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所有都归于平静了，羽箭，落石，各种味道难以忍受的恶臭，中间有一回他失掉了脚下的支撑，直直往地下落，落了好久才停下。在羽刃的保护下他可以免受伤害，只是完全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地。

他小心翼翼将羽刃撑开一条缝。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看到东西了。周围是粗糙的岩壁，狭窄的甬道在身后堵住是一条死胡同，在他面前不远处分出一条岔道。他伸手摸摸岩壁，有点潮湿，冰冷，是真实的岩壁而非魔法产生的假象。他先是回身研究身后堵住通道的岩壁，轻轻敲了敲，声音沉闷，说明它很厚，没藏着什么密道，也没有魔法附着的痕迹。

往前的两个岔道，一条远远望着漆黑一片，望不到尽头，另外一条在不远处就透着微光。他朝着有光的一段看了一会，一步跨进漆黑的通道。

这一步踏出去，周围再次回到了混沌模糊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车尔尼心里一惊，退后一步，所有的幻象消失，他再次回到那段普通的地道里。

他试着走向另一条通道，没发生任何异常。走了不多远，他就看到一个狭窄的窗口，透过那个窗口能看到天空，这居然是一条离开的路。

以各式各样的方式闯进“坟”的鹰眼卫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千年以来车尔尼是第一个。他从窗口里挤出去，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他脱身的这个窗口离地面很近，并排着修着三个，像是地窖的气窗。左手边有一排四间房子，墙上挂着些晾干了的鱼和肉，屋顶有炊烟，有人住在这。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露出来一个年轻人的脸，对于车尔尼的突然出现他起先表示出的是困惑，当他看到车尔尼手上的魔纹手套的时候，突然缩回了屋里，把门重重关了起来。

车尔尼跃起朝门扑去，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门板突然片片碎裂，从门里飞射出几支没有柄的短刃，末端连着极细的丝线。飞在最前面的两支短刃上缭绕着雷光，情急之下车尔尼只能伸手去抓。

雷光被他手上的魔纹手套按熄了，锋利的短刃也划破了他的魔纹手套，在他掌心拉出一道血痕。后面的几道短刃在他身上划了几道口子，车尔尼赶紧后退几步，他的魔纹手套等同于被毁掉了，月华水镜短时间内也不能再次使用，他现在差不多是手无寸铁，总不能依靠吟唱的方式去对付一个永生人。那个年轻人重新出现在门内，短刃在丝线的牵引下返回，在距离年轻人手臂不远的地方漂浮着。他那是一双形状很少见的魔纹手套，以车尔尼的见识一时间没认出来是什么。

他没有继续展开攻击，只是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我没兴趣搅进你们间的恩怨，同样也没什么野心，所以能不能放过我？”

车尔尼愣了一小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袭击他是因为认错人了？但起因明明是看到了车尔尼这对有明显鹰眼卫纹饰的魔纹手套。车尔尼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慢慢将双手举起来以示没有敌意，说：“误会，我只是从这里经过，对你没有敌意。”

车尔尼能看出来他在犹豫，对车尔尼的话半信半疑，这时候不能给他留太多时间去考虑，车尔尼手依然举着，慢慢朝墙边退过去，“很抱歉闯入您的家中，我马上离开……”他退到墙边，看那个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翻身跃了过去。

院子里的洛亦其垂下手，八片飞刃重新嵌进魔纹手套的凹槽里。他看着碎了一地的门板，苦恼地挠挠头。

车尔尼在末予城的大街小巷上狂奔着。

真是令人惊讶。这个人应该就是不久前被“坟”救走，导致他属下五名外卫死亡的那个永生人吧，但听他说的话，似乎他并没有加入“坟”。

无论他是否是“坟”的一员，鹰眼卫都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因为他还是永生人。但现在的状况对鹰眼卫有利，毕竟这样一个即便拒绝了“坟”的邀请，依然如此棘手难以对付的永生人，万一他在未来改变主意重新与“坟”走到一起，最终会创造出一个何等恐怖的怪物……

一定要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消灭他。

他赶回了鹰眼卫的巢，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鹰卫左卫“鹰眼”，浅凫徽大人正在那里。她看起来很年轻，实际上年龄也不大，但在鹰眼卫中的资历却比车尔尼要老很多。这位大人从三岁起就是鹰卫，某种意义上很难理解，但却是事实。在今天，左卫鹰眼，她实际上统领着整个北羽地区的所有鹰眼卫成员。车尔尼之前报告的紧急状况惊动了她，亲自来到末予城中坐镇。

听完了车尔尼的最新汇报，她支着胳膊思考良久。半晌，才摇着头像是在否定自己想法般说：“虽然你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但再进去一次就未必了。如今并没有掌握关键性情报，贸然攻击‘坟’人手远不够，成功可能也很低。”

这与车尔尼的观点一致，他对“坟”的这次闯入价值确实很有限，情报不足的情况下就算把整个鹰眼卫都扔进去也只是白白制造牺牲，即使里面设置的机关陷阱魔纹不足以伤害到鹰卫，可如果找不到办法找到出口一样没有办法。这时候浅凫徽突然有了主意，“假如我们把事情闹大呢？”

“闹大？”车尔尼皱着眉头思考着，“是一个好主意，但会令北羽不满吧，不符合鹰卫的守则。”

“所以我会直接向陛下汇报。攻破位于末予城中的‘坟’，清除其中的永生人，这是一项值得惊动陛下的大计划。”

“那什么时候行动？”

“马上，我去联络神都，而你负责把事情闹大。”

洛亦其白天放走了那个人，这让他心里不怎么踏实，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一半也是因为睡眠并不是永生人所必须的。半夜，房间外面突然有了响动，他赶紧起身去看。而在他冲出去之前，整个屋顶已经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魔纹手套上并没有任何用以防御的术阵，情急之中只能依靠飞刃的急速飞舞切碎较大的瓦砾，但不断有小块的土石穿过这张防御网砸在他的身上。等烟尘落尽，苍茫夜色背景下有一个人漂浮在那里，背后展开只有一扇的青蓝色巨大羽翼。

从他手中那柄剑喷涌出粗壮的火流，但很奇怪，尽管洛亦其已经从瓦砾中挣扎了出来，火流的方向却并不是朝向他，而是飞向已经倒掉的屋子。有星点火苗溅到洛亦其身边，被他轻易躲过。

“你在干什么！”洛亦其认出这个浮在空中的人就是今天白天见过的那个鹰眼卫，但他没见过这样的羽翼。车尔尼根本没理他，火流落地隆隆轰鸣，不止这间屋子，还波及到了周围的院子，惊醒了睡梦中的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惊叫着跑开。车尔尼浮在空中继续吟唱，第二道火流在他的剑尖成型，又再次被喷向了空地上。

魔纹手套辅助下，洛亦其高高跃起，朝着半空中的车尔尼甩出四道飞刃一道正面，一道经他脚下穿到他的背后，另外两道在半空中互相撞击，不断改变着飞行的轨迹，直到最后一刻哪怕洛亦其也不能确定它刺向车尔尼的方位。车尔尼并没有去预测它，他只是简单地聚拢起羽刃，将自己整个包裹在里面。

连续的四声轻响，是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那看似柔软的羽翼却坚如金铁，洛亦其的四片飞刃很轻易就被弹飞，被丝线牵引着重新回到洛亦其周围。他的瞳阵明显察觉到，大团的魔力正朝着裹起来的羽翼中央汇聚着，青色的羽翼跳变为赤红，如一身燃烧的火衣，朝着四面八方飞溅出火星。

这些火星覆盖了周围很大一片区域，八道飞刃并拢，在洛亦其面前撑起一道屏障，但这些细小的火星却有着令人惊异的力量，没被一道流火砸中，洛亦其就不得不后退一步，双脚在地上犁出一道浅沟。火流结束，洛亦其也被推出袭击范围，而这个足有上百米直径的圆形里，各处都被砸得千疮百孔，正中央更是被砸出一个大坑，坑底依稀能看到残缺不全的通道。

很明显，目标依然不是洛亦其。他对这样的敌人感到无奈，没法沟通，也打不到，最关键的是似乎从头到尾都无视他的存在。洛亦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很对不起辛辛苦苦给他找住处的伊千卡，但拆房子的又不是他，他也很遗憾，在心里道了一声歉，转身想开溜。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车尔尼完全是在无视他，可他一转身想走，半空中的车尔尼将目光投向了他。在半空中他展开了月华水镜，单翼轻颤，空中划了一条弧线，鹰一样朝洛亦其扑了下来。

他的剑收在身后，那并不是他的武器。他的武器是每片羽毛都是一道刀刃的月华水镜。

洛亦其转过身来，两人的距离足够互相看见彼此的眉毛。在这么危急万分的时刻，车尔尼看到洛亦其居然闭上了眼，但只是一瞬，他的眼睛重新睁开，车尔尼看到他瞳孔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灰白，与此同时车尔尼头突然剧痛，羽刃崩解四散，而他身上钉着飞刃，重重摔在地上划出去好远。

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那个永生人朝他走过来，他身后逐渐亮起大片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