以那天才约你去那里。后来，我借你上厕所的工夫找到你母亲，让她来拿我们的空罐子……其实，我只是想警醒你，别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了，看看你可怜的母亲吧！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当着我的面认你母亲，我当时真的好感动。我告诉你，我当时是哭着走的……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你当时的表现和后来的作为感到骄傲。”

钱大伟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想到林玲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只可惜这样优秀的女孩却不能为自己所拥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谢谢你，林玲！你的深情厚意我会铭记一辈子的，遗憾的是我再没有机会报答你了。”

“傻瓜，机会还在你手里呀，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想去见你的母亲，在我心里，她是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林玲深情地说。

“真的？”钱大伟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真的！一个敢于当着女友的面直面自己错误的男孩，难道不值得我去爱吗？”林玲微笑着向钱大伟伸出了手。

今夜，星光灿烂！

爱是最不可以算计的

在同事和朋友中，许多是劝我不嫁的——理由是他有什么好？除了看上去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还有什么别的明显的优点吗？工作一般般，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车，而且在短期内看不到唾手可得的升值前景，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想嫁人想疯了。与他的劣势资源相比，我的那些优势资源其实并不能算是优势。我的学历比他高，硕士研究生毕业，但高学历对于要找老公的女人来说，算优势吗？

浪漫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结婚喜宴差得我都不愿意回顾。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夏天只要下雨，我们家就顿成泽国。记得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我所有的书、甚至结婚证全都漂在水面上。我的房子小到只能摆一张大床和一个电脑桌，最小号的那种。

我给老公电话，才说一句就哭了。他火速到家，挽起裤腿就铲水，还对我说：“你就在床上呆着，别沾水了。”有他这一句话，我就不哭了，心里刹那间变得亮堂和欢喜起来。

很快我就走了狗屎运——提职加薪出书挣钱，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买了车，在郊区有了房，我开始喜欢大手大脚地花钱，但他却不习惯。但是我花的钱是我自己挣的，他能说什么吗？不能，既然不能就只好闷在心里，闷得时间久了，夫妻间的感情就生疏了。

人们更加认为他不配我，说我亏——我还年轻，而且眼看着就要更名利双收，我的一本书在畅销排行榜上待了3个月，而且居然还有男性追求者，哭着喊着要和我交往。他更加沉默，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那是一份平凡而艰辛的工作，我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打一阵子，挣的钱就赶上他忙几个星期的了。

再再然后，忽然所有的人都说我配不上他了——男人是厚积薄发的，他开始走狗屎运，甚至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准备去香港，他在他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一则招募海外员工的广告，他比照自己的条件，而且打了电话，说只要他这样的，报名就能批——在海外工作，一年的钱比国内两年的还要多。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带家属，而且一签最少是5年到8年。中间可以探家。

我沉默了。

然后是我们都忙，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忙到有一天我一阵眩晕——我得了一种罕见的危及生命的肿瘤。

在我治疗期间的一天，他等在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假装在看一张报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泪早已经把报纸打湿。他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工作，我们靠积蓄和出租房屋为生，双双住在我母亲家。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我刹那间失去一切。没有男人会爱我这样的女人，不再年轻，失去健康，丧失工作能力，但是我想活下去，我对他说：“我想活下去。”他看着我，说：“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到很老很老，否则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干陪着你。”

以前我以为没有体面的生活，没有完美的职业，甚至没有众多的爱，我就活不下去。现在我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不买衣服，不化妆，不喝咖啡，但是我要活下去。我就这样苟延残喘着。每当他和我一起出现在医院的走廊，我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那目光中除了有对我的怜悯，还有对他的同情，我知道人们认为他娶了我，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