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早已黑了。青荇从外面一个人回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路旁亮着黯淡的灯光。爸妈应该还没回来。二楼张宇航的房间亮着灯，他每天看书都看到很晚。

他在短短的这几个月里，就表现了惊人的天赋：第一次考试，他的总成绩全年级第一，获得了全额的奖学金。接下来刚刚结束的数学物理竞赛中又获得的全国的一等奖！

这个表情淡定很少说话的家伙，居然还这么厉害。估计是遗传基因比较悍吧。

最近很多女孩子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都是他了。没办法，成绩好也就罢了，偏偏还长的那么祸国殃民。

关于对他的印象，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的说他对人根本就视而不见，目光冷冷的穿过，仿佛只看见空气。

有的说当他凝视你时连魂儿都要快乐飞了。

有的说他身上有一层蓝冰呢，他的唇线总是冷漠得没有任何弧度；也有的说不对不对，他笑起来远黛般美妙，如溪流上跳动的阳光般清澈又温暖。

被冠之以天才，帅气，骄傲，冷漠，种种溢美之词的少年

不论他是在操作台上认真的制作着模型，还是坐在操场边寂寂的看着夕阳——

他的身上总会吸引来无数的目光，留恋着，缠绵着，甚至能听见目光燃烧的“噼啪”的声音。

就连李老头五年来露出那璀然一笑，也被描述得惊心动魄。

张宇航参加了被称为纳粹魔鬼的mrli的航模小组，那老头是中航院退休的老科学家，以讲课枯燥深奥天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著称。他第一场考试就以航模小组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让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露出了满意的笑。据说除了五年前毕业的被称为“神话”的风学长外，这是这老头露出的第一次笑。

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参加全国的航模大赛了，他会不会又一次获得令人瞠目的成绩呢？几乎没有人会怀疑。

一夜之间全校的女生仿佛都爱上了宇航知识，大家茶余饭后课间课上谈论的都是神几神几涡轮发动机气旋气流……当然最后都是归结到那个新来高一乙班的张宇航身上。

最近图书馆里的关于航空的书都被借了个精光，谁都想能和他找点共同语言，搭讪上几句，起码也装模作样的拿那么一本专业书，渴望能引起他的聚焦。

青荇走到二楼，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一定是张宇航在里面洗澡。他的门没有关。噢，到底是乡下来的孩子，不懂得保护隐私，看我，只要一出房门，不管家里有没有人，都要把闺房锁的严严实实地。她想。一眼瞥见桌子上有一个飞机模型，于是好奇的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摆的各种各样的飞行器模型和零件。她拿起一架，是一架客机，乳白色的机身，上面写着a——380蓝色的机翼，机身下还有几个精致的轮子，机身里还装了一个绕着线圈的看起来挺复杂的发动机，模型十分好看。

还有一摞一摞的厚厚的书。青荇拿起一本，咋了咋舌头：好沉哦，掉到地上能砸个坑。书名是《流体力学与空气动力学基础》。她挨个的拿起一个个大部头：《飞行器动力学》，《机械设计》《自动控制理论》《空间制导控制》。光看名字就头晕。这书都有勇气看，真是佩服死他了。

他一方面一定是真有天赋，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努力，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她有些不能理解，他如此的拼命，到底是什么精神力量支撑的。

她随便翻起一页，里面划了重点做了笔记。奇形怪状的符号和方程反正是一点也看不懂。啧啧，啧啧。可是，在那一个个冰冷生硬的方程旁边居然偶尔会冒出一个个吐舌头挤眼的小人头像。青荇“噗哧”笑了，这个家伙还真有趣。

这些模型都是他组装的吗？真漂亮。

在桌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相框，于是好奇的拿了起来。镜框擦的很干净，里面是个女孩子，大约有十一二岁，软软的长长的头发，玫瑰花瓣一样粉红的小嘴，穿着一件公主裙，抱着一个毛绒娃娃，看起来象天使一样美丽。

照片边写了两个字“小优”。原来她就是小优，张宇航桌子上唯一的照片就是她。每次写作业累了，都会抬起眼来，看看她吧……这个角度正好呢。睡觉前，他会不会拿起她的照片，然后温柔的微笑，道声“晚安”？青荇趴在桌子上，出神的看着镜框里那张笑的像天使一样的女孩。

然后她就听到了脚步声，想出去，但来不及了，只好瞪大眼睛，看着张宇航揉着头发走了进来。他看见她坐在屋里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本能的用毛巾遮一下身子。

拜托，青荇翻了下眼皮，瘦了吧唧还未发育的身体有什么看头？咦，奇怪，他身上……那是什么？

他戒备的说：“你，干嘛？”

“不干嘛，这是我家，我想上哪就上哪。”

“不要总是提醒，看我不顺眼可以让叔叔阿姨赶我走啊。”他继续用毛巾擦着头发无所谓的说。

她气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算了，懒得理你。嗳，你身上那是什么？”

“什么？”他正背对着她穿衣服。

她好奇的靠近，他背上有一道道发白的隆起的……伤疤！她不禁抽了口冷气：伤疤是那么深，像是被深深犁起的土地，还有一条像蛇一样一直蜿蜒到脖颈！她曾看到他的脖子上露出这个东东，还以为他是耍酷刻的一个蛇形纹身，没想到竟是一条伤可及骨的伤疤！那该多疼啊。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伤疤。他惊讶的看着她，发现她的眼圈都红了，心想这丫头同情心还真是泛滥。

“这是怎么弄的？”

“打的啊。”他不以为意的说，穿上了衣服。

“谁这么狠心？！”

“……”他眼神漠然的看看她，开始扣扣子。

她闷闷的看看他。他，总是有着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疏远。冷漠。

青荇拿起一本书，翻开，第一面是个飞机的彩图，后面是十几页的文字介绍和结构图，一看头就开始胀了。

“你的理想就是以后做个航天专家吗？”

“是。”

“为什么？看起来很枯燥耶。”

他开始摆弄桌子上的零件。

青荇继续不耻下问：

“这东西这么枯燥你不觉着烦吗？”

“嗯。”

青荇蹙起了眉：他说话，都这么减省吗？

可是，也许……他并不喜欢吧。谁会天生喜欢这样枯燥的东西呢？

“李老师出的卷子，你好像考了满分吧，据说只有五年前的风学长考过一次满分。”

他没说话，低头接着工作。

灯光下，时针静静的滑过。

“如果……他们还在，该有多好呢。”突然停下来，轻轻的说，仿佛自言自语，眼神有些向往，唇边露出了笑。

嘻嘻，臭小子，看起来挺酷的，心里还是免不了骄傲吧。

“他们是怎么死的？”

“谁？”

“你爸妈。”

“呃？”他突然呆掉了，如五雷轰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像个白痴一样的看着她，呆了半天，才说：“是啊……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