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猫看见》第6章 来自天堂人间的樱桃 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关键词:****重塑;上邪;御女;斩仓

夏天的海城像火炉子一样热,十点到下午四点这个时候,如果家里没有空调,那感觉就像被煎的鱼一样难受。这个时间,喵星人只能伏在朝海那边的小叶榕或梧桐树下,否则,海城的毒阳不用上架也可以像bbq一样把我烤死。我知道,晚上凉风起时,紫荆花园外那条马路边的烧烤摊,有时烤的还真是喵星人的肉。当所有孜然、辣椒和味精涂抹到用一根竹签串着的那四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儿时,管你是名厨还是著名食评家,吃到嘴里的是啥能辨得清吗?你如果想吃羊肉它就是羊,你如果想吃牛肉,它就是牛。它甚至可能是一只流浪狗的屁股眼。

这个季节,为免中暑和被人抓了去烤,我还是尽量低调些,呆家里。呆家里不光实在,还养眼。樱桃每天都像练哑铃一样,不穿衣服在厅里晃来荡去摇着她那对不久前在韩国整过的****。

女人都是天生虚荣尤物,以前装腔作势,现在装腔作势,都逃不过一个“装”字。相处时间长了,我对樱桃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她曾经是天堂人间的妈咪。天堂人间,海城靠香港的地方有一家,北京靠天安门附近也有一家,但最后都被取缔了,所以她只好呆在家里,靠老客户的交情养着自己和我。所谓妈咪,是港澳台的叫法,明里是小姐们的经理人,她们的带头大姐;暗里跟旧社会的老鸨差不多,就是拉皮条,抽佣金的,形式、手法和规模随时代不同有了进化,在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她们活得坦然,被视为职业经理人。小区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樱桃从前的身份。她老跟别人说自己是个退役空姐。“退役不是因为我老了,是飞累了呀。”她对人微笑着说,并下意识挠挠右额前的一绺头发。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她撒谎或心虚的时候就这样。其实海城才不管这个。紫荆花园更是,只要你不欠管理费,所有保安都会对你投以尊敬的微笑。

很多妈咪之前都是做小姐出身的,但樱桃不承认。她跟她亲姐姐发誓,她是一步到位,从没坐过台、买个钟、出过街的。

我爬出来,从门缝里偷看她,只见她闭上眼睛,用海盐把自己泡着。

可谁会相信没在基层打过滚,不了解市场,就扎进管理层的呀?干部提拔都得有个过程呢。岁月催人啊,做到三十岁还不晋级的话,就是脸皮厚不嫌丢人,竞争力也被长江后浪们大大削弱了。

樱桃手下的那些小妹,十七十八就抛身出来做了,有的还是在读大学生呢。别看不起她们,人家上班开的车比开工厂的开餐馆的小老板,甚至那些来光顾她们男人的车还要高级。樱桃那一组,开宝马的女孩就有两个。所以,樱桃常常对楼下的温小姐嗤之以鼻。她在电话里对她姐樱花说,自己手下的女孩光是一天就能挣楼下女人一个月的钱。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一天,是一晚。而且,为这一个月,楼下的温小姐得花多少心思啊。樱桃说:“我的姐呀,散兵游勇跟有组织有纪律培训出来的专业人才就是不一样!”樱花在那边没吱声。在老家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樱花并不认同妹妹的职业,但她天天被老公暴打,所以毫无说服力去说服妹妹像自己一样老老实实地嫁个男人。

樱桃嘴上老说要雇人干掉姐夫,但樱花前一晚被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早上又爬起来贱贱地给老公做早餐,然后两人又睡在同一张床上,她怎么下得了手?真的雇人杀了姐夫,只怕姐姐会跟她拼命。两姐妹在老家的县级市都算长得不错,同一个母亲同一根脐带,却各有各的命。人家李嘉欣跟她姐就不同,到四十高龄还分头嫁了个富豪。看来不是命好,是人家祖坟风水好。樱桃在姐姐面前不忌讳自己是个妈咪,是因为姐姐老挨打。就凭这,樱花五十步就别笑樱桃一百步了。何况樱桃觉得自己生活质素高多了。她经常拿钱接济姐姐一家。姐夫不喊打喊杀的时候,她回老家会给他带原装进口的万宝路和一大堆男人撂下没带走的名牌t恤。

现在,天堂人间被查封,树倒猢狲散,她从一名职业经理人变成了单打独斗的游击队。也好,不喝酒不伤肝,只献身不献胃。客人也从松散变成固定,集中火力对准一二个,挣钱当拍拖,也不失为安逸。虽然她现在也属散兵游勇,怎么说都在专业场所呆过,属于学院派,如今在野了,落草了,也算是个专业人士吧。即使被包到户,打游击了,论职称待遇也顶得上是个游击队长吧。乐得个上不管下不带的,小姐是自己,妈咪是自己,老板也是自己,一脚踢、一条龙服务,好处多多,自由度大,不用上缴更不用上税。樱桃虽然卑视人家楼下温小姐,但这天,她发现安全套用光了。

接了台湾男人阿圆的电话,人马上就到,她只好硬着头皮下去借。估计温小姐各种型号都有吧。可惜,温小姐不在家,她的同居男人穿着短裤,光着上身出来开门。称他为她的男人,是因为不知道他是温小姐的老公,还是温小姐的男友。樱桃有点尴尬,但情势所迫顾不上了。“温小姐不在呀?”男人尴尬地笑道:“不在,出去帮人做美容去了。”一直以来,温小姐都说自己是个上门服务的美容师。晚上接客累得还不够吗,白天还工作?樱桃心想,人家就是比她敬业。刚戴上假睫毛的樱桃眨了眨眼睛说:“真不好意思,我男友突然回来了,他是个船长,刚出海回来,临时临急的,想问她借个雨衣用一下……”樱桃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自己不是退役空姐吗?不配个飞机师,也得配个船长。船长一出海就是数月半年的,憋得慌,也合情理。“雨衣?外面下雨了吗?我给你拿把伞吧。”居然有人不知道雨衣是什么!温小姐的男人不知是憨厚,还是装傻。

樱桃哭笑不得,你才要伞呢,你要一把大大的绿伞,才撑得住不想看见的一片天。她跺跺脚:“哎呀,就是你们男人用的外套,l号的,均码也行!”说得像跟打劫似的急促和强势,就差一句——少啰嗦,快点拿来!男人一拍脑袋,马上转身去拿。她探头进去,这才发现里面是分了几个独立单间的,并不是房子原来的格式,而且有一条公共通道。房子是板间的,隔音很差。樱桃留意到,温小姐的男人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她忍不住撇着嘴笑了。在滚滚红尘里混得刀枪不入的她,对这样的格局也难免不生出微妙触动。住最里的人,可以是领导,但绝不是门卫。雨衣拿到后,樱桃谢过,回身坐电梯上楼。她仿佛又嗅到电梯里仍氤氲着温小姐的体香——那种兑多了酒精的杂牌香水,混合了少许狐臭的味道。樱桃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捂着的薄而硬的小塑料包,眉心皱了皱。

脑里甚至泛起温小姐很矮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宽阔的脸——她倒是懂得拿左右两抹头发虚掩着方形的腮帮。印象中温小姐走起路来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脯,她从不嫌弃自己,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的确,再怎么糟,她也是他的宝贝。包括父母。一个人无论长什么样,干什么事,都是父母和疼爱自己人眼里的宝贝。温小姐也不容易的。毕竟是同行,樱桃骤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别以为欢场女子无真心。曾几何时,樱桃也是春心荡漾,爱情像沃野青葱疯狂勃发的女生。那是她老家的语文老师,现在估计还没有退休。他教高三语文,那年他多大她竟不知道。因为爱读古籍,他近视得不轻,戴一副黑框眼镜,侧看玻璃镜片有两个并排的书名号。据说他牙齿很白,笑起来像一只猫,这一点我很不屑。如果他像猫的话,起码得有点像我这样帅气逼人的说。樱桃现在仍爱看小说和文艺片,就是受她老师的影响。据说语文老师讲课非常精彩,口若悬河,唐诗宋词倒背如流。最为打动她的一节课,是汉乐府诗词。

他琅琅吟诵:“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说上邪就是天啊。他说古人甚至现在,不少男性都喜欢少女初恋时是含蓄的羞涩的,唯独这首民歌中的女子,因为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北方姑娘,她就是敢于泼辣地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大胆表达。“在远古的东方,这是颇为出位的事情,其实这样的女子最讨人喜欢……”语文老师并不知道在讲课时,把自己的个人情怀也带了进去是件多么要命的事。这无疑等同暗示,鼓励樱桃课后立即泼辣而为。她写了一封表达自己暗恋和崇拜了他一年多的情书,内容可谓《上邪》的现代版,还在信封放进一朵白兰花,夹在交给他的作文簿里。这是她第一次给男人送花啊。她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知道那个长得像猫一样的语文老师到底有没有家室。勇敢是那个年龄的通行证,霸道是她心中爱情的代名词。没想到这下惨了。语文老师把作文簿拿回家,在灯下批改时,老婆端着碗红薯糖水送过去。沉醉古文的他喜欢把老婆叫做夫人而不是河东,他骨子里就是那么拒绝现实,热衷矫情,老婆给他倒杯冷水,他也睡眼朦胧认定这就是红袖添香。那就叫夫人吧。夫人一不留神看到了樱桃写给她老公的情书和白兰花,看到樱桃在信中说爱他太浓,浓不可释,非他不嫁,她嘿嘿一笑,露出满嘴蛀牙。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