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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夜听秦时月》第十三章.长剑倚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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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刀定非凡品。”奉天城内,初次见面的君乱戈看着我腰间从来没有出过鞘的兽首刀如是说。

君祈剑,或者说君乱戈,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尽管那修罗疆场之上的风砂消磨了他作为一个少年人的青涩,但那棱角分明如斧劈刀削的弧线更显出刚毅凌厉,最多不过二十出头。

但他的眼睛很老,透露出一种浓重的苍凉。不是那种得道高僧看破凡尘俗世之后镜花水月相望无痕的苍凉,也不是百岁老人历经流离饱受丧乱悲戚,而是一种沉郁,见破诸法空相,荒山绝域一人独立的苍凉。

就像他可以对从密道里走来的王八行和我友善地笑笑,看到我腰间青铜兽首刀眼底掠过极快的惊喜之意,可那笑从未到过眼底,惊喜的意味也仅是一闪即过。

王八行听后,笑了,把残影朝君乱戈仍去,调侃道:“我看你是太久没见过好剑了。如果他那把从没出过鞘的黑剑也称得上定非凡品,那这就是上古流传的神兵重器了——好好瞅瞅吧,这可是石天风的那柄残影剑。”君乱戈听了第一次笑得直达眼底,接过那柄剑身清亮宛如一弯新月的残影在手间细细摩挲。弹了弹剑身,音清越如鸣笛。顺手挽了个剑花,残影剑尖的弧度跃动在空气之间,剑身划出的弧度看上去就像是几弯冷天残月,诡妙不可方物。早把夸我那刀的后话忘在云外。

师父曾经曰过,那剑花是什么,是偏重于轻灵的剑招中一种花哨而不切实际蛊惑敌人眼睛的一种没多少用处的伎俩,你一个用刀的学来作什?于是后来师兄持一柄长剑对着流泉映月挽出几朵如深冬寒梅的剑花时我正对着山顶下的一方砺刀石横砍斜劈气喘如牛。从此之后分化差异逐渐扩大到不敢相信我和师兄二人的确是同门所出。

可现在看了君乱戈这样挽剑成月衣袂飘然的儒将风度又觉得如果当初学了剑花,行走江湖时吸引几个无知的妹子好像更为容易,不由得大叹惋。

一旁的王八行和君乱戈就那把残影剑开始了学术性的讨论,一会儿就一个高深莫测不知所云的词语从其中一人的嘴里吐出来,再被另一个人接回去,与其说是友好的交流评论却更像是没有硝烟的唇枪舌剑。实在是插不上嘴,不由得四下打探。

这奉天城不过是西北边界上一座用来转接粮食的小城,算不上什么边防重地,所以相应的,这里的将军府也显示出几分窗牗尘黯的破败样。王八行大剌剌地仰躺在房间内唯一一张坐榻上。如果不是他这四仰八叉的怂样还以为是俩高人对着青松怪石论剑说道。除了这张坐塌,小小的空间之内除了一张上供着时令瓜果的桌案,一张长凳,再无别物。

不禁让我觉得这么一个自讨苦吃的天骄贵胄远没我这么个闲来无事盗人财物的小贼过得人世畅快。只听得一旁的两人不知因为何事政见不同而开始互相对骂——

先是君乱戈:“……老王八,我看你除了小时候趁我姐出嫁时往我们厨房里放蝙蝠粪之外就没有别的能耐!”刚才那眼睛里一种凭吊往事的苍凉之感完全没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王八行不堪被骂,道:“还不是那么君家权势熏天,想当年我不过是骂了你们君家一句就给吊在那门前树上一日一夜……那蝙蝠粪是什么,夜明砂,中药材,专治眼疾目瞽。你那家姊生得膀肥腰圆,那丞相之子居然还敢要,不是眼瞎是什么……”

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觉得再这么扯下去两人会把对方谁谁谁看上了谁谁谁家的小姑娘之类的陈年老底全部翻出来,听完之后于命不利,于是从这房内溜了出来。

将军府不大,甚至显得很是破败,就这么一连三大排的瓦墙屋子。据王八行说,这一连三间房,东边的漏风,中间的滴雨,也就西边的勉强能够住人,现在还是书清秋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占着。待遇条件极其恶劣,也就君乱戈那二缺待在这儿安闲自如,也不知道是脑子被门夹还是进水了。

庭前有一棵还没挂果的枣树,树下则是一个造型古拙的石碾,石碾之下就是我们来时走过的地道的终点。奉天地处西北,听说西北之地长年累月地挂风卷砂,黄土遮天。就连这枣树叶子上都留着一层浅薄的细黄土,可蹲下来看,这石碾上却干净得很,连褶缝里都没有丝毫的尘土。

心下好奇,不由得蹲下身去仔细查看。

正出神地望着这石磨之上走势不同的花纹时,却觉得自己目光一点点下移,可我眼睛分明没动。一个回神,才觉其实是自己眼前这石磨居然在一点一点往上抬。

这一惊是非同小可。

我知道这石磨是货真价实的好石头做的,少说也有千斤之重,我和王八行在下面时合力也推不开,还是王八行通过一个什么机关找来了君乱戈从上不知用什么方法移开,这才能成功地从那地道里上来。而现在如果说这石磨果真在动,那么就意味着这下面有一个人以己之力将这石磨往上抬起,这得是多恐怖的力气。

我反应比较迟钝,这时应该跳上那石磨使劲儿蹦两下,管他是人是鬼,这千斤的石磨加上我和从高处下落的力道绝对令他吃不消。可我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石磨被缓缓抬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头缓缓从密道之下冒出来。再然后,那个人头的主人发现了我,他的眼睛望过来,我看回去,“啊——”

不知是谁先凄厉地叫出这一声。

幸而我反应迟钝,还没丢脸地叫出“有鬼呐……”,那个人头就消失了,迅速地隐匿在地道中,石磨也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揉揉眼睛,夜空里因为石磨落地而依然飘散的声响证明这不是我一时的胰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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