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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剑斩朔风》第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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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此深沉厚重,走在它之下不禁感到举步维艰。忆江从未独自走过夜路,现在心中不免悚然。她看看头顶的天,月亮不知所踪,银河暗淡借不到几多光亮。忆江整个人被黑暗包围着,被子夜摧着肝胆直颤。

出走是很成功的,刚刚她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敏捷沾沾自喜。如果只是怕黑就回去恐怕会惊动一些人。反而让人知道她沈忆江离家出走了但是因为怕黑又回来了。她还能有面子吗?更何况母亲当众那一巴掌依然在她心里愤愤难平。还有家法不知会给她定个什么刑法,她心中是畏惧的。

“算了,算了,出都出来了。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沈忆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记得出门沿着大道往北走,在城门里面不远处有一座酒楼,也经营客栈。二哥带她去吃过饭。兴许还能敲开门住一晚。黑灯瞎火忒吓人,她只能往熟悉的地方赶。她需要说点什么给自己壮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掬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沈忆江大声朗诵着诗经里零碎的句子,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感到那么害怕。

“什么人?”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断喝。

本以为万籁俱寂,只有她一人独自夜行,没想到突然身后冒出这么大声,吓得忆江顾不得回头看就没命似的向前狂奔。

后面是一小队巡逻的官兵。巡逻兵看见前面那瘦小的男子狂奔起来,当然拔腿去追。

“不许跑!“官兵们纷纷喊到,并且唰唰的抽出佩刀。

刀刃出鞘的声音在子夜里显得杀气腾腾,沈忆江听了只得加快速度逃命。

七拐八拐沈忆江进了一个死胡同。

“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难道我还不如狗?我也能跳墙!“说罢助跑三五步登上了矮垣,可是小手抓着墙头说什么也翻不过去只能变成了挂在墙头的大虾米。

听远处的人声越来越近,忆江急出了满头大汗。突然感到墙上有人把她使劲一拉,她便与那人站在了墙那边的街上。

天太黑,忆江看不清救她的人的脸,只觉得这人只比她高三寸,男装,瘦瘦的。她竟觉得熟悉极了。

那人叫了声“小姐。“

原来是她,尹秋微。自出门就提心吊胆的她这才把心放下来。

“秋微是你啊,我放心了。“

“小姐,你不知道,最近晚上都是要宵禁的,所以刚才小姐您遇到的都是巡逻的官兵,不是什么坏人。小姐只要亮明身份,我想他们会乖乖的把您送回家。“

“我才不回去。“看见自己的贴身护卫,沈忆江又恢复往日的天不怕地不怕。

“家里都有谁知道我逃出来了?”

“都不知道。属下也是悄悄翻墙出来的。”

忆江满意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条心。不像春子那个丫头吃里扒外。”

春子是忆江房里的大丫鬟。春子比忆江大两岁,心眼多,忆江调皮捣蛋了,她经常去母亲那里告密。以此来博取当家主母的青睐。如果只是这样忆江也就忍了,没想到她尝到甜头竟去二嫂那里如法炮制。忆江寒心但是念在多年主仆情份不忍打发她出府,只是让她在外屋地上当差。

两人以为甩了那一小队巡逻兵也就没事儿了,脚步极为轻松。可是那些巡逻的士兵哪肯善罢甘休?刚到拐角另一边就听见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

“小姐,你去那条路上躲一躲,我去引开他们。”

“秋微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区区几个虾兵蟹将怎能伤的了我?”尹秋骄傲的笑笑。

“也不要伤他们性命。”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快脱身去找小姐。”

沈忆江朝尹秋微给她指的小巷跑去。她刚隐去身形,官兵就奔上来把尹秋微围住了。

官兵中一个小头目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宵禁还在外面乱逛,跟我回御林军营问话。”

原来不是一般的官兵是御林军,看来要难对付一些。不过也有意思多了。

御林军头目见她不说话,上前便要捉拿,尹秋微气守丹田向后一蹦竟跳到了人墙之外。

众人皆是一惊,扑过去抓她,尹秋微一个立定空翻越过众人已经到了自己的对面。御林军都是有些功夫的,怎肯让她戏耍,纷纷挥刀扑来。尹秋微看众人被惹怒,她反而莞尔一笑,觉得很有趣。

“是个女人。”头目冷不防一语道破,尹秋微吓了一跳。仔细看那御林军头目,竟高大俊朗是个很气派的人。尹秋微被识破女扮男装顿觉得恋战好生无趣,体内稍作运气,一跃上了墙头,传奇故事里那些侠士一飞数丈,踏雪无痕草上飞统统是不存在的,不过她这一跃一丈来高飞檐走壁的功夫也是不可多得的轻功,可谓绝技了。御林军也只能望洋兴叹,奈我秋微不得了。正沾沾自喜的尹秋微回头一看,脸吓得都白了,原来那个御林军头目正紧跟在她后边穷追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的天空出现一点微光,拂晓已至。朝霞扫去黑夜带来的恐惧,带来光明和温暖。沈忆江从没在靖西王府之外的地方看过日出,心中满是兴奋和新鲜感。她深吸一口气带给身体满满的活力。世界太美好了。

突然感到背后被人轻轻一拍。肯定是尹秋微。带上秋微到哪都不怕了,听说金陵人杰地灵,等会买两匹骏马我俩去金陵玩上几天。想到游山玩水,心里说不出的甜美。

回头一看,我的妈呀!沈忆江吓了一跳,哪里有尹秋微的影子,一张陌生又丑陋的男人的大脸近在眼前。

这人是这一带的一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外号大蟾蜍,因为他生过天花留下一脸坑坑洼洼的麻点子,再加上长得矮胖又有一张大嘴,看起来真像一只大癞蛤蟆。大蟾蜍一晚上都在狐朋狗友家喝酒赌钱。他大老远看见巷子里站着一个体型纤细的娇小男子,侧脸白白净净,哪有男子长这个样子,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沈忆江转过身来,大蟾蜍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哪个人说眼前这位是男人那就是瞎子!

“都长成这样了,扮成男人有什么用?这姑娘也太漂亮了。我的妈呀!”大蟾蜍心里嘀咕着。

朝阳的清晖映在沈忆江的面庞,使她更添少女的妩媚纯真。

这样的绝色大蟾蜍从来没见过,不由得动了色心。反正天刚亮,人们还没出来,干脆把这大美人掳回家里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我媳妇了。他越想心里越美,不由得朝沈忆江伸出油腻腻的大手。

沈忆江的火爆脾气怎容他动手动脚,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沈忆江喝道。

大蟾蜍喝了酒本来就脾气不好,又被个女人打了一个耳光,火气噌地上来了。

“还敢打我,看你爷爷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就去抱她的腰。

“天子脚下,你敢当街无礼!你可知道我是爹是谁?”

“哼哼,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今天我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大蟾蜍喝了酒胆子大,力气更大。沈忆江挣扎了半天也不能逃出他的手臂。“嘶——”一声,肩膀的衣服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肩膀。沈忆江急的哭喊,“救命啊,秋微快来救我。”

大蟾蜍一听她喊别人的名字,心中有些害怕,万一她的伙伴赶过来,那就麻烦了。

“不许喊。你不怕被别人知道你的丑事吗?”大蟾蜍恬不知耻的威胁道。

“你这个无赖利用女子怕张扬的弱点,不知欺侮了多少良家妇女。今天你敢动我一下,我爹爹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等我生米煮成熟饭,你爹爹就是我的好丈人了。”他的话和他满嘴的口气一样让人作呕。

大蟾蜍看这女子性子太烈,生生掳回去不太容易,干脆——

“啪”的一掌砍在她后脖颈子上,沈忆江立刻晕了过去。虽然晕了过去,她的手依然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忆江震惊了,命运竟如此无常,天黑前她还是尊贵无比的王府贵女,破晓就成了任由市井无赖欺凌的阶下囚。

大蟾蜍见沈忆江晕死过去,心中窃喜,快四十没娶上老婆的他凭空得到这么个大美人,别提多高兴了。虽然这事危险至极,弄不好就惹上杀身之祸,但是为了这样的美人,死一万次也值得。这个姑娘可比窑子里那些又老又丑的货色强上百万倍。他颤抖着手抚摸了一下沈忆江的脸,那可是他从没碰到过的细腻幼滑。

大蟾蜍咽了口涎水,把沈忆江扛在了肩膀上。突然,一柄剑搭在了他的另一侧的肩膀上。“畜生,放下他。”一个冰冷的声音。

歹人往往欺软怕硬,一听是个男子,手里又有武器,立刻不敢动弹。完全不像刚才欺侮女子那副凶神恶煞似的的模样。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猥亵男童。转过身来。”

大蟾蜍颤巍巍转过身来,偷偷打量用剑威胁自己的人。这人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头戴浅褐色玉冠,身穿海苍色华美长衫,外搭一件同色斗篷,黑色腰带上镶着数块浅蓝色美玉,不是王公也是贵胄,反正他肯定是惹不起。再细看这人容貌,不由心中嘀咕。莫非我今天遇到的都是神仙?这个女的容貌堪当绝色,这个男的长相也是当世无双。

管他男的漂亮,女的漂亮,都是他们爹妈的事,我大蟾蜍自己的事就是现在该怎么脱身呀。

这无赖当下叫苦不迭。

“大人,误会误会,这是我弟弟。喝醉了。”大蟾蜍谎话张口就来。

那男子哪里肯信,冷冷的一言道明,“休要骗我,我分明看到你打晕了他,还不知羞耻的摸他的脸。”

大蟾蜍一看糊弄不过,心里也放弃了不知到底是福是祸的艳福,索性把沈忆江的身子冷不防往男子身上一抛,反身向相反方向逃去。

俊美男子慌忙抱住沈忆江,还想去追那狂徒,但一想把沈忆江放在这里不管,万一再遇到别的坏人就没人能救了。犹豫间那个丑陋男子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他只好放弃追击,专心照顾怀中的少年。

这少年长得好像女子般俊俏,怪不得被坏人看上。他把她放在地上,双手抓着她的双肩,轻轻摇晃。

“你醒醒,你是谁家的公子?”

忆江渐渐恢复了意识,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男子,有慌乱的检查自己的衣服。刚才挣扎中已经松散的发髻顺势完全散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

“竟然是个如此出尘绝艳的女子……”男子不由得看呆了。

沈忆江心中万分委屈,从小金尊玉贵的她从没被这样欺侮过,再加上惊吓,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好似画中走出的美人,他看的心绪飘荡,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姑娘不要哭了,”他不知如何安慰。“那狂徒被我打走了,并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

“我知道,因为我还在这里。就知道。呜呜呜,可是我……好生气,好委屈。”能不委屈吗。看到就掳人,连句话都没说,这叫什么事?

“我来扶你起来,有没有受伤?”

“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把他碎尸万段!”忆江边说边跳起来。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沈忆江这才擦擦眼泪,好好看了看她的救命恩人。

晨光之中,这位公子英姿卓然,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难道千年之前古人也见过这位公子?。

沈忆江不由得看呆了,眼角的小泪珠依然挂着两串也忘了擦。

这男子平时所见女子大都低眉顺眼,矫揉造作,从没有哪个女子如面前这位女子这样用如此率真活泼,仿佛一只小白兔。她的哭那么真,她的笑也那么真。

要不是感到肩膀一凉,忆江不会想起她的衣服刚才被那个混蛋撕破了。

“啊!”忆江轻叫了一声,赶忙用手抓住衣服的破口。

那男子脱了披风为忆江系上,化解了忆江的尴尬。

“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男子又问了一遍。

“咕噜——”忆江的肚子的叫声抢了男子的话。

男子笑笑,明白忆江饿了。

忆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然,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正好我也饿了。如何?”男子貌似随意的问道。

忆江笑着点点头。“好的呀。不过公子请等我把头发束起来。”

忆江背过身子开始动手梳头发,抬起手臂时雪白手腕露了出来,发丝束起来露出了同样雪白的后颈,本是最平常的动作,却把男子看得陶醉了。

“这里掉了一撮。”男子说着帮她拿起了她落下没束起来的头发。

忆江也没多想顺势用手指去捋,不经意碰到了男子的手,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小手。

男子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他一向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为何这动作竟然如此理所当然?

忆江碰了那个人的手,心里小鹿乱撞。

气氛变得尴尬又让人迷醉。

男子咳嗽了两声一边缓解尴尬的气氛。

忆江故作轻松的说:“这个时间大酒家都没开门,不然我一定请公子吃遍京城所有的珍馐美味。“

男子忙说:“在下从没让女子掏钱请客,今天也一定不会破例。“

忆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本姑娘从来有恩必报今日也不会破例。“

“公子不要为难,现在我要请你吃的不是什么名贵菜肴,不过是街边小吃,不过我保证你吃了之后一定回味无穷。我一个朋友带我吃过的。“

忆江口中的朋友不是别人,就是皇子弘贤。

要是弘贤知道自己苦苦寻觅来的特色美食会被忆江用来招待其他男子,肯定后悔得要拿头撞墙!

忆江想到那美食的诱人滋味,已经等不及要吃它两个,见这位公子还在犹疑之间,只好自己先迈开步子,然后朝他甜甜一笑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男子看了忆江的甜美笑容又是一阵恍惚,步子不由自主的就迈了出去。

没走一会儿男子就步伐矫健的走到了和忆江并肩的位置。之后一路他俩都保持着肩并肩的状态。

“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姑娘见谅,在下不便相告。“男子神色痛苦像是极为难。

忆江满不在乎的替他解围,:“公子不必为难,本是我冒昧了。但是我想公子宁可直说不便相告也不撒谎骗我,可见你是个至真至性之人,小女子佩服。“

至真至性?男子心中苦笑。

“公子是军旅出身。“忆江突然说出的判断把他吓了一跳

“姑娘何以见得?“

“哈哈我猜对了。“

“姑娘冰雪聪明,还请赐教。“

“公子虽然肤色白皙但是皮肤却干燥,还有公子的佩剑很名贵,这样的剑一般人应该是保养得当,并且视若珍宝,可在公子手里却是伤痕累累。还有公子走路的样子身躯挺括。所有小女子就斗胆猜测一番。“

男子赞许的点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使我能一次猜对。“

“什么原因?“

“我家出了两代军人。我自然对军人更敏感些。“

男子脑中飞转,朝中有谁是世代戎马。骠骑大将军许崇白,儿子许宝旭是林郎将,辅国大将军马达仁儿子马志敬是六品校尉,镇军大将军党三河、大武将军萧林波、下都督燕春吉、大都护府副都护陈川,这些将军的儿子都在父亲麾下做参事。这女子想必是出自这些武将的女眷之中。只是那些将军都是粗眉乱髯,实在无法和眼前倾城倾国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北城门口的空地上。城门已经开了,陆陆续续的有人出城也有人进城,百姓和城门兵都神色从容,按部就班的各守各的门,各赶各的路。城门不远处有一棵老榆树,树冠葱绿茂密亭亭如盖,树下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老叟支着一个小小的摊子。

忆江指着那个老叟和他的小摊儿,高兴的说:“就是这儿了。公子,我就是要请你吃这个。你不嫌弃吧?”

男子摇摇头。

“大伯,来两个肉夹馍。”

老叟闻声抬头,被眼前两人仪容风度吓住了。说话的女孩子虽然女扮男装,但惊人的容貌纤细的身段早暴露了她是个女子。她身后的男子更是丰神俊逸,衣品华贵,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忆江又叫了一遍:“大伯,来两个肉夹馍!”

老叟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哎!马上就好!”

忆江调皮的又加了一句“多加些馅儿啊,大伯。”

“哎!多…多加馅儿。”

喝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两个馅料丰厚的肉夹馍就被老叟用荷叶分别包着递到了他俩手中。

忆江笑嘻嘻的看着他的救命恩人,说道:“公子别看这吃食简陋,可是香儿不腻,健脾和胃的好东西。最适合空腹早起之人。我一个挚友带我来吃过的。吃腻了各色珍馐,反而觉得这个简简单单的肉夹馍更美味。”

男子咬了一口,夹馍松软香甜,馅料咸香回甜,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并且温和平复空腹的不适。不由得感慨道”山珍海味如何,钟鸣鼎食又如何,对一个奔波整夜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一个热腾腾的肉夹馍就是最好的慰藉。”

忆江听他有感而发不由得笑着吟咏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男子欣然接道:“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忆江自自然然的咏出接下来的句子,秋水般的眸子大胆的迎上他火热的目光。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两人一起吟咏出流传了数百年诗句,此刻仿佛与古人相通了心意。

忆江灿然微笑着,浑然不觉下颌上沾染了一点深色的酱汁。

男子见她下颌的污渍心中不但不觉得不雅,竟然反而觉得增添了她的小女儿的娇憨。情不自禁伸手便去擦拭。

忆江吓了一跳,脸就红了。

男子这才惊觉自己又唐突了一次,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自己几个大嘴巴。

“实在抱歉了,在下见姑娘下颌有些污渍,不经意就伸手去擦,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怎的了,见了姑娘你就好像认识了几十年,几次动作都太随意了。请姑娘见谅。在下平时并不这样。”

忆江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脸红,觉得很好玩,不由得嘻嘻的笑出声来。男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手足无措间,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男子回头见是一个清秀男子着武家打扮正朝他俩快步走来。刚刚那一声明明的是女子的声音,再看这人光洁的下颌,脖子上也没走喉结,心中料定这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只是这女子表情严肃倨傲,全没有忆江的娇俏随和。

忆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秋微!说真的,你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多亏了这位公子。”

尹秋微听她这么说吓了一大跳。再一细问之后,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幸好有这位公子救我。”

尹秋微对着那个男子单膝跪下,诚恳的拜了拜,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轻托尹秋微的胳臂,把她扶了起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家小姐已经用肉夹馍报答我了。”男子认真的说。

尹秋微听了,面露尴尬之色。这救命之恩和一个肉夹馍的价值实在是不对等。要是在戏折子里都可以以身相许了。

不过这“忘恩负义”的是自己的主人,她也没法说。

尹秋微把沈忆江叫到一边,小声说道,“小姐,刚才我在路边看到王爷还有我爹正在找你,王爷都要急疯了。”

“爹在亲自找我……”沈忆江喃喃自语。

“依属下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然

不到晌午这事儿就会满城皆知。到时候对小姐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尹秋微说的恳切。

忆江经过早上那一劫早就想家了,现在更加不忍老父亲亲自在街上苦苦寻觅着自己。

尹秋微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只好具实以告,“小姐,其实王爷也看到我了知道我把你弄丢了。更着急了。他说他已经和王妃说了,那件事不会再罚你。王妃在家里都急死了,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泪。秋微知道小姐最孝顺的,请小姐赶快回府,不要让王爷王妃着急。”

忆江虽然一贯调皮,但是心中却是把一个孝字放在首位。听说自己惹母亲伤心落泪,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赶快跑回家。

那男子站在不远处,闲雅俊逸,忆江不知不觉间已把他放在了心中一个特殊的位置。他不肯告诉自己姓名家世,想必是有苦衷的吧。沈忆江要是也不说,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她是率真的女子,高贵的家世,绝世的美貌使她能自信的一往无前。

有件事就这样在心里决定了。轻轻的做了决定。

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公子,小女子冒昧问一句,公子你可娶了妻室?”

男子一怔,旋即莞尔。柔声说道:“在下尚未婚配。”

“那可有妾室?”

男子坦然又略有抱歉的说“有,两个。均无所出。”

忆江有些失望,但也没打算退却。

“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不告知公子我的身份。小女子乃是靖西王二女儿沈忆江。”

男子听到靖西王三个字果然一怔。忆江猜想如此显赫的门楣一定是将他震慑住了,就算有心于她也会知难而退。

“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才能保全清白,家父实在希望公子在方便的时候能赏光到府上坐坐。另外……”忆江到底是女孩子,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

男子是极聪明的人,看她面露酡色,好似醉酒,样子极可爱。又想一个姑娘家如此大方洒脱,自己却连姓甚名谁都不敢相告,委实显得小气。她又问了自己有没有娶亲,对自己的爱慕之意昭然若揭。他在看她第一眼就已经心生爱慕,现在也知道了她的心意,心里不知多么欢喜。

“公子是不是一听我说我爹是靖西王,就害怕了呀。其实我爹很随和的。他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住处,我和爹爹也会登门道谢。”

男子心想,“害怕?我干嘛要怕他?”

“小女子有事要赶紧回去。公子若愿赏脸与小女子结交,就来靖西王府找我吧。小女子再次谢公子救命之恩,再会!”忆江说完转身离去,胸中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叫他去府上提亲,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想公子回去把自己的话再次咀嚼,多少也能明了自己的心意。若是至始至终也猜不到,那也是天意了。又或许他对我本无意。头一次,沈忆江不那么自信。

“沈二小姐留步。”

忆江应声转回身来。

男子朗声道:“我的身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令尊与我也是旧相识。”

“您是?”

“在下苹潮王李弘轩。”他说完文雅而热忱的笑了。

沈忆江听他说自己是苹潮王,心中惊喜万分。他们以后要是想有个结果,门当户对,自然少了许多阻挠。

忆江还不明白,能阻挡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如寒风一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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