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横穿了城边路，到了这一边就属于棚户区的地界了，从道路两边的建筑已经能分辨出些许差异，对面的沿路建筑多是楼房，虽说也不高但错落有致，而且放眼望去，还是能依稀看到不少的高楼大厦的影子，而棚户区这边就显得很平坦了，沿路的商铺以平房为主，建筑外表也老旧的厉害，墙皮脱落，屋瓦缺失比比皆是。

无论多么繁华的大都市，其间总是有着一些有碍大体的阴暗角落，这棚户区位于申市的城郊结合地带，驱车向南五公里便是郊区了，而去往城区的方向却被一条大江支流阻断，正因为它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所以这里的经济发展偏于落后，周遭除了一处码头外，大多都是些个体经营的手工作坊，没有工业的支撑导致这里的原有居民收入低下，久而久之年轻人都慢慢离开了，前往收入更高的市区工作或者购房落户，只有老人们依旧留守在此，毕竟这里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祖辈流传下来的家业。

地域有贵贱之分，这人自然也分三六九等，有钱的人在市中心住花园别墅，普通家庭买房住楼，而穷人们当然也有立足之地，这棚户区有着大量的老房出租，价格实惠，生活成本低廉，因为这些优势，这里渐渐成为穷人们的集聚地。

应无凡和小雨走过一段街道，折转后又路过一片乱哄哄的菜市场，渐渐远离喧嚣之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样式古朴又有些残破的水泥桥梁。

“户郭桥”，据说它建于民国时期，是最早链接起棚户区的桥梁，正因为它堪堪踏入古建筑行列，为了保护它，所以不允许车辆通行，只有行人以及自行车才给予通过，这道桥也是两区之间的唯一捷径。

走在桥上，不时有行人以及自行车与他们擦身而过。这里江风袭人，在闷热的季节里让人舒爽，若不是日头未落，想来早已人满为患，成为纳凉的好地点。

应无凡显得享受，张开手臂任由江风肆意全身，而小雨则有些拘谨，双手按压住自己的裙摆，巧步青莲，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回家的步伐。

“小雨，要不要吹吹风？”

“嗯。”

两人趴着桥侧厚实的水泥护栏，眺望着混混黄黄的江面。

“真爽啊！”应无凡感叹一声，好动的他就着护栏做了几个俯卧撑，回转身倚靠在护栏上看向小雨。小雨面朝夕阳的容颜显得那么楚楚动人，乌黑健康的长发迎风摇曳，发丝在光线的映衬下泛着靑濛濛的光泽，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轻轻触碰小雨的脸，将一丝挂在她唇角的秀发拨开，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小雨，你真好看。”

红着脸浅浅一笑，小雨将下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无凡，还记得小时候吗？每到夏天，我们也经常来这里吹风，那时候真的好有意思。”

“还好吧。就这座桥，咱们一年起码好几百个来回，有意思肯定是谈不上的。”应无凡冲着小雨坏笑，“当然，关键是没什么难忘的回忆，你说是吧？要不……”

小雨抬起手臂，纤纤手掌迎着江风缓缓扭着，仿佛在感应江风的力度，她答非所问，“无凡，昨天我做了个梦。”

“梦？什么梦？有我吗？”

“嗯，我梦到了你还有奶瓶，还有很多同学，我们一起去郊游。天很蓝很蓝，云很白很白，郊外的草地像绿油油的毛毯，很软很柔，我们在草地上采花，追逐蝴蝶。大家还会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好开心好开心。”

“原来梦到去郊游了，嗯，听上去还不错，还有吗？”

“后来，你们男生们负责出去找食材，我们女生开始准备做饭，你还抓了一条好大好大的鱼回来，我们花了好大劲才把它煮熟，大家都吃得开心极了。最好笑的就是奶瓶了，他吃的最多，肚子又大又圆，像个皮球，呵呵……”

应无凡耸耸肩，“好吧，听着好像过家家似的，你们女孩子的梦果然挺无聊的。”

小雨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已经结束了？”

小雨摇摇头，停顿了一下说：“天突然变了，变得很黑，满天都是乌云，闪电轰隆隆的响，但没有下雨。风，刮起很大很大的风，树叶吹的到处都是，我睁不开眼睛……”

小雨转向应无凡，她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发颤，“当我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却发现大家都消失了。我，我大声的呼喊，但没人答应我，那里只有孤零零的我和满片荒芜，还有光秃秃的树干。无凡，我觉得好害怕，我……”

眼看小雨的泪水就要落下，应无凡不知所措，“我去！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傻瓜，不就是个噩梦吗？那都是假的，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说个梦都能走心。真是的……”

小雨突然破涕为笑，抹了一下泪水，“我没事，你说的对，那只是一个梦。”

小雨笑中带泪的面容渐渐平复，然而看着应无凡的眼神却变得灼烈，又有些深远。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长长的睫毛合起，小雨摇了摇头。

应无凡皱眉，“我说小雨，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无凡，我想问你件事。”

看着小雨极认真的表情，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你是不是生病了？有事就问呗，干嘛搞得一本正经，是不是最近读书太多，给读傻啦？”

拨开应无凡的手，小雨问：“无凡，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热？”

“废话，这么热的天谁不热？”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种热，是身体觉得很燥热，对，是燥热，体内的燥热。”

“啊？”应无凡表示不理解，他觉得这问题很可笑。

“有没有？”小雨追问。

“噢——有！我想起来了。”

“真的有吗？”

应无凡一脸坏笑，“当然有了，我每天晚上都很燥热。我有时也做梦，尤其是梦到你的时候，身体就特别特别的燥热，热的不得了。”

小雨怔怔地看着应无凡，秀丽俊俏的面容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仿佛在三九严寒中冻僵了脸，推开应无凡搭在她肩头的手，一言不发默默地走了。

应无凡挠挠头，“诶？这是生气了吗？小雨这丫头竟然也会生气？有意思。”

“小雨，等我！”不及细想，应无凡急忙追了上去。

……

走过了户郭桥，这才算到达了真正意义上的棚户区，走在一条半宽不窄的煤渣路上，左侧是嫩绿的稻田，郁郁葱葱占地颇多。棚户区中的原住民多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而如今留守的又以老人为主，已无力耕种的老一辈会将田地包租出去，所以租田种地也是许多外来人口的一份经济来源。

煤渣路的右侧是样式各异的建筑，有商店、工厂、仓库，甚至有简易的窝棚，事实上这些杂乱的建筑只是被冠以了标识，而它们的本身却有着一个统一的称呼，那就是民房。这些建筑都是由早前的民房改造扩建而来，因为这里没有太多的管制，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建筑群，穷人们在这里工作，生活，养儿育女，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棚户区中只有一条像样的丁字路，也就是脚下的这条煤渣路，这条东西走向的煤渣路分割开农田与建筑，而南北走向的另一道路将棚户区的建筑群再次一分为二，人们管路东的区域叫“户东”，另一边就叫“户西”。

小雨的家住在户东，她的母亲在这里的一家纸盒厂上班，父亲是一名钣金工，因为收入还算稳定，她们家租下了半栋两层楼的民宅，一楼是他父亲开的修补店，谁家的锅碗瓢盆开了洞，都可以找他修，二楼才是她们的家。

花了二十来分钟，应无凡和小雨走进了一条由青石块铺就的胡同，小雨的家就快到了。

这一路上应无凡像个保镖一样跟在小雨身后，并没有和她说什么话，一来是因为小雨好像有点生气，而他并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主。二来是因为之前和小雨有约在先，给她时间考虑交往的事，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不吭声，给她个清净好好考虑。可眼看着就要抵达目的地，就不能再这样保持沉默了，心中的那份期待让他伸出了手。

拍了一下小雨的肩，应无凡一扭身绕到小雨身前将她拦住，歪着头左也看看、右也看看，好奇地问，“小雨，你这是在生气吗？”

“没有。”小雨微微摇头。

“哈！我就说嘛，我家小雨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小雨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

“那个……咳！”应无凡清了清嗓子，“我说小雨，这马上就到你家了，我刚才问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给我个答复吧！”

“无凡，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