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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80》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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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妈一直在客厅里等着我。见我一起床,就问我早上吃什么。我说牛奶。他们也没吃。我们一起吃。

“你们以后不要再查我的事了,再查我可要跳楼了。”我本来是要给他们说说欧阳的情况,但我没有台阶。

我爸气得直瞪我。我妈则一直用眼色阻止着他。我又说:

“你也别生气。实话告诉你们,我和欧阳早就开始谈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妈一听,高兴地问。

“大学已经毕业,在一家公司当副经理。”我说。

“什么公司?”我妈继续问。

“一家不大的文化公司,本是她哥开的,她大学毕业后本来在一家公司干,干得不顺心,就被他哥叫来帮忙。她给我说,她可能会考研。”我说。

我们家的人对生意人一直不怎么有好感,所以我拼命地撒着谎。我也知道我们那些同学是没有人知道欧阳的真正身份的。这样,我妈就无从查知了。

“那她就比你要大好多了?”我妈这才想起来。

“大几岁又怎么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她老让着我。你们不是说我被惯坏了吗?”我嚷道。

“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继续要跟她相处下去,那天你把她带来,我们看看。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那你也要处理好这件事。感情的事一定要慎重。”我爸说。

我妈是怎么也要见一见。我说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说,拿一张照片总可以吧。我说,好吧,明天我去问她要一张照片。

我在欧阳那儿偷偷地拿了一张她大学时的照片。

“还真的很漂亮!”看过照片后,我妈说,“这是她什么时候照的?”

“大学刚毕业时。”我撒谎道。

过了好多天,我才把这一切给欧阳说了。她听后并没有开心,她说:

“总有一天会面对的,除非我们分手。”

过春节时,外婆说:“阿杰,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我的脸红起来,没有说话。她又说:“带来让我们看看吧,听说长得很漂亮。”

“还不到时候。”我还是那句话。

后来我才发现,这样也很好,至少我见欧阳时可以明着说我要去找女朋友了。只要我夜里回来睡觉,他们都不反对。真是太搞笑了。他们怕的无非是我们做那种事,白天难道就做不成吗?还不是自欺欺人!

不过,见欧阳的时候总是很少,大部分时间我待在家里练琴。我把欧阳送我的那把琴背了回来,我本来怕我爸问琴是哪里来的,后来才发现他对此一窍不通。

有一天,我出去上厕所时,发现我爸坐在客厅里抽烟。他问我是什么时候学习吉它的。我说快一学期了。他问我刚才弹的是一首什么曲子。我想了想说,是《月光》。他笑了笑进书房了。

晚上吃饭时,他问我:“将来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我还是原来的我。

“我听你弹吉它还弹得不错,不过,到底不是学音乐的,只能当一个爱好。”他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并不赞同我在这方面的发展。

“本来就只是一个爱好。我从不上台表演的。”我说。

“那你学它干什么?”我妈问。

“自娱还不行吗?”我说。

我妈也听过我的琴声,认为是她听过的弹吉它的人中间最好的。我笑了笑。她根本就没有听几个人弹吉它。她就是让我高兴。

我在那把吉它上下的功夫很深。我不再看电视了,有时我能弹到很晚,直到我妈催我几次才会睡觉。我越来越发现它的微妙。音乐是要溶于自我才能有个性。我把过去弹过的曲子重新一个个研习起来,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捉摸。有的音在第一把位弹出来味同嚼蜡,但到第三把位就不同了。而且力度也很重要。用得好能传神,用不好则平平无奇。后来我还发现,辅音也是很有意味的。辅音用好了,一段乐曲就会忽然间有了灵气。

我爸成了我忠实的听众。有时他会进来说:“刚才那样处理就不错嘛!”

我妈也不懂音乐,她只是听,好也说好,不好也说好。

捉摸音符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的感情溶进去的过程。每次弹完一个完整的曲子时,我总是久久地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一天,我出去倒开水时,发现我爸坐在客厅里发呆。他既不抽烟,又没看电视。我问他在干什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啊,怎么啦?”我说。

“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事了,你玩自己的去吧!”他总是觉得我弹吉它是玩,并非正经事。

开学那天,我早早地去找欧阳,并给她弹了我会的所有的曲目。她惊讶地说: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称为一个演奏家了。”

“我可不想为谁演奏,我就为你弹的。”我说。

“我喜欢你的忧伤。”她说。

我吃了一惊。我居然也有忧伤。她跟我爸说的一样。

欧阳送我去的学校。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我们拿着东西往宿舍走的时候,正好赶上系里领导和班主任们查宿舍出来。系主任跟我爸是老朋友,他一见我就看着欧阳说:

“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点事儿,刚处理完。”我很窘迫地说。

“是你朋友吧!”他还是看着欧阳问。

欧阳冲他们笑了笑,看着我,我只好红着脸说:“是。”

说完我就赶紧往宿舍走。我怕他又要问我欧阳是干什么的。

“你好像很害怕他。”她一边走一边说。

“他和我爸关系很好。”我说。

“怪不得呢!”她说。

“别管他,反正我也想,过一段时间就把你带去我家。”我说。

她没有说话。回去的时候,我把她送到楼下。正好刘好来找我。她给我带了一些南京那边的特产。刘好对欧阳很热情,欧阳也多说了几句,就走了。我和刘好进了宿舍楼。

我们正在宿舍吃东西,我的手机就响了。

“子杰,刘好还在吗?”欧阳问我。

“在。我们正吃她拿来的东西呢,我给你留一些。她还说你走得太急了呢。”我不想她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好吧,你替我谢谢她。没什么事,快拐弯了,我挂了。”正说着,就听见她在手机里惨叫了一声。我再怎么叫也没有回应。我知道她说的是长城立交桥,那儿最容易出问题。

刘好和大卫陪着我要去看她。我们打着车就往长城立交桥赶。刘好一直抓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着急。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暗暗地埋怨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欧阳是不会吃醋的,就不会出问题。

欧阳的车在那儿,但人已经不在了。碰她车的是一辆大卡车。我问那儿的交警,人到哪里去了。他说,欧阳已经被送到西关第一医院了。我赶紧赶到第一医院,值班室的医生告诉我,欧阳已经被送往手术室。我问她伤得怎么样。她说,现在还不知道,反正人昏迷着。

门口有一个交警,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我想,他肯定是那个司机。我过去一把抓住他质问道:

“她怎么样了?”

那个男人吓了一跳,问:

“你问的是不是那个姑娘?”

大卫在旁边说:“他是她的男朋友。”

那个交警过来拉开我说:“别着急,正在手术呢。伤着了头和颈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刘好把我拉过来,坐在椅子上。我的泪水迸了出来,我从刘好的手里霍地取出我的手,坐在了另外一个椅子上。她很尴尬。我无声地哭着。如果当时我把刘好拒绝了,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但是,我和刘好真的没什么啊!

她的心太敏感了。

交警问我欧阳是哪个单位的人和家里的电话。除了知道她在百乐门做事外,就知道她有个哥哥,别的我一概不知。欧阳的手机也丢了,不知怎么联系。于是,那个交警去了百乐门,让司机留在医院里。

大卫和刘好一直陪着我坐到了夜里两点钟。欧阳从手术室出来了。她还昏迷着。医生说,现在不要紧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她能否站起来,则要观察七天以后才能知道。

她的脸上到处都是伤疤。我心疼地抓着她的手,真想抚摸她的脸,可是,我的手在颤抖不停。那个男人掏下了医疗费后,就回家去了。他说他明天再来。他走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是百乐门的人。

他们说,欧阳哥哥的手机一直没开,听说是去了外地,无论怎么也联系不上。欧阳的嫂子正好到老家去看孩子了,还没有回来。她在这里再没有亲人。我是她这里唯一的亲人了,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后来我也不哭了,只有悔恨。大卫和刘好在第二天清晨回学校了。我让他们给我请了假。

欧阳还是昏迷着,身上的管子一直没有断过。

百乐门的人终于联系上了她哥哥。他们很快把欧阳转移到了贵宾室,不时地给她哥哥汇报着情况。我终于睡了一会儿。

中午的时候,欧阳醒了。她的嘴唇被门牙撞得裂开了道口子,浮肿得很厉害。她说不出话来。她发现自己的情况后,流着泪看了看我又昏过去了。

就在那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跑了进来,那两个百乐门的人叫他张总。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和欧阳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人看了我一眼,眼里亮出一把刀子。是仇恨。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东西,很冷,很害怕。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一直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仿佛一切真的是我的错。他问了问那两个人的情况,就出去找医生了。后来他又进来,又一次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又一次站起来,想跟他认识,可他粗暴地转过身去,似乎恨不得把我打一顿。我听他把欧阳一直叫兰兰,而那两个也只把她叫兰姐。从这个称呼看,他的确是欧阳的哥哥,可为什么他姓张而不姓欧阳呢?

我只好又一次委屈地坐了下来。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怎能舍得欧阳。

他在欧阳的床边看了又看,不住地摇头,自言自语又是重重地说道:“怎么会这样?”然后他这才转过身来冲着我说:“她是去送你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直觉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是在回来的路上出的事?”他又问我,那声音不如说是一把匕首。

我还是点了一下头,像犯了滔天大罪。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质问,它使我第一次觉得人世间有苦难存在。

他停了好半天,像是在看着我,想把我怎么处置,又像是在自己劝说自己。我的眼泪则一直大颗大颗地砸到地上。我也有今天,有这样流泪的时候。

“那司机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很重很沉,也有些嘶哑。像是在问那两个,又像是在问我。

“可能在交警队。”那个男的说。

“态度还可以,是他去叫我们的。”女的也说。

我突然想起那个司机不是说今天要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影子呢?

“他怎么不在?”欧阳的哥哥突然咆哮道。

“他说,所有的费用他都掏。本来说好今天要来的,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那个女的道。

“妈的,如果兰兰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全家都死光。”他的声音突然又像是雷霆。

他的仇恨使我突然想起我并没有对那个人产生多大的仇恨。他并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是欧阳开车急。还有,就是那个地方不吉利。我无法仇恨那个人,这使我觉得我对欧阳的感情远远不如她哥哥。

“交警怎么说?”欧阳的哥哥又问。

这一次我得回答了。我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真的有些怕他,怕他是因为欧阳的原因。他的个子很高,他的愤怒很大,一切都比我要有力度。我说:

“交警说,跟人家关系不大。”

他突然跳起来,跑到我跟前说:

“你说什么?他把我妹妹碰成这样了,还关系不大?”

我打了个哆嗦,随后我倒是看了他。真的看了他,才觉得他并不可怕。他越是露出可怖的表情,我越是不害怕。我从小看惯了父亲这样对我,他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我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小:

“我也去现场看了,的确是欧……是兰……”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欧阳,我怕他生气,所以没有称呼全就接着说,“是我们的路线有问题。”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些怕,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两把刀子在蓄势待发,但我还是看着他。他说:

“我真不知道你是向着谁在说话,但我要告诉你,不管是谁,他只要碰了我张潮的妹妹,他就是错的,他还可能会死。”

我打了个寒噤。他继续说: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妹妹来往的。”

我不想回答他。我甚至有些愤怒。我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与欧阳简直判若两种人,一点教养都没有,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我不客气地说:

“我说的是事实。发生这样的事,我的心里最难受了,但是我们不能歪曲事实。”

“什么是事实?我说是,就是是,我说不是,就是不是。”他冲着我吼道。

我们对峙着,随时都有可能动起手来。我并不希望和他打起来,说实话,我不一定能打过他,但我也准备着。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对着我们说:

“你们别吵了,我……”

是欧阳。她早就醒了,只是我们正在吵架,没有看到她。我看见张潮坐在了她的右面,就跑到左面去抓住欧阳的手,颤抖着说:

“你怎么那么敏感,我们之间没什么啊!”

我还想忏悔,可是,张潮打断了我:

“兰兰,你觉得怎么样?”

欧阳的眼泪涌了出来,她问张潮:

“我是不是成了残废?”

张潮红着眼睛说:“不会的。”

她又看着我,我也红着眼睛说:“不会的。只不过碰伤了而已。”

她又哭着对我说:“我当时就是想打个电话,并没有想什么。没想到挂电话的时候,一辆车过来了。我来不及刹车,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说话的气息非常微弱。泪水似乎比气息还要多。

“是我不好!”我抓着她的手流了泪。我本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管你的事……是我没在意……那个地方不好。”她哽咽着说。

“那个地方是谁修的,应该宰了那个狗日的。”张潮对着他的两个手下说。

“那个地方一直在出人命,你的命大,只不过碰伤了而已。你看,你都能说话,说明好好的。”我对欧阳说。

医生进来了,说让我们只留下一个人,其他的人都出去。我坚持要留下,可张潮说什么也要自己留下。欧阳对我说:

“你回学校吧。明天你再来。”

我只好出去,但我没走。医生给欧阳拍了片子,说头部问题不大,看上去对大脑没有多大损伤,但是颈部就不一定了,需要观察七天左右的时间。

快到晚上时,欧阳的嫂子来了。她和那个百乐门的女孩子要一起看着欧阳。我只好一直在外面的绿色凳子上坐着。坐着坐着,我就睡着了。

欧阳再没昏迷,一直醒着。我进去过一次,她一见我就催我回学校。我只好不见她,坐在外面。我一直想,医生为什么叫她张澜呢?也就是说,她并不姓欧阳,那么,她为什么给我说她叫欧阳呢?

很晚的时候,我又进去看了看欧阳。她睡着了。她嫂子劝我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不迟。我只好回去。

第二天上午有课,我去上课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看着我。他们都知道了。有几个人问我欧阳的情况,我沉痛地说,还不知道。我一想到她可能会站不起来,心里就难过得要死。她如果真的那样了,我更要娶她。老师讲的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医院。我买了一束鲜花,里面插了一张卡片。在那张卡片上,我写下了两句话:

泪水永远也难以写出悔恨两个字

所以灾难也永远分离不了你我两个人

我兴冲冲地跑去,却发现那个病房里空空的。欧阳不在了。我问医生,欧阳到哪里去了。医生说,反正转走了,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我打着车抱着那朵鲜花一个医院一个医院地找,没有张澜这个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因为我?是她不愿意再见到我?是因为恨我?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成了残废?

我只好抱着花去了百乐门。张潮不在。我问里面的人,张澜转到了哪里?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我绝望了。绝望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们不愿意见我了。欧阳曾经说过,即使我的父母同意我们结婚,她哥哥那里也不好通过。是她哥哥。

我坐在百乐门前的石阶上。我要等着他出来。后来我在那里坐着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夜里两点了。我悔恨极了。我怎么能睡着呢?很可能张潮在我睡着的时候走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怀里的鲜花已经被我折断了几枝。有几朵花看上去快要死了。它们是因为缺水。我像那几朵花一样,似乎也快要死了。我是因为缺欧阳。她不要我了。她也许还恨我。我突然想找个人打架,不是他把我打死,就是我把他打死。有几辆车停在我前面,司机从驾驶室里伸出头骂我。我怒目圆睁,想冲过去打他。他们赶紧开着车绕过我溜了。后来我不知怎么来到了欧阳的住处。我没有钥匙,不能进去。我只好坐在她门口,想着我们这半年来的快乐生活。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早晨八点钟左右。对面邻居家的小孩闹着要到超市去,大人说现在还早,小孩便哭了。我就是那时醒的。我突然想,也许邻居知道欧阳的情况。我敲开了对面的门。一个老太太说,她也不知道。他们从来与欧阳不来往,也很少见面。我失望地留下那束花,把那张卡片塞在防盗门的里面,那样,任何人也取不走了,除非欧阳自己。我要她知道,无论她怎么样,我一心爱着她。

我也不想去上学了。本来我对上大学就没有多少兴趣,现在是彻底地厌恶了。但是,欧阳给我的那把吉它还在学校里,我必须得把它带走。

不上学,我又能去干什么呢?我还要继续寻找欧阳。

我要在每晚来找张潮。只有他知道欧阳在哪里。

就在我回学校的路上,一个高中时的哥们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当个歌手。当个歌手?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是个很俗的职业。可是,当个流浪歌手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神圣的事业。但是,要当流浪歌手,首先还得会唱歌啊。我想了想问他:

“就我这嗓子,行吗?”

“当然行,你的嗓音有一种沙哑的感觉,乐感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你的形象很好,又是大学生,很容易包装。如果再加上你爸爸的影响,那就没任何问题了。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来不来?我告诉你,我给我们公司可说了,你绝对会答应我的。”他的劝说很动听。

我悄悄地回到学校,拿着吉它走了。我不想告诉学校我要退学的事。我可能就是退几天,等找到欧阳了就说不上要回来的。

我坐着地铁去找那位哥们。地铁口原来有一位很酷的歌手,唱的歌也很好。他只是唱歌,并不要钱,但过路人以为他是买唱的,就给他扔着钱。他把那些钱给了在地铁口讨饭的小孩。这是我亲眼所见。那时我才上初二。我当时看过后眼睛都湿了。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到了哪里。有时候我想起他来,感到很伤感,很迷茫。他也没有成名。我想,他大概对成名也不感兴趣。

那家公司一看我,就对我很感兴趣。要我唱歌,我就随便唱了一首齐秦的歌。他们一听更欢。他们都不知道我此时怀着多么大的痛苦。不过,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几天来,我已经学会了坚强。

他们看见了我背的吉它,问我能吉它弹唱吗?我说,会一些。我原来对弹唱并不感兴趣。歌词太白了,但乐曲就不一样,它很含蓄。我唱了首《多年以后》。那首曲子的过目是很需要吉它的弹奏技巧的,我也很喜欢那个过目。他们更喜欢我了。然后我弹了几首古典曲子给他们听,他们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由此我知道他们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讨论了很久,认为我也应该始终背着一把吉它,有时弹有时唱。他们喜欢我脸上的忧郁。这忧郁是这两天才长到脸上的。他们也喜欢我眼睛的色彩。他们说,这是一种高贵的色彩,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他们中有人最擅长吉它弹唱,我请他给我当老师。那天晚上,他们要出去庆祝,我也去了。他们一个个都是爱喝滥酒的人。如果是过去,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喝个痛快,可今天我心里有事。很快我就醉了。我要去找欧阳。我的那个哥们陪着我去。我们到了百乐门,我站得远远地,让他去问张潮在不在。他们说,还是不在。我要硬闯进去看,他们的两个保安把我拉住了。我不能进去,我的那位同学劝我回家。

我怎么能回家呢?我只好跟他回到了他们公司。第二天醒来,我就开始练习弹唱的技巧。公司认为,应该专门找人给我写歌。我说,不用了,歌词我来写,只找人谱曲就行了。第三天夜里,我没去百乐门。我想,先让他们觉得我可能再也不去找了,等他们不防我了,再去找,也许会找到。就在那天夜里,我写成了生平第一首歌的歌词:

爱的宣言

星星在天上开着盛宴

人间也是不夜天

我的新娘

无端的灾难使我们从此两岸

泪珠儿串成了项链

眼睛愿做宝石蓝

我的新娘

内心的弱点使我们陷入黑暗

生命的日记不忍翻看

爱神在人间流浪

我的新娘

内心的坚强将使一切都圆满

第二天,我把歌词拿给他们看,他们都说好,立即找人去谱。我也偷偷地自己谱曲。吴静怡和刘永昌给我教过简单的谱曲知识。

大卫给我打电话,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在外面,他问我再需不需要请假。我说,无所谓,你看着办。他骂了我一声挂了电话。我真的是无所谓了。我觉得自己唱完这首曲子也许就在世上消失了。

听说找人谱曲至少需要半个月。太漫长了,我只有几天时间。我必须在这七天里找到欧阳。我只有七天时间,现在只剩下五天了。

下午,他们都在睡觉,我一个人坐在楼顶上开始试着谱曲。我用吉它试着音。我不需要太华丽的乐章,所以我尽量地使它适合我的心情。三个小时后,我谱完了。我下去叫他们,让他们给我演奏一遍。他们都诧异地看着我,不相信我还有这本事。他们都觉得最后两小节非常好,前面的几节有点与别的歌曲类同。

我请他们给我改,于是大家就在那里改,可是,他们的心中还是既成的曲子。这是一群没有任何创造性的家伙,可他们心中还幻想着成名和发财。我默默地离开了他们。晚饭吃过后,我又坐在楼顶上练习。我的那位同学给我拿来了瓶啤酒,可一瓶啤酒太少了。我们下去到一家啤酒屋里喝,直到喝得大醉才归来。可我怎么也睡不着。我拿起了吉它,一边流着泪,一边弹起来。突然,不知哪里来的灵感,我竟然脱口唱起了那首歌。歌的前面已经被我奇妙地改过了。我赶紧拿起笔记下来。

我是被一阵歌声吵醒的。我在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很多人在唱我的歌,而我竟然不在台上。我愤怒地正想上去问那几个唱我歌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盗窃我的歌,只觉得有人把我拉住了,我怎么也上不了台,我挣扎着,梦醒了。我这才听到他们正在弹我昨晚上做的曲子。

谁也没想到做这曲子的竟然是我,而且非常好听。我们演练了几遍,都很高兴,立刻找人辞了那个作曲的。他们说,我可以多写几首,然后一首首地自己作曲,那可就不一样了。我何尝不想这样。这种成功真的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可惜,我的心里只有欧阳。

后面的两天,我又试着作了一首歌,但歌词和曲子都没有第一首好,我就觉得还不如不做为好。在第六天的夜里,我由于心急不想吃饭。

“子杰,你干吗呢?是她不想见你,又不是你不想见她。你的前途可大着呢,何必在意一个比你大好多的女人呢?”他们中的一个说。

“是啊,万一残废了,你难道真的要和她结婚?那样很痛苦的,她会拖累你一辈子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另一个又说。

“子杰,你现在找她也是对的,说明你这个人是有情有义,但是,你也要想想你以后的路。谁知道以后你们俩会不会成?所以你要振作精神,好好地学习和工作。你看,你有做一个歌手的条件,又具备创作的条件,这两项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唱歌的人只会唱歌,根本就不会作词和谱曲,你居然样样都会。我看你以后要在音乐方面多学习一些,甚至可以在上中文系的同时,辅修音乐专业。你说好不好?”我的那个同学也劝我。

我默默地坐着,没有理会他们。最后有一个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这下我高兴了。

按照他说的那样。我们一帮人等当天晚上又去了百乐门。我混在中间,戴了顶帽子和墨镜。没有人认出我来。我们直接来到了二楼,进了一个包厢。两位小姐和一个男侍应过来问我们需要些什么服务,需要几位小姐。我的一个朋友说:

“你去把你们老总张潮给我请来,就说我们是他老家来的客人。”

那位男侍应说:“好吧,你们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那个男侍应领着张潮进来了。我的两位朋友立刻把张潮请到里面坐。他笑容满面地问我们是从老家哪里来的。我的这些朋友也不知道张潮的老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好现身。张潮一看是我,站起来就要走,一边说:

“你是来干什么的?想闹事啊?”

我上前挡住他说:

“张总,我不是来闹事的,我进不了你的门,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我只是想问问你,欧阳,不,兰兰她怎么样了?”

张潮怒视着我。我的那位同学说:

“张总,请你不要生气。你也是很有面子的人,我们绝不敢与你作对,只是胡子杰他非常想见见你妹妹。他已经有七天都不上课了,天天在找你们,天天露宿街头,就是想知道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他并没有想过别的,无非是关心她。请你让他们见一面,或许对你妹妹的病有帮助。”

“不行,不是我不让,而是她不想见你。你明白吗?”张潮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的病情?”我哀求她说。

“她很好,已经没有危险了。”张潮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

“你是说她的颈部没有问题了?就是说她不会残废了?”我惊喜地问他。

“即使是这样,以后你们也别来往了。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死缠着她,我就不客气。你知道那个司机最后怎么样了吗?”张潮问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说:

“他等着坐牢吧!这是对他最轻的惩罚。幸好我妹妹好着,否则他休想活着。”

“交通事故怎么能坐牢呢?”我不解地问。

“赶紧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们。”张潮冲着我们喊道。

我的一个朋友不干了,他觉得张潮太霸道了,这时说:

“我们今天还不走了,怎么着,我们就是来消费的。来,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小姐都找来。”

张潮一看,冲着那个男侍应说:

“去,给我把所有的保安都叫来。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到老子这儿撒野了。”

我的那位同学赶紧把那位朋友拉起来说:

“走走走,给子杰给个面子。张总,算了,看在你妹妹的份上,就别生气了。走,赶紧走。”

我也觉得和张潮对着干,对我和欧阳没什么好处,就叫上大家往楼底下走。十几个保安正在往楼上走,那个侍应走在最前面,一看是我们,就对保安说:

“就是这几个人。”

保安顿时将我们围住,我冲到前面喝道:

“我是你们副总张澜的男朋友,谁敢把我怎么样?”

“老子就不信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们又没有干什么。”我的那位朋友还在生气。

这下大概把张潮给惹火了,他冲下来对着他的保安说:

“给我把那小子狠狠地打。骂的,敢在我张潮面前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几个保安就往我们中间冲,抓住我那个朋友就用皮鞭抽。我气愤之极,问着张潮大喊:

“张潮,你不要太过分。你放了我朋友,你要打要骂就冲我来。”

“我告诉你,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但从此以后,不要再碰我妹妹。如果你答应,我就今天放你们出去。”张潮站在楼上冲我说。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说。

“给我打。”张潮说完,那几个保安又打起我那位朋友来。我的其他朋友围上去就和保安打。

“好,我答应你。”我愤怒地说。

我们出来了。我那位朋友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实际上也没什么。走在路上,大家都骂那个挨了打的朋友,是他把整个事情给搅坏了。这时,手机响了,是我妈打的。她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学校里。她很生气地说:

“你现在就回家。”

“我不想回去。”我也气冲冲地说。

“你快点回来,我们都等着你吃饭呢。你爸正生气着呢。”她说。

我只好告别那几个朋友,回了家。

他们已经知道欧阳的事了。是从学校里得知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爸问我。

“已经没事了。”我说。

“我给你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谈恋爱了,再也不要和那个女的来往了。你给我好好学习。”他生气地说。

“不行。她是送我才这样的,我怎么能这样?换了是你,你怎么做?”我问他。

“这……你还嘴硬!”他生气地看着我。

“不是我硬,是道理硬。”我气他道。

他没话可说了。我妈又说了:

“你爸也是为你好。你看,你这一周来听说只上了一节课。你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了。这一次并不是我们打电话问你的事,而是你们系主任给你爸打电话的。我们这才知道你一直不在学校里。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我一想起我的样样事情都被他们知道,就说:

“我不想上学了。”

“那你想去干什么?”我爸暴跳如雷。

“我不知道,反正这个学上着也不舒服,什么时候都被你们监视着。”我说。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听说也不在医院里。”我妈想把话题引开。

“我在学唱歌,我要去唱歌。”我坚决地说。

“学唱歌也要在大学里学。”我爸还是不放过我。

我们的争论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一觉醒来,我就发现过去的一切有所改变。既然欧阳已经好了,我也就不再担心。虽然我答应张潮不再见欧阳,但这只是暂时的,欧阳肯定会来找我的。而那个要包装我的什么破公司我也不想去了。那些人只是些空想家,他们的公司才成立不到两周,可他们连最起码的资金都没有。反正我们任何协议都没有,不用顾那么多。再说,我也不想为他们唱歌。我给那个同学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父母亲是绝对不同意我去当什么歌手的,所以我不能去了,不过,为了表示歉意,我想请他们吃顿饭,就算是感谢他们吧。我们约定在下周吃饭。然后,在我妈的督促下,我洗了个澡。她给我做了顿好吃的,说我这一周来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真的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我还发现,我长了几根胡子,黑黑的,很扎眼。我用我爸的剃须刀将它们革命了。

摆在我面前的还是一条路:除了上学外,还是上学。但是,我一想起张潮对我那些朋友们那样而我好好地,就觉得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欧阳。我应该为欧阳受些伤,我也应该伤痕累累地结束这场恋爱。可我没有,我只是感到心力交瘁,无心做什么。所以我一直呆在家里,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去上的学。

众位客官,请容我喝杯啤酒,抽支烟,再给你们讲述下面的故事。实际上,上面这个故事一直是悲剧,我一想起来就心痛。我不大喜欢悲剧,在我看来,生活应该是一出荒诞剧,无所谓悲也无所谓喜。不过,大家还是喜欢高兴。而下面的故事正好有趣得多,我也爱在别人面前吹嘘。

我能不能先说几句题外话?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错觉,就是当你对现实不满的时候,或者在你无数次的想象和做梦之后,你就发现现实、想象乃至梦境都有些混乱,久而久之,当你无数次地给人描述那些往事的时候,你会在无意中篡改事实,从而使现实成为虚构,而使虚构成为现实。有时候,虚构更能与我们心心相印,而现实则常常令我们难过和失望,所以我们宁肯相信那些虚构的就是现实,而原是现实的便渐渐地成了虚构。

我在很多次给人描述去百乐门的经过时,实际上是这样描述的:

我是一个人去百乐门的,没有任何人帮忙。这是我一贯的个性。我戴了一幅墨镜,并且戴了一顶帽子,穿了西服,像是一位外地人。是一位出租车司机送我去那儿的。他很热情。他说,他认识百乐门的一位大堂经理,可以给我优惠。他和那些保安也很熟,不停地和百乐门的人打着招呼。一位男侍应把我领到了二楼。我要了最豪华的那间。那位男侍应问我要什么服务。我说,把你们百乐门最漂亮的小姐给我找来,直到我满意为至,至于费用,我可以付别人的两倍之多。他们给我领来了十几个,我一个个看着,没有一个能看上的。我让他们重新给我找。我说,我甚至可以给你们付三倍的价格。我把整个百乐门的小姐都看过了,也没有看上一个。那位男侍应认为我在捣乱,叫来了一个什么经理。我说:

“你们这儿的小姐都不怎么样,还称什么百乐门?叫你们张总来,告诉他,我是从上海来的,我也有一家百乐门。”

那个经理立即去叫来了张潮。刚进门时,张潮并没有马上认出我来,还冲我笑着。等他坐定后,才发现是我。他站起来要发火时,我也站了起来,对他说:

“你不要介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才能找到你,我只是想问问你欧阳怎么样了?”

“谁是欧阳?”

“你妹妹不叫欧阳澜吗?”

“哈哈,什么欧阳澜,那是耍你的。她只有一个名字,张澜。我实话告诉你,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只是解解闷而已。”

“你骗我,我不信她是跟我闹着玩的。你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告诉你也没用。是她不想见你。”

“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已经没事了。”

“好,那我请你告诉她,我也根本没有爱过她,我只是觉得那天晚上要不是我身边有另一个女孩子,她就不会这样,所以我是觉得对不起她,现在我放心了,也安心了。我们从此互不相欠。”

“你说什么?原来你是脚踩两只船,是你对不起她,她才会这样。”

说完他叫进了那个经理,对他说:

“叫保安来,把这个人给我好好地修理一番,再放他走。”

立即有两个保安过来要打我,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不一会,又有几个保安过来。我和他们浴血奋战,直到我倒在血泊中。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没有任何人。我发现自己浑身都包着白色的纱布,鼻子里也通着管子。我还活着。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进来了。我问她我伤得怎么样,她说伤得不轻。她问我是不是学体育的。我说不是,不过我喜欢踢足球。她说,怪不得呢,是你过去被摔打惯了,骨头比一般人结实,所以骨头还好,就是一根肋骨可能稍有损伤,不过也不要紧。我问她是谁送我进医院的,她说,听说是一个男的送来的,但他没有留下姓名,他已经预交了很多医疗费。

我想,这个人除了张潮之外,不会有别人。他也许是要用这样的方法让我对欧阳彻底死心。

她问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我说,我当时喝了些酒,与别人打斗弄成这样的。她问我需不需要代我向家人和朋友打电话,我说不需要,我如果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责怪我的,索性等我出去

后再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或者永远都不告诉他们。她问我是不是为女朋友弄成这样。我笑了笑。

她对我很好。我要方便的时候,她就去叫在医院实习的男学生来帮我。她还喂我吃东西。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从她身上带的证件上看出,她叫金子辉。她的名字和她的心一样。

我的手机也不见了,没办法给我的同学通知。不过,我也不想告诉他们。一旦告诉他们,他们就会看到我的这个残样子。

我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七天,才把身上的那些玩意儿全部取掉。医生说我的肋骨也完全好了,现在就只剩下好好修养了。我也可以出院了。

那个神秘的人给我预交的费用真多,我出院的时候,还结余了几千元。我拿着它去向一直照顾我的护士金子辉告别,她叮咛我一定要吃那些药,而不应该吃什么东西。她一直把我送出医院。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应该重重地感谢她,就看着她的眼睛说:

“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她笑了,说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我说,没关系,我等你下班。她高兴地走了。我在门口的花店前坐着等她出来。我想起上次给欧阳买花就是在这家花店买的。真是不敢相信,来看住院的人,最后自己又住进去了。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已是精心地打扮过的,看上去漂亮了很多。我给她要了一杯柠檬汁,让她喝完再走。她坐下来用吸管文雅地吸着。我说:

“我一直想送给你一束花,可是我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儿只有两种花好看,一种是玫瑰,一种是康乃馨。你喜欢单色的花还是插花?插花还可以插上满天星和百合。”

她仔细地想了想,一直微笑着说:

“那你就给我插花吧!不然的话,你女朋友会吃醋的。”

“唉,现在再没有女朋友了。她不会再见我了。”我叹息道。

“你为她伤成这样,她还不见你?如果是我,就是死也愿意。”她说话的样子像是在下决心。

“那你的男朋友对你好吗?”我问她。

“我还没有男朋友呢。”她笑道。

我叫老板给她插了一束花,里面的玫瑰格外显眼。她幸福地抱着它。老板问我要不要卡片。我想起上次给欧阳写的那张卡片,心里很伤感。我要了张,在上面只写了一行:

真正的美是由内向外的,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谢谢!

我们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在里面要了个包间。她看了看那个包间说:

“啊呀!真巧,我给你说,前几天一个病人也请我们到这儿来吃过饭,就是这个包间。”

“也是个男的?”我笑着问她。

“不是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出了车祸,差点没命了,最后竟然完好无损。”她笑着说,“她可真是漂亮,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那么漂亮的女的。”

我一听,差点喊出声来,赶忙问她:

“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有意思啊,她说她叫花木兰。”她笑道。

我一听,如坠雾里。她为什么又取名叫花木兰呢?

“她是不是就是从413转来的那个女的?医生一直怀疑她颈椎可能有问题,会导致她全身瘫痪?眉心这儿有颗痣?”我又问她。

“是啊,你认识她?”她问我。

“那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在她住院的前两天,我真的没见过你。”我说。

“我就是她转过来的时候才接班的。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实习学生在实习,她们走了,我才来的。她们在的时候,我们暂时可以轮休,所以你不会见我了。”她说,“那个女的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什么时候出院的?”我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

“你住院的第三天吧。你还没告诉我她跟你什么关系呢。”她嗔道。

也就是说,我们在一层楼上住了两天多时间,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和她的那些人呢?也难怪,我住的也是一间贵宾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住,病房门的玻璃上也贴了不透明的纸。我又走不动,从头至尾都是金子辉一个护士和几个实习的男生跟我接触,没有人给我说起其它病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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