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终于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我不知道。”

苏恪有些急了，“为何会不知道？”

“苏恪，我记得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人间世事无常。”白璃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皆是无常。我们不知道自己日后究竟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更不能预见自己的死亡。或许我今日答应你，明日却突发意外，那算不算违背诺言？”

她顿了顿，接着道，“南疆人素来最重承诺，如果无法践诺便不许诺。更何况，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既然有那么多的未知，我们把握当下就好，不是吗？”

苏恪不想逼她太过，于是点了点头，“若是能把握当下，也是好的。”

说完，他扬手挥了一鞭，带着白璃进了罗江城。

罗江城，顾名思义，是依罗江而建的城池，与对面的云罗城隔江相望。他们此去南疆，这是必经之路。

苏恪忍不住在心中思量，上一次那些刺客失了手，那么绝对不会放过现在这个好机会。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动手。但至于用什么手段嘛，难说。

想到这里，苏恪暗中吩咐了躲在暗处的手下，让他们加强警惕，随后便带着白璃住进了罗江客栈。

这罗江客栈依江而建，江风阵阵，倒也让人觉得怡人。

两人赶路累了，于是叫了一些吃食，正准备让店小二送到客房去，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苏恪和白璃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客栈门口毒打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身量单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看起来格外可怜。

白璃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看那挥鞭的女子身形肥大，下手的时候可是用尽了全力。如果再这样打下去，那小女孩怕是不死也要残废。”

苏恪低声问道，“你想救她？”

“是。”

“那就救吧。”苏恪淡淡地道，“可是很多时候，人只有自救才是真的能得救。”

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白璃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那小女孩实在是太过于可怜，所以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大步走上前，“住手。”

闻言，那打人的女子停了手，怒气匆匆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管我的闲事？”

“你再打下去就会出人命，到时候免不了会吃官司。”

“吃官司？”那女子大笑起来，“你可知晓她到底什么身份？”

白璃，“不知。”

“连这都不知道，何必强出头？”那女子道，“她是我买回去的奴隶，要打要杀都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

白璃仍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苏恪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在大宋，有钱人家总会养上一些奴仆。所谓仆从，就是花钱买回家，但是有户籍，所以主子不能轻易处理。但奴隶不同，他们没有户籍，也就意味着主子可以自行处理。

白璃道，“既然她是你买回去的，那我给你双倍的银子把她买了，你意下如何？”

“双倍银子？”那女子道，“若是以前的话，这笔赚钱的生意我肯定是要做的。但现在嘛……”

她顿了顿，看了那小女孩一眼，目光凛冽，“你就是给我十倍的银子我也是不卖的。因为相比之下，我觉得天天折磨她更能让我痛快。”

白璃怒了，“她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你为何要如此待她？”

“孩子又如何？”那女子冷冷地道，“她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非投身到自己那个贱人母亲的肚子里。我没有把她卖到烟花之地就算好的了，还不能每天打几下吗？”

正说话间，那受伤的小女孩已经爬到了白璃的脚下，嚎啕大哭起来，“漂亮姐姐，你救救我吧。如果我再跟夫人回去的话，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话音刚落，苏恪缓缓地问道，“她为什么打你？”

“这……”小女孩有些为难地看着白璃，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但苏恪却接着道，“你想要我们救你，就得说实话。”

“公子……”小女孩终于开了口，“我母亲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我们母女原本过着平淡的生活，哪知道父亲有一日突然暴毙在我们的院子里。再后来母亲被人判了毒杀父亲的罪名，我也被削了户籍被人伢子售卖。”

“没过几日，夫人，也就是我父亲的正妻买了我。从那以后便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实在是太痛苦了。你们看……”

言罢，她便撩开了自己的衣袖，手臂上全是青紫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伤痕重重叠叠，让触目惊心。

苏恪转头看向那打人的女子，问道，“所以你买这小丫头回去究竟是为了报夫君之死的仇恨，还是为了泄自己心头的愤恨？”

那女子大笑起来，“我夫君死了才好，我又有什么仇恨可报？我买她纯属是为了泄愤。想当年，我夫君是靠着我娘家的帮扶才有了后面的好生活，哪知道日子刚好一点儿他就学着养了外室，这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天真是有眼，让那外室毒死了他。而他们的女儿，却不得不日日在我身边受折磨，这就是报应啊。”

“报应不报应再说。”苏恪道，“我夫人今天一定要从你手中救下这个女孩，你开个价码。”

“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丫头你哪怕给十倍的银钱，我也不卖。”

“是吗？”话音刚落，苏恪手中的长剑就出鞘，放在了她的颈脖之上，“这样的话，你还卖不卖？”

那女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恪微微一笑，“你的身上虽然穿着绫罗绸缎，但配色俗气。头上满头珠翠，无一不想昭示自己家中的富贵。你这样心思的人，不过是富商家中的女儿或者夫人罢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者为下品。就算现今宋国大力扶植皇商，但商者的地位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与其让我猜你是什么身份，倒不如猜猜我是什么身份。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肯定会开一个合适的价码，把这小女孩交到我夫人的手上。我数到十，你便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

“一，二，三……”

苏恪虽然身上只是穿着简单的衣衫，但他手上的那把宝剑却不是俗物。而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更是让人不忍逼视。

这样的公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家世不俗。识时务的人，绝对不会与他为敌。

等他数到“十”的时候，那女子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不过是一个没有户籍的小奴罢了，我送给公子和夫人就好，哪里还用开价？”

苏恪道，“我们不吃亏但也不占别人便宜，这小女孩是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二……二十两。”

“那就按我夫人所言，给你双倍的银子。”

言罢，他便从怀里拿出四十两银子，直接扔到她的怀里。而白璃则扶起了那小女孩，回到了房里。

白璃吩咐店小二送了热水进屋，让那小女孩好好地洗了洗，随后便替她擦药。她身上有太多的伤痕，看着白璃心里堵得慌。

“你叫什么名字？”

“叶清霜。”

“倒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白璃道，“清霜，我现在要替你擦药，可能会很疼，你忍着一点儿。”

“好。”

整个过程中，清霜眉头紧皱，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齿，愣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她那个样子，白璃打骨子里佩服。

这药是白泽亲手配制，效果很好，打也很疼。在她的记忆里，有一次她从树上摔下来划伤了小腿，哥哥给她擦的就是这个药，疼得她嗷嗷大叫，怎么清霜这小丫头忍耐力就这么好呢？

擦完药以后，苏恪敲响了房门，“白璃，来我房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