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3章下世相逢，子已陌路

远弃城乡，静立室宅。披荆棘而落，望阡陌而杳。云际深处，灵山之巅，有城名，曰‘亡’。

亡城历久，古不可考，正邪两道，各自修息。正派以亡城凌霄子，天心盟萧觅心，仙门李南丰为首。邪道以神缎宗黎一泓马首是瞻！

亡城以收尽四宇亡灵怨气为己任，弟子多为收亡气以练道的灵者，他们周游八荒，将四宇往生者的怨灵收回内城，那些漾着荧绿色光芒的亡气自中心亡神塔蕴开形成气界，日久天长被亡城自身灵气所化，成为能为修道者所用之灵气。

故而亡城最高深的心诀就是，收气化原之术！

此刻，凄雨未见小，却打不破亡城的宁静致远。疾风未见收，却吹不熄亡城中心燃起的炊烟。

青鸟撕裂的叫着，大翅惊展开，驮着青衫灵者，飞过树木丛生的差错，远离断崖日暮西山偏雨错的零落。

前方亡城的摸样已清晰可见，正中心，是一座耸入云霄的尖型灵塔。自空中看去除了庄严的肃穆还有独立的悲然。

灵者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个音调，脚下的青鸟于是缓缓收翅，以滑翔的姿势，盘桓几圈，落在已涌满白衫人潮的亡城中心开阔地。

“师傅……”

一位清白色衣衫的少年俊颜衬着衣衫洒然，对着灵者单膝而跪，抱拳以礼。

“柏寒，为师不在的日子，亡城的事辛苦你了！”灵者缓缓点头，轻轻挥手，那巨大的青鸟便乘着风飞向了亡城外的山林。

更多的白衫少年靠近，四下观望，注意到灵者手中的襁褓，询：“师傅，大师兄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

灵者的脸一时是惆怅的，正不知怎么回答弟子们的热切……

白衫人海中突然有黄衣‘拨云见月’。

“让开，让开！说你呐，给老娘让出一条路来！”

白衫的少年们连忙让开一条宽路给她，并敬道：“晓月师伯！”

被叫做晓月的黄衫，身材高挑纤瘦，一双凤眸透着泼辣，她插着腰，行到灵者身前，毫不客气的吼：“凌霄子，我家君清呢？你去了那么久，人到底带回来没有！”

被叫做凌霄子的灵者再一次的想回话，却又被晓月打断。

“呀……这是我那君清小徒的孩子吧，快给老娘瞅瞅！”晓月说着，不由分说的自凌霄子手中抢过孩子，也不嫌襁褓上的泥灰，就递上脸颊香了香：“还好，还好，这孩子像爹，没长成卫灵犀那小家气的样。”

凌霄子纵然有百年的道行也不免无奈道：“师妹！”

“好嘛，好嘛！不说就不说了，她自己长那样，还不让人说！？”晓月外貌看去虽不到30的摸样，然白衫弟子皆知她怕是有上百岁的年纪。此刻被凌霄子一声斥，晓月竟然学起女儿娇憨，嘟起了嘴，难免让一些新来的弟子，看痴了眼。

清白衫的柏寒已起身，撇了晓月一眼，对凌霄子道：“师傅，师兄他？！”

凌霄子一时黯然，摆摆手交代道：“你们自去练功，晓月师妹，柏寒，你们同我进来！”

殿依蒿草，荫托松柏。凌霄子同柏寒和晓月三人侧足踏步在亡城千年不变不裂的青石板路上，路局时苲，人心异然。

穿过前殿，迈进通往正殿的大门时便可看见一条漾着盈盈绿光的亡心河，此河不流，不淌。然却似一条环护正殿的壁垒，阻着前路。

凌霄子拂尘轻扬，水面便运起了灰玉色的珠光，人行踏过，如履平地。

正殿的门亦旋即打开。待到凌霄子一行步入后，又缓缓合上。

晓月望望正殿吊顶的亡灵图腾，翻翻白眼，摇晃着怀中已哭累睡去的孩子，不奈道：“凌霄子，什么事非要怎么神神秘秘的？！你倒是快说我那俏弟子君清在哪啊？！那有自己在外逍遥，把孩子丢给你一几百岁老妖看护的道理？！”

凌霄子悲叹一声，背过身去，不能语。

“师傅，师兄他？！”

凌霄子阖目，道：“君清和灵犀不会回来了！”

那已被时光遗弃的过去，自凌霄子的口中再一次的回放。如今悲戚的除了他，又多了两个人。

“师兄他……居然为了那个妖女！”

凌霄子叹：“即以人去，也叫这孽随风去了吧！”

“师兄，那这个孩子！他……”晓月想到什么，急问。

凌霄子点头：“灵犀的孩子未见踪迹，这个孩子可能是君清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柏寒的面上是相惜的扼腕，他言：“师傅，你要留着这个孩子？！他……他身上留着的可是魔教妖女的血。”

晓月收了手，已在抽泣的泪花，不客气的给了柏寒头上一计爆栗，似乎已把这孩子看着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抱的紧紧的，道：“什么叫妖女的孩子，这是你大师兄的孩子，你容不下他，自有老娘来管！你们敢打他的主意试试看！”

柏寒蹙眉：“师叔！”

凌霄子摆手，道：“寒儿，稚子无辜，若能为良善所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师叫你进来，是有事吩咐，你大师兄和卫师姐的孩子如今还下落不明，不论他是丧生魔教还是被匿藏暗处，我们都要尽力把他找到，也好叫你师兄他们安息！”

柏寒看了一眼被晓月护在胸前的孩子，叹了声，终于点头，道：“是，弟子遵命！”

凌霄子似是掏进心血的疲累，摆摆手，于是正殿中门大开，他道：“如此，你便下去吧！”

柏寒犹豫着脚步，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晓月的泣声未止，斥：“凌霄子，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老顽固造成的，我早说过，不要逼君清！”

凌霄子眼底的黯然泄露了他古稀年纪的秘密，他叹：“确不怨天，亦不怨命，若说怨我，不如怨尽这天下情痴！哎……情这个字到底是未堪破！”

晓月的泪顺着她的冰肌滑下，她泣：“谁同你整这些文绉绉的，老娘只知道，是你自己心中无情，才要逼着君清变成同你一样无感无觉的死人！他若爱了，便是爱了，何管那人的身份背景，他爱的是那个女人而已，你却偏要他同公理大道参合在一起！”

“师妹！”凌霄子的尖厉截断了晓月后面的话语，他言：“道之大义，在为世，为人。从不为己！君清身为正派领军亡城的大弟子，他的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我们亡城，皆代表了正道。我又岂能容他和妖女混在一起，要他娶灵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怨我！”晓月的泪不可止：“若不是我同黎……”

“师妹！”凌霄子极言打断：“我的决定，同你的事，没有分毫关系！就算没有以前的因果，我也不会同意让君清同一个邪道妖女在一起！”

晓月空出的手，抹了一把眼泪：“我不管，你赔我的君清！”

凌霄子悲叹，摇头，只道：“从今日起，这孩子便随你吧！”

晓月把襁褓中的孩子往怀中紧了紧：“自然是跟着我的，你别想连这个孩子也祸害，从今日起他……他……”

晓月想了想，询：“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凌霄子想起爱徒离世前吟诵的悲词，叹道：“亡城子陌！便叫他子陌吧！父逝子还生，下世相逢，子已陌路！”

晓月看看那个正允着大拇指的孩子，一时悲从心来，叹：“子陌！从此你便跟着我吧，我晓月发誓，有我在的一日觉不让你再受苦！”

“啊！师兄……你快看！”晓月见孩子襁褓已是泥污，于是把孩子放在几桌上，将将拆开他身上的束缚，不觉惊声。

凌霄子上前探看究竟，那孩子粉扑的身子与一般婴孩无异，只是右手自腕间生出了一朵漫着白雾的并蒂花骨朵，黑色的那朵个头微大，隐隐有压下白色的势头。

“雾莲？！”凌霄子震惊：“这……”

晓月注意道凌霄子眼底瞬间闪过的杀意，忙的把孩子护在胸前：“凌霄子，他只是个孩子！”

凌霄子执拂尘的手紧了紧，眉头紧蹙：“晓月，他手间的雾莲已被血引，这孩子留不得！”

晓月摇头：“凌霄子，他还这么小，能做什么！？你为了飘渺未知的危险，就要扼杀一个生命么？！你算那门子的修道者！”

“晓月，若然有一日他成人，魔功渐成，还有何人可抵？！你想过没有？！”

晓月摇头：“师兄，他可能是君清留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了，你忍心么！”

“我……我……”凌霄子的语气吐露着久经尘世的沧桑。

“师兄，以你我的功力定能想出办法克下雾莲的！我求你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凌霄子，叹甩道袍：“罢……罢……罢……若待有事，亦是天劫，老道也只有受劫了！便尽你我之力，为子陌压下雾莲吧！君清，你若有灵，便佑子陌这一世都不染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