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猫看见》第7章 来自天堂人间的樱桃 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二天一早,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结婚那年丈夫给她买的花衣服和蓝裤子。该上班还是要上班,该干嘛还是要干嘛,只是到下班的时候,她骑单车经过杂货店,进去顺了一把扫帚。那可不是一般的扫帚,那是用细长的竹签捆成的,专门用来扫沟渠刷污垢的那种。她把它头朝前,与单车横杆平放,拿绳子绑好固定后,骑着它,就像骑着一门大炮,直直地朝樱桃家挺进。到了门口,她支好车架,解将下来,手握扫把,横刀立马,气势磅礴地敲门。正在厨房做饭的樱桃妈应声系着围裙拿着菜刀出来开门,夫人一眼看到对方手里有家伙,马上把扫帚藏到后面去,笑眯眯地问:“樱桃在家吗?找她有事,让她出来一下。”妈妈欢天喜地把樱桃喊出来,说师母找你呢没准有好事。没想到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女儿在门外尖叫。

夫人什么也没说,她已变身为猪八戒,当头对着樱桃就是一耙子。太突然了,樱桃躲不过,脸被刷出了血。如果不是本能地合上眼睛,它们一定会被刺穿,一瞬间她就会成为女瞎子。顷刻,她像一个被猎人射中臀部的小鹿,惊惶地在大街上乱窜。夫人就像个被彻底激怒的刺猬,抡着扫帚满大街追杀她。樱桃妈反应过来后,也举着菜刀跟在后面跑。此情此景,一时成为隔天小镇街头巷尾的头条新闻。你想想,经过这一役,樱桃还能在小镇呆吗?这就是让她泪流满脸的初恋。多可怜呀,刻骨铭心的不是爱情,是羡慕嫉妒恨。假如要她说出一个告别故乡去往移民城打工的理由,没别的,不是那个像猫的男人,而是他那个满嘴蛀牙的夫人。想想那个女人抡着扫帚龇着蛀牙咧着嘴巴呼呼喷着粗气追杀的样子吧,想活就不要留下。这跟海城能不能四季都可穿裙子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来语文老师心中景仰的北方姑娘就是他老婆呀。怪不得叫夫人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如果说语文老师还算爷们的话,就是他敢说敢爱。他课是这么讲的,生活中也是这么爱的。而樱桃,不过是他视野中落在树枝上的一片羽毛。轻轻的,什么时候飘走,坠落,也浑然不觉。

没辙,有的男人就是偏爱轰轰烈烈的女人,好比辣椒吃在嘴里,越辣越刺激;关了灯后,更是越烈越有征服感。所以就是到台商半封闭的工厂里,做了半年每天十二小时的流水线,就是被人蒙骗去做了一年非法传销并失身给中年上线,樱桃也无悔离开故乡。何况刚来海城的农村女孩,经历都是何等相似。门铃终于响了。是那个给她买公爵表的台湾男人。他一个月来两三次,不算多。这也算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台湾男人了。跟阿扁相反,他叫阿圆。

阿扁抠别人豪自己,阿圆其实也一样。但没有办法的是,阿圆喜欢浓墨重彩的大脸美人,骨架大,眼睛大,胸也大的那种。无疑樱桃身上有他喜欢的所有元素,所以他愿意花点钱给自己造一个编外的家。也当是自己在大陆一个小小的行宫吧,来这儿做生意时,光是不用住店已值回票价啦。如果把叫小姐的费用也算上,那更是超值得不得了。

总之阿圆算过的亏不到哪儿去。阿圆快五十了,因为经常打球,身材还是结实的。只是样子不知咋整的,五官撮合一起时,像素非常低。其实他应该感到自豪,因为他的下巴和脸型都很像张艺谋;嘴型、牙齿和皮肤则像冯小刚;头顶则超越了葛优,秃得一根不剩。怎么说,也算是名人明星的多重组合了。名人组合的脸今天很明星地戴了个墨镜。刚从观澜高尔夫球场回来,进门他随手把球杆放到玄关,然后转身掏家伙。樱桃马上叫:“急啥急啥,给家用先,上月的还没给呢!”阿圆转过身,一脸贼笑。才看清他掏的不是家伙,而是裤袋里的一个本子。她松了口气,尴尬地说:“吓得我,你这个死人头,又做市场调查啦?”阿圆是个投资人,年轻时开过皮鞋厂,又做过拉杆箱,二十多年的实业,不敌一场亚洲金融风暴。他的行业莫名其妙被卷进三角债的旋涡,好不容易抽身出来,狗刨式一划一划爬上岸。那个经历让他整整一年做梦都跟比利时南部的滑铁卢有关。

这些日子过去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黯然神伤,直至遇到美国次贷,眼见那么多黑人也大手笔买进房子,那时奥巴马还没当总统呢,简直一点理由也没有。困惑中,他隐约嗅到空气中有金属和血腥味,加上球场和酒桌上偶然捕捉到的一鳞半爪,令他心里很是不安。最后,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咬牙,发狠地把股票和投资用的房产悉数抛售。这一回真是让他走了狗屎运,他撤退时正好是拐点前出现的最高位!百年不遇的国际金融危机狂潮就此跟他擦身而过。这一次,他nnd的终于咸鱼翻生了。人一赢,信心这个贱客就自然加倍地滚回来。那会儿,整个华尔街鬼哭狼嚎,裁掉的精英争先恐后把履历投给香港的猎头公司,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中,脱下西装,摘下领带,穿上人字拖到巴堤雅纵情发泄;那时,阿圆和几个自诩有先见之明的球友笑逐颜开地去了巴拉旺喝酒。无论是泰国政变还是菲律宾动荡,这些都跟他的心情无关。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悲伤的悲伤,狂欢的狂欢。办丧事的人不想知道庆典的欢喜,但开派对的人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世人的悲。房价和股价大跌前已获利回吐,令阿圆现在资金充足。

现在,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过去,百年一遇的谷底就来临,人家的危再度成了阿圆的机,正赶上股票和房产抄底的好时光啊。

所以最近两次阿圆飞来这边,一放下行李,没像平常那样直奔卧室或洗手间,而是夸张地掏个本子出来,像记者,又像市场调查员似的,揪住樱桃问个不停,然后认真地记下一些他认为有用的信息。其实这些信息都是樱桃随口瞎编的。樱桃最烦人家破坏她的计划和准备了。每次只要一接到他要来的电话,她总是计划用什么样的人肉宴来招待他。在这样的角色中,普世就数她最具职业精神了,完全对得起他给的月例。那是必需的。出来混这么久,樱桃深知服务素质和诚信是维系长远生意的根本。

为了长久之计,她甚至不惜重本,飞到韩国把全身装修了一番。

刚才,就在一个小时前,网纹丝袜和蕾丝内裤都穿上了,就差房中间没竖上一根钢管了,一拉抽屉才发现,对自己生死攸关的安全套用完了。

情急之下,她厚着脸皮跑到楼下跟温小姐的男人借来了,现在他却对市场调查的兴趣更大于她身体的探索,真是商人重利啊。

好在,即便是樱桃平日道听途说或从别的男人那儿听回来的所谓资料,也不排除里面可以淘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些对一个不了解海城又想迅速在这儿吃上一杯羹的外乡人来说,总是有点价值的。

樱桃是花了钱养着的女人,她身上只要有能开发的资源阿圆是不会客气的。

一想到这点樱桃就会倒抽一口冷气。台湾人总是算得太精。她终于明白自己是永远算不过他们的。精明是他们的天赋,再加上后天的绵密集训和商场历练,几乎每个台商都滴水不漏。

自然,倘若不是机关算尽,别人口袋里的东西咋就会滚到阿圆的钱包里去?樱桃想要在他拼回来的收获里多抽一点能让她快乐的东西,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完全没门!

说句粗俗不堪的话,就是她一翘起屁股,人家就知道她想拉啥啦。她只能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领受属于她的家用。除此以外,就只有生日礼物和过年红包了。家用是港台人发明出来的土话,原本指在外工作的老公给操持家务的老婆每个月固定的家庭开支,后来成为老公给老婆钱花的代名词。樱桃和她的同道中人一样,把包养费说成家用,听起来要顺耳得多,它带有浓烈的家庭温馨和谐味道,也算是那种酒店如家的服务精神吧。

与狼共舞时,他吃定你,还是你吃定他,细节决定终极行为。

徘徊在恍惚与浪荡之间,樱桃有时会认为自己是能掐准时机,运筹帷幄的御女。

亲热了几把,阿圆在沙发上舒畅地坐下,顺手抄过茶几下的杂志和报纸乱翻。见樱桃擦完嘴巴出来,他问:“最近你们本地报纸和电视的房地产广告多不多?”“我不太留意,我只看娱乐版……对了,想起来了,是挺多的,经常厚厚的一叠,全是卖房子的广告!我看也不看,全扔了。”他接过她沏好的日本煎茶,喝了一口又问:“你身边的朋友最近买房子的多吗?”“没有了,她们的钱都被股票套死了,说房子还会跌的,要观望。我这儿的租金倒是涨了,大家都烦死了,物价还是没跌啊,不做房奴也得做菜奴,网上说豆你玩,蒜你狠,姜你军的,就是说所有的食材配料都突然涨价,不知是人为的,还是真的失收。我正想问你呢,所有的东西都在涨呀,你的家用会不会跟着涨嘛?”她一边说,一边坐到他的膝盖上,歪起脑袋,脸凑过去,吊起眼睛谄媚地睨着他。阿圆顺着大腿摸上去,猥琐地说:“你这东西也要跟着涨吗?”她耶了一声,抽出他的手,挪开腿,人却不走开,继续往他怀里黏,撒娇道:“你不是说我旺你的吗?你也要旺我啊。”阿圆说:“好,原来的基础涨百分之十吧。”樱桃不悦:“公务员的工资都涨了,你这个涨幅都抵不过通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