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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幕》第10章 .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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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信号员唐丽诉说曹建国还带着一帮人冲信号楼的消息后,刘子翔怒不可遏!拍桌勃然道:“岂有此理!”竟吓得唐丽花容失色,好半天没回过神。

梅雨季节的南岭细雨绵绵。每年的四五月份,冷热气流的相互抗衡、对峙,形成一个绵延的锋面,一个是强弩之末,一个是羽翼未丰,厮打得难解难分。于是,南岭一带终日愁眉不展,细雨绵绵。此时,山岭上的梅子已熟,酸楚不尽,是谓梅雨。

快到清明了,天气仍然有些凉意。晚上,张雅红宿舍的床边竖立着一个电烤炉,红彤彤的光照着两具白皙赤裸的躯体,蛇一般的腰肢缓缓扭动。

任杰候和张雅红在恣意缠绵。

“冷吗?”张雅红轻轻摸着任杰候的脸颊,善解人意地倚身上去。电烤炉的热量不低,集中投射在床上,暖融融的。

“听说,段里有人很支持姓刘的,迟科长这次还挨了批评。”张雅红传播小道消息。

迟科长这次吃瘪实在让人意外,任杰候潜心分析着围绕在刘子翔身上的各种角逐力量结构。纪委书记刘文初作为刘子翔的后台,在段里的地位并不十分重要。虽然目前朱段长比较信赖他,但这个书生意气的纪委书记对于权力的角逐并不在行。刘子翔不属于两个主要副段长之间的任何一个圈子,现在的状况是,一把手朱段长出于某种原因重用了刘子翔。目前最关键的是,要让朱段长对刘子翔彻底失去信心,完成一个自我否定的痛苦过程。

“只要团结一致,车站就还是我们的天下!”任杰候担心的是内部被分化、瓦解。

“这次,奕辉的事,你准备怎么弄?”张雅红提出这个关键的问题。

“这家伙一直就不听话,现在又对刘子翔跟得很紧,这次先把他弄下去。”任杰候对下面几个班组长的作用非常清楚。班组长是兵头将尾,用活了一个就用好了一帮子。奕辉跟他一直不怎么对路,从前还只是阳奉阴违,现在是公然对抗。把他拿下,不仅去了一个眼中钉,还能杀一儆百。

“刘子翔能同意吗?”“有曹建国去折腾,他抵挡不住的。”任杰候很有把握地说。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兴奋,感到身上越来越热。

这段时间俩人的幽会次数少了,而每次幽会,张雅红感觉到任杰候渐渐不如从前了,女人是很敏感的。她想,这也许与他换位不无关系。大权旁落与囊空如洗一样,都是令人丧魂失魄、底气不足的。

张雅红媚态盎然地依偎着任杰候。任杰候顺势而下……

天蒙蒙亮时,起床后的刘子翔轻轻地推开隔壁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女儿的床前,看见女儿小花被没盖实,而女儿正蜷缩着身子,脸朝下趴在枕头上酣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一只黄色的唐老鸭被女儿压在肚皮下面,露出嘟着的嘴。刘子翔稍稍用力一拽,唐老鸭被他从女儿的压迫下解放了出来,而女儿也借着外力顺势翻了个身,变成侧卧的姿势,呼吸也变得均匀顺畅起来。刘子翔把唐老鸭放在女儿枕头旁边,又把小花被给她盖好。一丝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穿过来,洒在女儿娇嫩的脸蛋上。刘子翔在女儿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才转身走了出去,乘汽车返站。

到了车站,刘子翔一连接到好几个兴师问罪的电话,其中有个是李副段长的,质问他为什么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路风事件却不及时汇报。并要他立即处理好,降低影响,先让当事人奕辉下岗,再跟货主赔礼道歉。态度要诚恳、认识要深刻。放下电话,他气急败坏地问雷宇贵事情的原委。

雷宇贵避实就虚地将事情说了,他认为:“货主有困难,希望车站帮助,在不影响车站正常工作秩序的前提下,我们当然要尽量满足货主的要求。现在不像从前,还持‘铁老大’的观念和态度。现在货源紧张,得罪了货主,人家去走汽车,货源流失了,怎么办?”“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呀?平常看他挺明事理的,怎么就——”刘子翔上火了。

“我们打了招呼,可他偏偏趁我们不在,故意把货位提前给了对方,让人家损失了十几万块。人家已经告上去了,这事,上面正在追。”“简直乱弹琴嘛!”刘子翔很惊讶,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损失十几万?有这么严重?究竟怎样一回事啊?”“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做生意有做生意的奥妙。这事,你看,是不是先把奕辉拉下来,给曹建国赔礼道歉,先让他消消气?别把事闹大了,不好收场。”“不知天高地厚!你把他给我叫来。”刘子翔剑眉一竖,把奕辉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等等,把他们班有关联的人都叫来。”上午,刘子翔一个接一个地把奕辉这个班的人叫到办公室询问,他越听脸色越青。到后来,刘子翔听到信号员唐丽诉说曹建国还带着一帮人冲信号楼时,怒不可遏,一声“岂有此理”,吓得唐丽花容失色,好半天没回过神。

“好,你先出去。”刘子翔一挥手:“叫奕辉进来。”奕辉进来,刘子翔也不叫他坐,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看得奕辉心里发毛,不知所措。好半晌,刘子翔才说:“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不知道。”奕辉傲然道。

“按照铁路的运输原则,到达的货物车辆,及时进行对位卸车,这错在哪里?”刘子翔铁青的脸一直没有缓和:“你既然做了,就要扛到底,而不是虎头蛇尾,让自己下不了台。”“可他们——”“天外有天,难道你不知道?”刘子翔道:“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思维方式应该不一般。你就不会把桌面下的问题拿到桌面上讲,光明正大,看谁敢帮闲?”“对不起,站长!给你添麻烦了。”奕辉终于明白了事态的关键所在。事,没做错,但方法有问题。他清楚这件事给刘子翔带来的压力很大。

刘子翔脸色稍缓。办公室电话响了,他对奕辉说:“好,你去医院看病,什么b超、透视、彩超、验血,全身上下都给我检查一遍,没病也给我查出病来。最后是住院。”“这个……”奕辉毕竟很书生意气,他虽然明白,但有一点不适应。

“现在就去。”刘子翔喝道,抓起话筒:“喂,请讲。对,我是刘子翔。你是?”话筒里:“我是铁路局路风办,我姓曹。”“哦,曹主任,您好!”刘子翔瞅了奕辉一眼,意思是说,看看,人家把钟馗都搬来了:“我是樟树湾车站站长刘子翔,领导,您有什么指示?”“我了解一些情况。你们那里有一个叫奕辉的值班员吗?”“是的。”“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车站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来者不善,刘子翔揣摩着这位曹主任的腹稿。

“那就好,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起严重的路风事件?”“哦,曹主任,事情有一点出入。据调查,这不是路风问题,而是常规的运输组织问题。货物到达了,及时对位卸车是车站正常的运输操作。这件事,我正准备请公安部门介入调查。曹主任,您知道,信号楼是行车重地,路外人员带人冲击信号楼,严重干扰正常的运输秩序,触犯了《铁路法》,性质很严重,我们决不含糊。”奕辉一愣。事情怎么到了刘站长嘴里就转了向?路风事件成了治安事件,还扯上了《铁路法》,高明!这当领导的就是当领导的,高瞻远瞩,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这个土匪站长,看来,以后不佩服他都不行了。

“什么?请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刘站长,你是搞管理的,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首先要查找自身的不足。这关系到铁路的声誉,是严重的路风问题。”“这事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严格处理,严肃纪律。这样吧,这事等公安部门处理完了,我再向您汇报,好吗?”刘子翔软中带硬。对这种本身就不正常的“越级指令”,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妈的,什么时候为货主服务成了吃里扒外的借口?一想就来气。

“交公安部门处理?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运输上的问题还是车站处理要好些,不要把问题复杂化嘛!关键是要加强我们自身的工作修养,加强对内部职工的教育,避免类似问题再次发生。”对方退却了。

“对,对,您说得对。”刘子翔虚与委蛇。

“好了,刘站长,这件事,你们要慎重处理,不要将事情扩大化。”“好的。曹主任,处理完了,我再向您汇报。”放了电话,他得意洋洋地冲奕辉一笑:“学着点,这叫绵里藏针。”奕辉狂晕。这什么人哪?简直就是妖魔!这么来势汹汹的事,就让他举重若轻般地化了。

“快去看病!”刘子翔挥手。

奕辉走后,刘子翔跟任杰候他们几个碰了头。他首先问任杰候:“任支书,这件事,你怎么看?”“如何对待货主是个敏感的问题,这涉及路风路誉等方面。我认为,我们应该把影响减少到最低限度,避免事态扩大。为货主排忧解难是铁路的服务宗旨。”任杰候移花接木,先把帽子套上,把问题捆在敏感的路风路誉上,借此定调:“现在,我们的工作没做好,给货主造成了巨大损失。人家闹上去了,有理没理,都是我们被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货主,不让事情进一步扩大。你说,是不是,刘站长?”刘子翔不置可否,又问张雅红:“你看呢?”“我同意任支书的意见。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对待货主的基本态度。这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当务之急是化解货主的不满。”看着刘子翔板着的脸,她又说:“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们的人要受点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没错,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铁路的服务宗旨。但跟这事扯不上干系,我们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货主要求延迟对货位,这个要求不过分,但理由不充分。煤的质量不关我们的事,1800大卡也好,3800大卡也好,那都是电厂的事。我们犯不着替人家操心,但也不能为虎作伥!”刘子翔铁青着脸,根本不在意他俩的神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瓜田李下的事,他能够理解,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廉洁奉公的正人君子呢?但如此明目张胆地不惜牺牲职工的帮凶行径,他着实痛恨。

“话也不能这样说,刘站长,为货主排忧解难是我们应该做的。”任杰候分辩道。

“排忧解难?”刘子翔抓住重心,单刀直入,“这种狗屁‘忧’和‘难’究竟是个什么名堂,大家都心里有数。我决不允许我的职工因此受委屈。”“你这是护短。”任杰候尖锐地指出。

“我就是护短!”刘子翔腾然站起来:“我的职工,我站长不护着他们,谁来护?张雅红,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曹建国,叫他在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向奕辉赔礼道歉,并且赔偿奕辉的医疗费和误工费。否则,我就让他这20个车皮的煤烂在车上。信号楼是行车指挥重地,老子不容他胡作非为。”张雅红嗯嗯啊啊。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吃里扒外?”刘子翔吹胡子瞪眼睛:“雷站长,你马上通知信号楼,不准把这批车皮转移到砖厂货场,谁动,我下谁的岗。”任杰候阴沉着脸。对于不顾忌潜规则的人来说,谁也不敢面对面地与他就事论事,这世界就这样微妙。他把事件定位在刁难货主的路风问题上,而刘子翔扒拉开枝节,直接着眼在搅乱运输工作秩序的违法行为上,问题的性质来了一个大转弯,抓大放小,占了先机,堵住了帮曹建国说话的嘴。

接着,刘子翔向李段长进行了汇报。李段长让他不要冲动,先别向公安机关报案。“有什么问题,自己能够处理的就关起门自己处理。对待货主,我们一定要慎重。我们是搞运输的,一切都要从运输出发……”刘子翔也不想得理不饶人,bi人太甚。毕竟是货主,是服务的对象,不能把事做绝了。事情已经回到正常轨道,达到隔山打牛的目的就行了。

曹建国的公司在县城的一栋商业大楼内。上下两层,下面是员工办公室,上面是他的办公室。

曹建国在办公桌前,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事关奕辉的告状电话。

柏文英给他端了一杯茶来。他顺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惹得她轻叫一声。柏文英原是矿多经公司聘用的会计,后来被曹建国挖来做了随身会计。天长日久,俩人顺理成章地上了床……直到曹建国的手机响起,俩人才穿衣着裤。电话是张雅红打来的。

“张领班,你好,有什么好事呀?”曹建国跷着二郎腿:“什么?要我向奕辉赔礼道歉?去他的,他刘子翔以为自己是谁呀?”他腾然站起,气急败坏地挂了手机。隔会儿,手机又响,一看,是任杰候打来的,随即接听……

曹建国终于来向奕辉赔礼道歉,并且赔偿了医疗费、误工费等。这位神通广大的年轻老板强忍恼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手上那枚硕大的黄金戒指璀璨生辉。刘子翔沉着脸,开始再次发飙。他严令值班员必须按车皮到达顺序对货位,不得暗箱操作。他使出的这一招令人猝不及防,令其无法如约调送“电煤”,大部分化验都不尽人意,货主们血本无归。惊慌失措之后,有关人等终于清醒过来,掉转枪口齐齐瞄准横空出世的刘土匪。这家伙太生猛,百无禁忌,不撂倒他,今后没法混了。

刘子翔等的就是一个出手的理由。他不喜欢阴谋,但必要时也不在乎用上一用。车站按照车皮到达顺序对货位,移花接木的勾当自然就行不通了。货主纷纷采取对策,控制发货,源源不断的“电煤”发运形势顿时冷落下来。电厂把问题反映到省里,省里找到铁路局,铁路局找到段里。一环扣一环,段里主管运输的李副段长下到樟树湾车站。

春季是“电煤”储存旺季,影响了电厂的经营运作,那还了得?李副段长来到车站,劈头盖脑地把刘子翔一顿好批。

“这是政治问题,你明白吗?别说你一个站长,就是铁路局也不敢对‘电煤’大动干戈。你倒好,上次收人家的‘延时费’,这次又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上面都在关注这件事。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副段长50出头,瘦瘦的,唇薄下巴尖,一副精明的样子。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在执行运输程序,加大组织力度,把到达的货物及时卸下来,提高车辆周转率。”刘子翔很委屈。“电煤”发运量锐减,关我屁事啊!我又不是发运车站。你们领导天天喊要车站加强卸车组织,加快车辆周转。我想办法了,你们又怪上了。

“你还没干什么?人家告你野蛮装卸。”李副段长严正指出他的问题。

刘子翔大为感慨:这毛病挑得太没水准!野蛮装卸是指装卸人员在装卸过程中乱装乱卸,损坏货物。“电煤”由电厂卸车,如果真有野蛮装卸的行为,也是电厂的事,关车站鸟事。他分析道:“这状告得也太没水准了,估计这人书读得不多。”旁边的雷宇贵忙低下头,忍住没笑出声。任杰候与李副段长交换个眼神,提醒他这个家伙并不痴呆。

“你别扯远了,多找找自己的问题。‘电煤’年年运,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就搞出这么多麻烦?”李副段长悲哀地想,这家伙太难缠了!

“车皮卸不下,车站每天要积压一百多个车皮。你们天天追我们积极组织卸车,总不能让我拿把铁锹去帮着卸吧?”职场定律之一:永远不要跟领导顶嘴。刘子翔没有及时认识到这一点。

“你不会想其他办法吗,非得出此下策?”李副段长非常恼火。把这家伙搁在这个位置上,绝对是错误的。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刘子翔还是委屈,暗骂电厂不知好歹,我辛苦得罪一大批人,为你们把了一次质量关,你们不颁奖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

“好,好,好,你本事大、原则性强。”李副段长怒不可遏。

“李段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子翔性格耿直,但不傻,能听出李副段长的恼怒:“我是想啊,既然我们的理由站得住脚,就不应该示弱。否则,以后的工作更不好开展。这一点,段里一定要支持我们。”话说到这里,李副段长为之气噎。刘子翔执行的是中规中矩的运输制度,破坏的是潜规则。面对着一根筋的家伙,还能说什么呢?他叹息道:“‘电煤’卸不好,有多层原因。只要你们认真对待了,工作做到家了,上面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唉,有些话我本来是不应该说的,但今天我还是要说。你这样做,损人不利己,又是何必?”“我也不想这样。”刘子翔很无奈:“不就是因为当了这个站长吗?”李副段长无可奈何。他与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任杰候对视一眼,道:“刘站长,货运工作专业性较强,你以前接触得少,有些东西你还是先看看,不要急于求成。这方面的工作还是由任支书负责比较稳妥,你就专心抓安全吧!”任杰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刘子翔横插一杠,让他十分被动。本来以为刘子翔脑袋转不过弯来,被“电煤”里面的弯弯曲曲搅得昏头昏脑,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老虎”,找一个好梯子亮相。他保证道:“李段长,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信任。请领导放心!”刘子翔表态:“我一定虚心学习!”李副段长走了之后,纪委刘文初书记来樟树湾车站住了两天。刘子翔事先与刘文初通了气,恬不知耻地拉人下水,说:“我丢了脸就是你丢了脸,你看着办!”事情闹大了,找麻烦的人多了,刘文初没办法,只得下来帮那个土匪挡一挡。

有纪委书记坐镇,铁路内部那些被“电煤”货主攻关过的人再没露过面。这场让许多人寝食不安的危机总算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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