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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来思,杨柳依依》第十章 行至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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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牢狱之苦之外,对娇妻幼子的牵挂让昊正痛彻心扉。玥儿哪里能独自携幼子,还要一路远行。玥儿这些年身子虽然渐渐养的好了一些,然而底子却是孱弱,怎经得起这经年累月的奔波。还有箴儿,年纪尚幼,还好是个男孩子,否则怎么是好。

回到家中,玛府一如往昔,只是草木零落,家人将水仙带来的小孩呼做少爷,将翠儿呼做奶奶。只是只知道奶奶不再迈出自己小院子一步。原本玛母早想去接卓玥归来,只是有一日,官府又派人在院子周围觊觎,还借口路人进来吃茶。玛父玛母如何不知道这人是来做甚的,便亲自请进屋子,好生伺候着,再送走了。自家一直处于监视之中,因此不敢走一步,连林管家出门都发现自己被监视。

一日,昊正清早来父母居室相问,玛母实在不能相瞒,便告诉昊正实情。

“我的孩儿,当年将军身死以后,汝父买通守城,得以让冯大人携妹带着孩子离开,其妹便是将军夫人。不久,我们担心惹上是非,便搬离京城,来到河间,不曾想,冯大人亦来此间,因为你岳父与冯大人有旧,便纳了冯氏为妾,后来,我们为保万无一失,便拿自家的女儿换了冯氏儿子。再后来,你两成婚,乃是天意,你岳母担心事发,便不愿你二人成婚。以后,我们都以为天下太平,此事过去了。不想又有人扯起生事,才导致你和我的玥儿生不能相守。”还未说罢,玛夫人已经哭得不能停止,“我的箴儿,我的玥儿啊。”

玛父起先一字不说,待玛母提起玥儿,眼泪便一滴一滴安静的滴落,留在厚厚的手背上,并没有擦拭,许久,才安慰痛哭的妻子。

经历过生死,昊正对于身世这事已然看淡了。本想派林管家接取玥儿母子,不曾想,一出门便有几双眼睛盯着。再后来,刚要出城,便被捉了回来。林管家也是上了年纪,无能为力,想去求江湖上相熟的朋友,却都被监视的死死的。无奈,这九年,翠儿也日日思念卓玥,只是不敢在昊正面前提起,后来,翠儿生下一子一女,取名卓,惜月。一日,昊正抱着两岁的惜月说:“母亲愚顽,是不是不记得回家的路了,惜月可曾梦到过母亲。”回首望见院外那株桃树,枝叶已经伸进院内,眼泪簌簌的滑落。

惜月伸手擦擦昊正的眼,昊正一时微笑,从惜月的眼里看到箴儿的样子,眼泪四行滚落。

“惜月不想念母亲吗,母亲才华横溢温柔贤淑,惜月一定会很爱很爱母亲的,母亲会带惜月作画,吟诗,会检查惜月的功课,亦会制很多小食。说着说着,叹一口气,玥儿,你在哪里,难道已经忘了还有家吗。玥儿,箴儿,你们在哪里。

(未完待续,以下就是转折咯,昊正终于把玥儿找回来咯。)

玥儿如何不知道还有家,如今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昊正呢,妻离子散,不知所以。有道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能奈何的了什么,面对这失意,除了默默承受还能怎样。人生易老天难老,天若有情,天亦老。既然无情,责怪,又有何用。

这里虽然风沙强劲,不过若说风景,比起河间,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河间落日温暖绯红,酒泉郡落日灿烂、泛着金光,耀眼不能直视,在最后的最后展示出最辉煌的的荣耀。沙漠里,虽然黄沙起伏,一阵风来,瞬间就会吞噬一切,却如山丘般平缓,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是在朝拜,再急性子的人也会被这一步一陷磨平了焦虑,磨成一面湖,安安静静流淌,徒留内心翻滚,寻觅正道。树似乎也是战士,更像信徒,一棵一棵盘踞,保卫着什么,也祈求着全部。花儿更是不落俗套,超越世间硕大鲜艳的存在,小而娇美,或者冷艳。所谓以花喻人,不过如此。攀折以后,手有余香。不过这余香,很可能是血液滋养的味道。

当年李广利带十万大军皆埋葬于此,甚至带累飞将军自刎于此,自己竟然毫发无伤,真是好将军啊。

想到此,卓玥笑了,当年武帝为保李夫人无虞,将如此大功勋给李广利建立,可惜出将入相的会吹埙,唱小曲的却不能为将为相,苦了武帝一片痴心。李夫人为何年纪轻轻便殒命,想必武帝最是清楚不过。我无意同情卫皇后,更不同情诸邑公主,后来,武帝借口杀死自己亲生子女、逼死卫皇后无非是恨难平,找一个理由报复。刘病已不也可以用新宝剑祭奠旧宝剑么。卫皇后和李夫人唯一不同的是,卫皇后没有弄明白自己的价值,李夫人却明白的很,以色侍人是她的归途,因此,“李夫人”是职业而不是身份,一直不迷失这个大前提则恩宠不衰,即使恩宠消失,也不会嫉妒到心枯萎。什么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她根本也没有实力和能力霸天下。

李夫人可能是武帝心口的朱砂,他不是不知道李广利只是优伶,但为了保护李娃只得出此下策,折了十万大军却是皇家颜面扫地,他当然知道自己错了,可惜不能忍受别人指出,所以太史公指出李广利之蠢时,他才非要弄死太史公。文臣何辜,卷进了皇室纷争替贵族泄愤而已。前朝力量容易平衡,后宫就不那么容易。如果诸邑公主能放李夫人一马,不要插手长辈的恩怨,是否也不会带累兄长子侄殒命。

而太史公,受尽煎熬是真,看透权利也是真。

回家吧,即使家中公婆丈夫不在,也有父母兄弟可以投靠。计议定了,与箴儿说之,便卖家当,立马回府。

待到河间,到乡翻似烂柯人,屋宇虽无甚变化,面孔却齐刷刷焕然一新,卓玥不敢径直回家,亦不敢径直回娘家,便叫箴儿先去长姐家问问情况。

五年杳无音讯,得知箴儿玥儿还活着,长姐喜极而泣,将箴儿拥入怀中泣涕不止,王大人郑夫人听说眼前孩童是箴儿亦不甚欣喜,然玛氏被监视甚严以至于连送个口信都难上加难。便打发箴儿回去,再做计议。

玥儿得知现状,亦不能再说什么,她知道翠儿和水仙的孩儿是在假扮自己和自己的孩儿,一旦家中有变,翠儿和水仙的孩儿便是替罪羔羊。傍晚,郑夫人带来口信,切不可回娘家去,亦不能到自己门上转悠,以防招来祸患。

漂泊了五年,如今到了家门口,却不能进去。父母安在,也不能让其得知自己还活着,自己的孩儿,原本应该安安稳稳念书学习,却跟着漂泊了五年,风餐露宿事小,父亲不在身边,这几年看尽人情冷暖,个中苦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时,卓馨也急急回了娘家,告知父母卓玥安在,父母兄弟泣涕如雨,冯氏更是掩面不住。卓馨道:“父亲,母亲,姨娘,玥儿还活着便是最好,目今大家不能去见玥儿,玥儿亦不能来这边,明日我家会借口收租去玥儿家中告知。待到商议定了我再来家中。”

兄长道:“不可,若玛家知道玥儿近在咫尺,万一冒险相见,则她一家危矣。”如今,卓氏姊妹皆知玥儿身世。“明日叫岭儿护送玥儿去庄上,再说与她家,这样妥当些。”

卓岭会意:“如此甚好,明日我正好约下去庄上。我护送二姐姐早点去便是。也免得惹人注意。但是这消息怎么传给二姐姐,家人都被监视的紧。”

“那就再拖一日,明日馨儿想法子送口信,后日岭儿早早出发。出发以后,馨儿再去她家送口信”,卓父道。

“大姐,多谢你。”岭儿认认真真作了一揖,面色凝重。

卓馨微笑摇头:“于娘家,玥儿就是你我亲姐妹,于婆家,我婆婆娘家当年也是担着很大干系的,我帮助玥儿就是在帮助我自己。何必客气。你二姐姐幼年的辛苦,如今我才知道。”

“好了,大家早点准备自己的东西,馨儿,你也早点回去吧”,卓驰道。

一时之间人纷纷散去。冯氏人生大起大落,可是如今,已然有了转折。

昊正这一日从早到晚心跳不止,烦闷不知所措,担心玥儿箴儿是否平安,早早睡下以后,第二日辰时不到便出门去,不知为何,走上酒楼侧间,便坐下来了。心中更是有一千种不安定的因素说不出,箴儿从回廊过来招呼小二送茶水餐点:“小二,劳烦送茶点来。”

“好嘞……”

昊正背对着走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背影,谁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如此独立。

小二端着一个餐盘,放着熟食和一壶红茶,右边一个手炉。昊正心中有事,站起来时并不防,正好碰到小二端上来的餐盘,小二一个踉跄,差点打翻杯盏,昊正连忙见礼不跌。却看到那个手炉便随口问了一句:“大热的天,小哥拿个手炉做什么?”

“哦,那边一位夫人要的,玛老爷您不知道,那位夫人要了一个大暖炉,隔一两个时辰就让去加炭,屋里热的不行呢。”说罢径直走去。

昊正略愣了一下,三步并两步向前,绕开小二,跑过去一把推开里间客房,卓玥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冷的直哆嗦,听见响声,吓得不轻,转过头来,一时懵住了,使劲眨着眼睛。箴儿正在看书,站起来喝到,谁!立马走到母亲身边,以身避之。昊正冲过去抱住妻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昊正问道:“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父亲,昨日母亲与我刚到河间。”

昊正看着已快长到自己肩头的箴儿,百感交集,当年与父进京时,箴儿才五岁,跑来跑去只是嬉闹,如今,孩子才十岁,已然老成如成年。更让人心酸的是,孩子看他眼里的陌生显而易见。这五年里,箴儿受过多少折磨。

“红袖呢,为何不见她,她兄弟呢,出去了吗?”昊正抹着眼泪问道。

玥儿想到红袖已逝,恍如隔世,悲从中来,却如当年红袖下葬时一般,反而欲哭无泪。

“回父亲,红袖姨妈去年染上风寒,已经……走了”,未等说罢,泪如雨下,不断用衣袖拭泪,渐渐浑身抽搐到不能说话,“之后,墨……墨黎舅舅出游,母亲便与我回来了。”

小二愣愣的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走进屋来,小心翼翼的:“客官,您,您没关门,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什么也没听见,我保证。”说着把杯盏放在桌上,举手做立誓状,双眼惊恐的盯着昊正。

昊正收起眼底的冰冷神色,起身,从袖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纹银,交于小二,“有劳小二哥了,还请小二哥遵守诺言,如若不然,在下出手买了这家客栈,再与小二哥商议也可。”

“呦,老爷哪里话,小人哪里敢叫老爷与小的商议,小的一家老小还指着这份差事糊口呢,小的不敢说笑。这就下去。”说着,退了两步一溜烟跑了。

昊正重坐到床沿,对箴儿曰:“我的孩儿,你且去那边用早饭,我与你母亲说些什么。”

箴儿略一欠身,转身拉过屏风,出去屏风另一边。昊正握着玥儿冰凉的双手,看着玥儿容颜,五年未见,娇妻憔悴不少,因为体弱,眼神中的光涣散,没有半点精神,这一阵折腾,更是累的喘息涟涟,又靠在枕头上。昊正搂着玥儿,将她肩头整个抱入怀中,吻着玥儿乱发,一手帮玥儿轻轻整理头发,“可有与谁联络?”

“箴儿已去过长姐家,想必这时我父母已经知道我回来了罢。”

“箴儿这几年长得真快。”

“是啊,你与父亲母亲何时到家的?”

“大约一年多些罢,我们想去接你,全家都在监控之下,连林叔出门与什么人说话,都不能自由。”

“父亲母亲可好,父亲可有受什么罪。”

箴儿不在,昊正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打在玥儿似乎麻木的脸上:“不曾,他们只是为钱财,我与父亲一直关在一处,并未受苦。”

玥儿侧转身来,拉起昊正的领口,伤痕隐约可现,便看着昊正,微笑着,不再提起,抚着昊正的脸颊,微笑,长叹一口气。当年的折磨想必触目惊心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家人活生生分开这么多年。

昊正并不知道墨黎写给玥儿的信,也不愿此时就告诉她那盘根错节的故事。想带她回家,此时又不可能。直至正午,觉得得回家告诉父母玥儿和箴儿回来了。正考虑中,小二又在门上道:“客官,楼下有人要见尊夫人。”昊正一个打了一个寒噤,不知来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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