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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来思,杨柳依依》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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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万历年间,河间有一殷实人家,姓玛,祖上原是波斯的商人,因早年来我国经商,因此富庶异常。纵使如今家道不及宋元时期,非我朝亲贵,也必不及玛氏富贵。然不知怎的,这玛氏万贯家财,却止一位夫人,二人膝下止一子,夫妇二人皆波斯国后裔,肤白眼窝深,虽如此,也与我中原人相貌相似,并无极大差别。极羡慕中原文化,所以送独子来河间“弱水书院”读中国诗文。

这书院院主夫人生得两男两女,妾室生得一女,然世间事蹊跷事便这般发生,嫡出子女努力温书,不及这庶出女儿万一,此女自幼贞静,好读书,加之祖母陈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女自幼耳濡目染,尽得真传,当年尚未及?,夜夜诵读不缀,似有女博士之志。然万事皆有因,女子庶出,必然不及嫡出受重视。嫡出长姐长兄虽时时口出秽言,却着实如亲姐妹对待,有那一个幼妹,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面上温温婉婉和和气气,却也从未视她如亲姊。好在此女为人大气,并不怎的放在心上,虽然艰难,倒也过来了。

午时,二小姐奉了茶点来与父亲吃,此时,便多与书院学生玩耍,这位玛氏公子单名一个策字,因读书的缘故,幼年时家中的先生便取昊正为字,昊正公子之书只能说,凑活尚不能凑活,更比不得卓玥小姐。然而这世间的姻缘便是这般蹊跷。这二人常日在一起不知叽里咕噜说些什么,时而引得二人发笑。这大家子弟也有中意二小姐人品学问的,奈何庶出身份,便只得做罢。也有一世家学生看上卓玥小姐的,这小姐心性儿也高,根本不搭理那猥琐世子。

一日,昊正进入老师内院书房,看到卓玥正倚桌叹息,桌上放着折做几段的一股珠钗,看其神色,也知道是长姐在耍威风。昊正安慰道:“我明日替你续好便是。”

两人微微对钗而笑,并不正视彼此,也互相通了心意。玛氏公子何等人物,这珠钗,怕是一千万只也送得,只知道心思,因此如此说。

待回到家中,与母亲说明,要娶卓玥为妻,并拿出珠钗,告知此乃信物。玛夫人思量良久,择日携媒人上门。虽是费了许多周折,终究新妇娶进门。

昊正自是依旧去书院。玛夫人因丈夫常年做生意在外,一人打理家务自然劳苦,如今有了媳妇,二八妙龄,天真可爱,自然珍爱,将许多掌管家务的办法教与媳妇听,到底孩童心性,卓玥对待婆婆并不敢完全无所顾忌似对待自己夫君般嬉笑无止。婆婆自思需要给媳妇找几个好使唤的丫头,这样方不让家中原有老婆丫头看轻,因是庶出,卓玥并无一个使唤丫头陪嫁,而玛东家的十斛珍珠,两米高的珊瑚以及千金聘礼也悉数作为嫁妆返还,只留下牛羊布帛等聊表礼节。婆婆想着,乘着儿子还在书院,丈夫刚刚外出,何不就带着媳妇去一趟乡下,一来增进情分,二来让媳妇放开些,三来,也可挑几个得心应手的人给媳妇使唤。

“玥儿,你可曾到过洛神镇?”

卓玥起身答:“回母亲,我幼时跟母舅到过京城,除此之外,并无踏出过咱河间府。”

“雨水已过月余,洛神的花儿开了,我想去看看。正巧咱家有地在那里,庄子上也有人打理,你想去看看吗,”玛夫人微笑询问,满脸的慈爱。

“昊正也会一起去吗?”

“不,他要温书,只你我同去,带几个丫头婆子,让管家安排妥当便是,”看卓玥惴惴不安,玛母道,“我们乘着天气还凉爽,早去早回,在庄上住一日便回。”

不日,收拾停当,婆媳二人各乘一顶撵轿,前有8个小厮分两列开道,后面两辆马车一车拉着玛夫人的两位陪嫁女婢,现都已嫁给家中人,一车拉着少夫人的衣裳画笔之类,有小丫头嫌弃新妇初来,如此大胆麻烦,不等说完,玛夫人正色道,若非如今有少夫人,我年过半百断不会带尔等出去。少夫人同为家中女主,今日去洛神,一来我娘儿两出去逛逛,二来,是要少夫人看看我家产业,将来我与你老爷不在,诸事都由少夫人做主。管家!”

一声呵斥,吓得管家顺势跪在地上。夫人又道;“今后再有这背后嚼主子舌根的贱婢,不用来回我,或一顿打死或卖到瓜州,皆由你定!”说罢甩手而出。

管家立起身来一个巴掌甩出去,婢女脸上便是四条血印:“而今你也不必跟去庄上,不必向我哭哭啼啼,叫管事妈妈!”管事妈妈一看这个情形,也跪在一边低着头。

“重叫个机灵的暂管少夫人的衣裙,这个丫头嫌太清闲了,叫去厨房打杂。”

不到半日,便到了洛神,卓玥自幼伤春悲秋,身体早就消耗了许多,玛夫人熬到中年,也是吃不消,吃了些汤汤水水,二人便住在庄上早就准备好的房子,玛夫人睡下立马心下不安,又重起来进入隔壁媳妇房中,媳妇听见门口老婆子们叫夫人,便半睡半醒之际要坐起来,玛夫人赶紧扶着,道:“我的孩儿,我房中不慎打翻杯盏,不能就卧,要来与你挤一挤了,你不必起来,我躺在这边即可。”说着,小丫头芷兰铺开炕上的被子让玛夫人躺下。门外,老婆子们吐着舌头,向梅姨弯腰致谢。梅姨是玛夫人的一个陪嫁,如今嫁给内院管家林谱,早已儿孙成群,最是懂玛夫人的心。

梅姨道:“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少夫人虽然年岁轻,但终究是少夫人,咱家不像其他商人,美妾丫鬟成群,咱们公子今年也才十六岁,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脾性随了老爷,火爆至极,可谁曾看到对少夫人皱过眉头,就是要碗汤喝也要亲手端给少夫人。我劝各位嫂子省省力气,这位夫人如果去了,再来一个,保证要你我不似今日般好过。”

“林嫂子说的是,我们一干粗人,知道什么。”

“不过这小姐终究是庶出,咱们这样的家庭娶媳妇,虽然攀不上做大官的,但知县老爷家的长女,也和少爷一般年纪,况且还是嫡出,就算是庶出的,咱们……”

“嫂子好不醒事,咱家只是商人,如何攀得上官家,再者,这卓先生乃我河间最著名的儒生,怎就比不得知县老爷,肯应下这门亲事,已是给足咱家面子,就看咱们老爷特特从东海带来的寸余大的十斛珍珠,你们就该知道咱们少夫人多尊贵”。

“尊贵的连个陪嫁都没有,”一位妈妈嘴角露出嘲弄的神色。

“人是没有,听说她的琴是白居易所有,价值不低十座城池,连磨颜料的磨石都是珍贵的彩色宝石,价值不下万金。大家切不可看轻了她。”

这边昊正新婚不久,握着手里的珠钗发愣,先生在他身边走过,他默默收起钗,陷入回忆。

成婚之日,挑起喜帕前昊正还激动的不知所措,深怕自己做错什么闹了笑话被卓玥取笑,想象着卓玥明眸闪烁说‘这个小厮还是很有悟性的,等下派去买绿豆糕……’揭开喜帕,卓玥娇羞的不言语,偶尔偷瞄一眼自己赶忙低下眼睑,面如仙桃般粉嫩。虽然成婚,但早就相识,反而尴尬不已,昊正替玥儿解下?,握着玥儿双手“相爱两不离”,二人静坐相拥,沉默任思绪纷飞。良久,玥儿说:“本以为你我一生就要擦肩,不曾想不敢想这一日这样到来。”

“我母亲说,你家母亲最初同意,后又不同意,确是为何。”

“想是怕委屈了你”,两人噗嗤笑出,并没有告诉他,当时幼妹一句“有人喜欢你就不错了”瞬间让大娘改变心意。

自十二岁上去弱水书院读书,如今已有四载,二人时常一同玩笑,玥儿却从未倚过他,连他的手尚且不会碰一下,如今这样整个身子倾斜着靠在他怀里,让昊正感慨,拿出去年的那只钗,已经完好,断的地方续的丝毫看不出裂痕。玥儿刚要去拿,昊正转手不叫拿到,“我的,不要抢。”“我的,没有抢,我看一眼,只看一眼。”二人靠着枕头看着这只钗,个人各有悲伤思量。昊正说:“玛夫人,现下你可知‘待字闺中’何意?”玥儿会意,点头道:“悉听君便”。“郁畅,郁郁葱葱的‘郁’,舒畅的‘畅’,可好。”

“多谢夫君,”笑靥如花……

“贺卿得佳字。”

二人叽叽哝哝说了一夜。早晨刚睡着一会儿,想起需要给父母奉茶便早早起身……

“玛昊正”,一声喊将玛昊正从万种思绪中拉回,“何为存天理,灭人欲?”

“一种迂腐虚伪自以为是的想法,有人以圣人自居,歪曲圣人的意思,认为人的欲望都是坏的,岂知若没有人,何来天理,纵有天理,谁来执行……”

正午时分,昊正自觉走过厢房,来到厅上,端了茶点给卓先生,拱手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卓先生道:“贤婿不必拘礼,但坐无妨。小女自幼未出远门,想必许多事物不曾懂得,还请贤婿多多包涵。”

“岳父大人过谦了,我妻不仅才华横溢,且见识颇丰,而且恭谨温厚,我父亲母亲深爱之,视为亲女。我母亲更是疼她千万倍于我呢。”

“好好好,那就好,过几日我家得空,接小女归宁。”

“好,我跟她一道来便是。今日我母亲带她与一众女眷去了洛神,说是出外游玩一番。我家世代经商,我母亲年轻时节也遍游过名山大川,近年总说烦闷,终于有人陪她一同游玩了。”

一时,丫鬟出来说小小姐受了寒,卓先生赶忙进去不提。

这边卓玥跟婆母傍晚间倚在院子里看月亮星星,玛夫人爱慕中原文化久了,抚摸着卓玥鬓发,这一个是什么星,那一个是什么星,因为什么而得名,讲的头头是道。三月间依旧是凉,不一会儿,二人便回屋来睡下。

第二日,庄上准备了高头大马,由人拉着,预备在田野间看看野味,卓玥新妇,新做的大红长披风映着绿草白马,在山间颠簸闪烁。时而看到老鹰俯冲,时而野兔在山坡乱窜,庄上人原打算射杀些野味,却被少夫人拦住,借口更愿意吃野菜,玛夫人也连连发话让听少夫人行事。午后方回,在吃午饭时,一个小女孩子来回服侍,庄上说,就这一个机灵的丫头,怕余下的不让少夫人心里爽快。只见这个小丫头举止得体,不卑不亢,着实让人喜欢,庄上人听说夫人与少夫人皆到此,门上拥着一簇人想要看看,有那不省事的泼皮竟拿着野味声称进献就要进来,眼见得进的到二门,小丫头子过去厉声喝道,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夫人们什么没见过也要你进献,你这样人进来冲撞了夫人可是你阖家老小能担当得起的,还不出去。那人见遇到厉害的,便不敢分辨什么,庄客上前拉出去,不知怎的计较。丫头重回屋内,收拾果撰,面色无一点变化。

玛夫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红儿。”

转头向梅姨,“你十几了,可有婚约。”

“已经十七了,本有,后来那人走了,便不曾有。”

“可有什么打算?可愿跟我们回府内?”梅姨道。

“你少夫人的丫头老婆不够使的,看你机灵,你少夫人想把你带在身边做个伴儿,你可愿意?”

“多谢夫人,但是小人弟弟年幼,不便轻易就走。”

梅姨道:“这好办,你总有叔伯在这里,就……”

“问你少夫人,你是伺候她的!”

“那就一同带着吧,等他成年,愿意回家便回家,愿意留下就留下,可好?”卓玥道。

“红儿多谢夫人。”

“你以后叫‘红袖’吧!”弟弟称呼做“墨黎”。

且又住一日,清晨起来,卓玥就有些身子不太爽利,夫人便招呼赶紧回城。到了家中,大夫说是累着了,又被风吹着了,又被日头晒着了,面上竟是一片一片的过敏。好在不碍事。

昊正听说,心里惦记着,又是担心,又怕回去卓先生疑惑,也烦闷不已。叹息成了婚还不如从前,还总能一处玩耍,日日见面,如今却半月见不得一面。整日看见妻姊,想起那只珠钗和其他事情,气不打一处来。思虑良久,第二日向先生告假,匆匆回家了。朱门院深,从正门绕过花园穿过回廊到自己居室,感觉跨越千年,此时,看到红袖细心服侍,心下明白母亲的用心,进屋让红袖翠儿离去,少年夫妻,半月不见,自是相拥诉衷肠,这么一折腾,玥儿又开始发热,气的夫人大骂。又请来家中熟识大夫,干脆住在家中,又去书院告了假,让昊正相陪几日。不几日卓玥渐渐好了,只是脸上皮肤被灼伤还未好,只得忌口喝药,昊正也一起陪着忌口,说是从小儿惯了的,向来喝药昊正喝一口,哄玥儿喝一口。

玛母看看这光景,想想自己常年独居一人,不知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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