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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泽遗记》第三章 酒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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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匾硕大的“锻霞”二字下,挂着一排大概十多个册子,每本册子都印着一个任务。

沐之走上前去,踩着满地狼藉,将诸悬赏一个个看了过去,又把每一册的悬赏都撕下两张来。

“瞧,这有那个景将军发下的悬赏。”

“景将军?哪个景将军?”

“还能是哪个景将军,就是去年封了侯的那个景将军,年纪轻轻,就受封世袭之爵。不过听说他可是赵元帅的得意门生,想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武朔侯?”

“正是。”

“听闻他去年大破北狄,用兵之神,不下于赵元帅,何止两把刷子?建功立业,戍守疆边,年轻有为,男儿当如此!”

景沐之闻言,侧目看去,见四五个壮年男子聚在一处,对着他们面前一处悬赏指点。

“建功立业,戍守疆边?”沐之不由得冷哼一声,“不过是投敌之人,两姓家奴,戍守的算谁家的边疆?”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面相不善的壮汉脖子一梗,抬脚就要朝沐之走去,却被几人中看起来较为年长的一人伸手挡下,那人满头满脸都是杂草一般的胡须,说起话来杂草一颤一颤:“哦?青泽遗民?”

“青泽人。”景沐之不顾那几人故作凶恶的眼神,信手拨开那他们,丝毫没有理会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径直走到景家发布的悬赏前仔细看了起来。

“兹家母病重,寻冰丝草一株,金百斤奉上。”

沐之心中一颤,不再去和人家争什么口舌之利,只是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两页悬赏,转身默默离去了。

“大哥,这口气,我咽不下!”景沐之走后,一直被杂胡子死死拦住的壮汉直生闷气,鼻子里竟真有热烘烘的白气喷出,“为什么不让我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这人……应是有些手段。日后若是在林子里碰上了,也别多做纠缠。且不说那小子有没有两下子。”杂胡子摇了摇头,又似乎是不经意地向内堂一角瞥了一眼,道,“锻霞酒楼能在这么乱的地方做大,怎可能坐视客人胡乱闹事而不管?说不定那小子,就等着咱们动手呢!且莫生出事端,四弟还在城外等着咱们。”

壮汉鼻子里又喷出两团白气来,却只能把那股火气压下。

内堂一角落里,两个灰衣灰袍的老者百无聊赖地饮着寡淡的茶水。其面黑的老者惊道:“师弟,咱俩又被人看出来了!”

他虽大呼小叫,周围的客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叫嚷。

“嗯。”面白的老者眯了眯眼,又打了个哈欠,“这不挺正常的。年轻人,眼力好。”

“这一中午,可是第二个了!哎呀,手痒!哎呀……真痒!”

“你可消停点吧,你忘了上次,看到了个高手非得去挑衅,结果一身贱骨头被打断了个七七八八?”

“哎哎哎,我可一点也不后悔啊,那人的符法,出神入化,世间少有!能见识到,我愿意少活三年!”那老者搓着手,黑脸上有些激动。

“算了吧,咱们师兄弟,还有几个年头可活?这种话,少瞎讲。”面白老者从后领拔出一把扇子来,不由分说就敲了师弟一扇。

那边景沐之坐回了外堂破旧的短椅上,却见桌上菜品有些竟已经见了底,向七只顾为孙家二人添酒夹菜,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又叫过小二来,依照原样另点了一份。

终于酒足饭饱,沐之问起二人的住处来,孙大一噎,欲言又止,刚张开嘴来,却是一个响亮的饱嗝打出。

孙大嫂瞪他一眼,道:“就在城门外面的草场上,那儿平坦,好搭帐篷,又挨着城墙根儿上,挡风。”她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沐之的神情,“我们两口子倒是不要紧的,只是病着的儿子吃受不住……”

她本想沐之能念及当年恩情帮他们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怜悯与尴尬,不由得心下失望,转而又升起一股恼怒来,这是却听沐之道:

“我住的客栈还余有空房,如此,便邀几位与我邻住可好?”

孙大嗫嚅着,手足无措:“这怎好意……”

那面色黑黄的女人却抢道:“那可就谢谢穆兄弟了!”

“不知那孩子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我那宝贝儿子,本来健健康康的。去年七月,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开始高烧呓语,时好时坏的。郎中说,这不是普通的发热,是什么……什么气郁结了,总之要用一株不寻常的草来入药。”言语时,孙大嫂刻薄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股慈爱悲痛来,“那草,只有藏雾林里才有。”

“谷子也跟着来了,他就在城墙根儿下照看着麦麦。谷子前几年还念叨过你,想找你玩来着。”

孙大的话让沐之恍惚了一下,依稀记得当年孙家二弟——名唤谷子的把自己当成亲兄弟一样亲近。

那时沐之教谷子历法算术,也教他些占卜测字的小把戏。

谷子白天去打猪草,去张员外设的私塾偷听先生讲经,晚上就回来给沐之溃烂的伤口敷那些他顺便在山下采的草药——沐之不肯用他嚼过的草药,非要他拿蒜臼子颠碎,两人还未此扭打了起来,直到沐之的旧伤又渗了血,谷子才极不情愿地做了妥协……

谷子就像上苍在自己“失去”兄弟以后所给予的兄弟那般,算是那段日子不多的阳光。

景沐之端起茶杯凑到嘴边,遮住了忍不住咧开的嘴角。

蓦然,孙大一拍脑袋,叫道:“是了!谷子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呢,他怕是要饿坏了!”说着,便从桌上一堆残羹冷炙中扒拉了几块囫囵的鸡腿猪蹄,直往自己脏兮兮的怀里塞去。

孙大嫂听了,也忙抓了几块好肉,念叨着要给儿子尝尝。

景沐之见此,忙起身道:“晚上再好好款待谷子和大侄了,我就住在城西的云来客栈,路上一打听便知。”

待孙家二人远去,沐之要向七去把帐结了,才发现小七正痴痴地望着自己。

他摸了把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菜?”

“不,不是……”向七转头跑开去给几人结账,步履有些慌张。

只是,你今天笑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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