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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难行》序 廿年苍黄落幕,百年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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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在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去岸十三万里。连绵的山万尺之上便只有雪,连世上最耐寒,万人称颂的“”银白似玉,身段如影,踏雪无痕”的雪豹也只在八千尺以下,也就是半山之下活动。那终日被雪覆盖的山顶只能与风说着内心的寂寞,徐徐千年都葬于不知忧愁是何物的时光,难怪老人都叹道:“一生逐名追利半身入土,老来羡风慕雨何时昆仑。莫莫莫,教人霜了鬓弯了骨。”今日,在离秦王朝颠覆之际,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老一少踏着风雪看似毫不费力的踏上了昆仑之巅。老者鬓发全白,只稍许发还残留着一丝丝的金色,穿着一身金丝镶玉衫,上面绣着四只斑斓大虎,都打着盹,眼睛半睁半眯,却给人一种随时要醒来啸傲天下的感觉,右手边正拄着用多汁细腻的桦木做成的拐杖。年轻些的着了一件寻常人家穿的粗布青衫,腰间却佩了一块雕刻出龙凤呈祥的白玉,早已被人育养出浆,背上倒也如江湖人士背了一把剑,可剑也比寻常的剑多出一尺,且没有剑鞘包裹,最奇特的是没有开锋却给人一种天下尖锐尽藏此间的感觉。

两人伫立山头,漫天的风雪仍在继续他们的情话,而两人身上倒是如同刚上山一般。良久,老者开腔,一口纯正的吴地口音:“离秦皇帝嬴无害当了十年太子才遇风雨成天子,又是二十年,就风水轮流转,物是人非,那处在洛阳的皇宫也被蜀地出来的刘小儿攻陷了,真是有意思极了。”说完还不忘鼓鼓掌,像是对口中的刘小儿的鼓励。

那年轻男子倒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低头,用脚在地上勾出“嬴无机”三个字,老者看到了,拐杖微微入雪些,叹了口气:“我教你十余年,你还没有忘却嬴无机。你修的是无情剑,心中红尘怎么还是那么重,那些酸臭的儒学你倒是白看了?”老人又顿了顿“不过不忘也有不忘的好,那血债还是血偿较好。”

老人从怀中取出破破旧旧的三枚铜币,随手抛在雪中,一眨眼一枚便不见了踪影,还有两枚枚好似神灵相助,在雪地安然的躺着。老人笑了笑:”瞧,嬴无机命和刘小儿比嬴无害硬多了,至少还有十年,你还不能入世,至少十年。”怀中又掉落出一枚铜币,却是血迹斑斑,老人脸色一变:“这帮人,都算了几百年,还妄图逆天而行。”

“这就是你算出来的天命?”男子这才开口,铿锵的语气好似千把刀剑在耳边齐鸣。

“嘿,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有什么能耐算出天命,这都是老天偷偷告诉我的。谁叫我是这天下,最后的天机呢”老人眉宇间多了一丝落寞,原本就深的皱纹又加深了一些。“十年落寞,百年混淆,千载之后再说今朝,这乱世,还是如天所说,被刘小儿开启了。”

老头突然伸手按了按男子的肩,“天机剑我也传与你,你虽修剑,我修命,两者到都是妄图以人力窃天而行,我们缘份至此,我要去万里魔林了,你便留在这十年如何?”

说罢老人往悬崖走去,一步一步好似没怎么变,却越走越快,走到悬崖也没停下,稳稳踩在空中,一步一步西去。

男子如同铁雕刻的面孔终于泛起一丝笑意:“这老头,都说缘分尽了,却还告诉我去的地方,真是口是心非。再说了,那嬴无害的风雨还不是你亲手送的?”遥遥目送他离去后,卸下剑,盘膝坐下,就沉沉睡去。

武兴二十年,黄龙士和无情剑不再从江湖出现。

洛阳

端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头发全白,双手微微发白,捏着自己的膝盖,正看着眼前如同地痞流氓一般的男子,那男子歪着脑袋,用手时不时挠下后背,无赖般地躺在汉白玉的地板上。

过了许久,龙椅上的男子终于开口:“刘乾坤,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皇宫,退出洛阳,你做你的蜀阳王。如何?”言语中不经意夹带些许命令,细细听却听得出颤抖。

躺在地上的男子好似嫌睡姿不舒服,又懒懒的翻了个身,背对龙椅,又摸摸自己的屁股,才开口:“我说嬴无害,你今年几岁了,自你十岁被封太子,到如今也有不惑了把,怎么还这么幼稚,你真觉得我刘乾坤会放弃到嘴的肉?被傀儡了半生啊,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嬴无害像是被人踩到了脚,尖叫起来:“闭嘴,那个女子只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丫鬟,怎么可能奴役我,我……朕只不过是看她有几分才华,便让她做了朕的皇后,还恩许她在旁听政,做决策的是朕,是朕!”语气越来越强烈,身子也不住颤抖。而后不住的吸气呼气,才勉强冷静。

刘乾坤歪过脑袋来,瞧了他一眼,不屑的说:“就你这志大才疏的家伙,原先那帮陪着你打天下的人,都不被你兔死狗烹般罢黜或暗杀,要么便是躲在地方不肯出来。凭着你手下那天风学院出来的子虚乌有的四大良将,能挡住这天下群雄十年?你错了,不是你厉害,是天下人都给那个被你联合蓬莱的人杀死的女子折服,那女子可是真的大英雄。”刘乾坤眼中出现些许光芒“可惜没有跟她正面交锋,叫人惋惜。”

嬴无害瞧着他,开口:“刘乾坤,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不愿从洛阳离去。”

“有德者天下为主,我刘乾坤不才,想当个把年皇帝玩玩。”刘乾坤突然站起身,“好了,你扯了那么久,那些蓬莱的人呢?”

嬴无害轻轻地摸着龙椅,身边出现三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半百老者,为首者咳嗽连连,其中一人开口:“刘乾坤,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你退去,我等且饶你不死,你还是你那个蜀阳王。”

刘乾坤好似没听见,站起身,原来一直保持镇静的他突然怒目圆睁,而后仰天长啸:“蓬莱!”

万千剑气从他身边涌出,好似群龙出山,朝着四人咆哮。

三位老道眉头一紧,脚下暗暗用劲,其中一人更是扶住龙椅。而嬴无害却是大笑:“刘乾坤,你真是太自大了,面对三位道长还敢出手,怕是被天下人称赞“胸中兵书尽有,万千剑士皆俯首”的你今天要横死在这了。对了,听说你小时候被人唤作刘小儿,不错的名字,刘小儿,你今日就去死把,死后要是遇见了阎王,让他恩准你在阳间停留些年份,好让你看看朕是如何将王朝传递下去。”

刘乾坤上前一步,剑气却一收,使三位老道纷纷色变,自背后取出三柄桃木剑,上面天然的纹理夹杂了些许鲜血,细嗅之下隐有野兽哀鸣之声。

刘乾坤低眉:“要是你在我八岁前唤我刘小儿也无妨,可是,从八岁后,我答应了大小姐,自此天下我只许她唤我刘小儿,你可知,你犯了死罪,”又见了那三柄剑,“连蓬莱都经不住那人血脉的诱惑吗,好好的剑却是被玷污了,待我杀了你们,恢复你们原来模样。好好的桃木啊,当年……”

刘乾坤不再言语,右手双指齐出,左手却是成掌状,向下压去,三柄桃木剑竟在老道手中开始颤动,同时发出清脆的鸣声,又如同幼兽般呜咽着,老道感觉方圆十里的气运都向刘乾坤涌去,在他背后形成一只张牙舞爪的九爪金龙。身上的鳞片渐渐形成,一片片都呈现优美的线条,隐隐契合天上星辰,而另外两人只能看清头部模样。金龙不断的盘旋在刘乾坤身旁。

三位老道也不敢再托大,心念一起,身影移动,三才太乙阵无声无息的结成,驾驭着气浪幻化作狮虎,咆哮着向刘乾坤翻滚去,皇宫两侧的石柱更是出现如同血脉一般的符文,在金黄的梁柱中不断漫延,好似大海在不断蓄力,只听得见阵阵冲击声,并加强三才阵的气势。整个大殿似乎都承受不住散发的气息,不断震荡。

刘乾坤好似没有看见那般磅礴的气势,只是摇头:“既然要将你们的凤凰圣女嫁出去,连天字辈的道士都不肯出山,只派三个地字辈的道士,很是让我心寒啊,堂堂蓬莱,就只有这等剑术,就只有这等气魄?当年的马风良呢?三才阵到你们手里也是明珠蒙尘。”

只见刘乾坤双指一屈,身后的龙首突然张口,阵阵龙吟萦绕在皇宫中,龙须在空中飘着,不怒自威,庞大的身躯盘在刘乾坤身上,刘乾坤又向前踏出一步,“死。”刘乾坤怒目圆睁,好似金刚再世,金龙随声而出,气浪滚滚。未见多少动作,四个人应声倒去,撞破宫殿之后再无声息。

刘乾坤踏步走出,三柄桃木剑跟着他悬浮在空中,不断颤抖。刘乾坤伸手摸了摸:“跟错了主人,也不怪你们,去吧,自寻自己的因缘。”三柄桃木剑人性化的向他低下剑身,而后飞出。刘乾坤望着东方,“蓬莱。”

洛阳城外,一间竹屋里,一名男子正端坐抚琴,突然,琴弦不知为何割伤了男子的食指,此时外面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而后在屋外停下,只听得盔甲撞击声和膝盖撞地声。嬴无机轻笑一声:“除了嬴无害死了,你们也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外面未出来声音,只听的不少嗤笑声。“我那愚蠢的老父亲,虽然死了,毕竟还是曾经的离秦皇帝,你们随我母亲多年,如此这般我也只原谅一次。他真的以为蓬莱是无敌的,死了就死了。随我去拜访那天机谷推演出来的天下第一名将公孙成涛先生。”

楚地,本是沃土千里的楚阳地,如今却是血流万里,满地都是尸体,不少“人”手和腿叠在一起好似安静的睡着,那样堆砌成的山竟不少于三千。血迹都还没有变黑,更给战场衬托出杀气。血液静静的还在流淌,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弥散在空中,远处有不少黑甲士兵动作娴熟地收拾着战场。

“最后的净土都被你沾了生灵的鲜血,你还想做什么?”一名男子跪伏在尸堆前,大声质问着身后披着重甲,上面挂满了残肢,好似刚从地狱中杀出来的男子。

男子摘下已经被血浸泡的看不出原来色彩的头盔,如瀑布般的头发垂悬下来,拖到地上,竟在吸收地上的鲜血,头发如同血脉一般涌动着,男子看着跪着的男人,咧嘴笑了起来:“俺当初就跟你说了,俺就想让这天下燃起战火,好助我登上万人称颂的神位,我也好将原先你被万人唾骂的名声扭转,让你流芳百世,不好嘛?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怎么能跟你说嘛。你一直心念念,觉得天下人都亏欠你了?为什么在我帮你的时候要质疑我呢,父亲?”

“楚狂,你走开。我楚惊世没有你这种儿子。我要的是让北楚都推行法制,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如同以往跪在贵族面前乞求着些许食物,也不是如今这般杀戮,我那么多年教你读书是为何?”跪着的男子默默留下两行泪。

楚狂不在意的笑了笑:“你想法总是那么天真,你看,你想要帮的百姓,他们相信你吗?你要打压的贵族,他们有哪一个被你拉下马?要不是我如今将楚阳杀了个片甲不留,来了一起屠城,我怕你还是在那不知名的那个小村庄宣传着自己的理念哟。楚惊世,你的惊世不是也做到了,借助我之手。”

楚狂低下身,将头凑到男子耳边:“就算你不支持我也没事,你的治国本事我早就教人学去,还记得你遇见的那个书生吗?那呆头呆脑,言语间竟是腐儒气息的人吗?现在就在我军下治理。哈哈哈哈……”

楚惊世再无声息,楚狂拍了拍手:“来人,将我父亲好好安葬,倒也有几分骨气,竟咬舌自尽,嘿嘿,俺不会让你白白死去,天下总有一天会流传你死前怎么也得不到的名声的。去,吩咐下去,全体将士举宴一天。”

楚狂将头转向西边,那红彤彤的云仿佛照应着地上的凄惨,天地全是血色,又好似有无数冤魂在向上天质问着。“天道不仁啊,视万物为刍狗。俺要当个老天玩玩,看是不是端坐在那所谓的天上就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了。漫天神佛啊,要是你们存在,可要叫头颅洗净,让俺摘下几个把玩把玩。父亲,最后道你一声,母亲的仇你不向老天讨,我当要为母亲夺回来。”

天风学院内部,“道尽天下皆腐儒,灼灼河流冲吴海”十四字被不知名的人刻在了沈萧飒的木门前,却没有人清理这早在三天前就留下的字迹,木门前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敢提及,知晓那屋里的瞎子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平日最恼的就是有人在他屋前喧哗,只有几个胆大的在不远处议论:“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百里扶苏从那沈瞎子屋里出来后怎么样了?”

“别提了,出来后人形还在,却丢了魂,现在也只知道对着棋盘痴痴的念着些什么谁都听不懂的话,好似三七挡,一间高挂什么的。”……

沈萧飒端坐在屋内,右手边是一杯早已凉透都浮着一层灰的水,这水却有阵阵清香弥漫在空中。在他的面前,有着一副笔迹还未干的画,遥遥的雪山山巅有着两个人的身影,青衫者背负着大剑,还有半百老者拄杖而立。

沈萧飒放下了手中的笔,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有十年才可以出山,黄老不死的倒是给我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但也真让我心动,不知这天下除却刘乾坤,楚狂,嬴无机还有谁能跳出来破了黄老不死的局,我没了那个兴趣,还是教那个百里小子,毕竟这天下,还是瞧不起瞎子的啊。”说罢闭上灰白的眼,再次如老僧般入定。

某座江南小城,一位正在躬耕的老农突然抬起头,看着天上隐隐约约出现月亮的模样,与太阳遥相辉映。“月影将出,天下离崩,这刚来的二十年年一统又是被那帮蓬莱和老不死搅黄了,还有那姓赢的小儿也不是什么明主,这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一统。刘乾坤,楚狂,嬴无机……谁是这江湖的主宰,还是谁都是在江湖漂荡的小鱼,打几个波浪就被淹没了。老了,老了。年轻时候哪有那么多忧愁,这天下之大,还不是一柄剑走遍。要是早个几年,说不定我还能跟刘乾坤过个几招,上次摸剑是什么时候?”

老者叹了口气,又看向已经被铁制农器磨出无数老茧的手,竟有些发抖:“这手,还能握住剑吗?黄老头要我在刘乾坤三十二岁杀了他,瞧今天在洛阳的气候,再过四年倒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一只白净的手拿着粗布突然出现,细心的擦拭着老人头上的汗珠。老人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突然舒松了些。“爷爷,又在唠叨什么,要是累了,就去歇歇,要不是父亲那天不进什么森林,也轮不到爷爷来地里干活了,那好吃懒做的哥哥又躺在水井旁睡觉了。哼”江南水乡的女子连骂人都自成一股糯气。老人笑着说:“丫头,这天下人自有自己的命运,指不定,哪天,你哥哥就成了大将军呢。带着丫头你一起荣华富贵。”

丫头一副不信的样子:“爷爷,哥哥那样子哪是成大器的模样,还不如城中王希公子半点风度,亏每天王希公子来找哥哥,哥哥都是一副睡觉模样。再说,我要是有荣华富贵,爷爷你肯定也有啊,为什么不提自己?爷爷莫不是看不起丫头我?”

老人扶着腰,连声道歉,丫头这才展开笑颜,又扶着老人休息。老人遥遥一瞥水井,一个瘦弱的男子正躺着,呼吸轻微,传到老人耳中,却仿佛有万头巨象在草原狂奔,它们怒天号叫,回荡在草原中。“从一品,金刚身初成,这小子还真有点他老子的风范。”

“丫头,今天吃什么?”“嘻嘻,爷爷,今天铁柱哥睡前抓了一条黄鱼,有您手臂那么粗呢,送给我,说是要给我补补身子。所以今天才没有那么生铁柱哥的气。”

“各有各的福气咯。”水井旁的男子仍睡着,只不过手却微微形成拈花状。

“丫头,你信不信你爷爷我当年打过嬴无机的屁股?”

“嘻嘻,爷爷,你又吹牛,上次你还说当年老剑神厉陌曾经和你喝过酒,跟你斗过剑还输你半招。”

“这哪有半分虚假,要是哪天你见到了厉陌,去问问,当年我一剑将他逼退十里,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嘻嘻,爷爷,那怎么从未见你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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