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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夜听秦时月》第七章.行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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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在城内铺了青石砖的路上,周围人烟市肆,或因菜贩的缺斤少两锱铢必较,或因绸缎绫罗夺人眼目而啧啧称赞,空气中满是新鲜的刚出炉的包子馒头或者几碗刚捞起来牛肉面条的香味。一探兜内,居然一个铜板也没有,只得恨恨地咬了咬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它们广泛地分布于山林野地,无论朝代变迁王皇更跌,或是难得的盛世繁华,或是流离战乱,而它始终如一!随便扯上一根,选择第一截最鲜嫩的,剥了外皮,略嚼几下还能感受到如同清酒的甜香。当年师父的山头上满是这种草,跟师兄跑到山顶上,什么都不做,一人叼一根狗尾巴草,它那节毛茸茸的尾巴晃在眼前似乎就能掩蔽落幕的夕阳。

倚在立了石栏的拱桥上,看桥下穿过城的流水东西流。心说小爷我混迹江湖一年之名居然毁在了奸人之一颗桂花糖上,还分外地裹了一层极厚重的糖霜,此仇不报,无颜窃人。

尽管如此,我依然决定今天到前天喝鹤觞酒的亭子上去,顺便带上从白衣人处得的宝蓝色弯月形布包。因为经白衣人鉴定,书清秋给的所谓解药其实就是九花玉露,虽然说味道清苦,但疏经洗脉,很有益处。

那处亭子名为行霭,在出城后往西走二里地的山崖上,亭因地处危崖,云雾缭绕不散,于亭内如是行霭步岚,故名行霭亭。

下山容易上山难。我一向都是走到哪儿看哪处风景好就待在那儿喝酒看月亮,当晚也不知怎么走的就走上了那行霭亭,当时也是惦念自己小命才记住了亭子上挂着的龙飞凤舞又似鸡刨狗扒的行书字体。却不知现在找上去更难。

一连问了十六个人,自中午决定上山至行霭亭到现在日已沦西山,都还没找到那山脚下才不由得承认其实我方向感极差这一事实。如果不是当初寻欢馆的地标太过明显,我觉得就算七天之后我也找不到“荒”字号房间。

自小在那山上就只记得满目苍茫杳远密密匝匝的树影枝木,高低冥迷不分西东。下山到附近的镇子上买衣食玩物时走的那条路荒疏箐芜,野草横膝。所以每次都是跟在师兄后面,那个时候我也最容易被他打击报复,因为不管咋整都不敢离地太远,害怕回不去。

总之其后终于费尽千难万险爬上了曾经喝鹤觞的亭子,虽说无月,但淡星疏慵,还是可以看清亭子上那个纶青巾,倒持长剑的,像是一个会在细雨中骑驴的书生的身形。

我走上前去,面色不善。

书清秋见了是我,又取出一个不大的瓷瓶,应该又是够两天吃的九花玉露。我本来是不想在意这种不是解药的药物的。

可记起白衣人很推崇这种药物,说他当年曾经翻阅古书,遍稽群籍,找到了古药“牵机”的配制方法,于是用朱蛤涎白蛇唾鹤顶红孔雀胆等等毒物再加以毒草,整了一剂牵机毒,伤了一位曾经阻他报仇雪恨的武当蓍宿老者。只是后来,那老者喝了半年的九花玉露居然好了。这让他很是郁闷,一直对九花玉露的成分构造十分的感兴趣。

于是我把书清秋递过来的瓶子接了过去。然后在保证这瓶子不会被谁抢走后,右手一解腰间兽首刀,缠卷上来,封住了书清秋的右手。他面上一惊,道:“你不要解药了?”

我桀桀冷笑,说:“用沾了糖霜的桂花糖拿来伪装成毒药,还把名字取成你们武当解毒疗伤的奇药,你说你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这种把戏我和我师兄当年在山上就玩儿腻了。”

书清秋在听完了我一通从白衣人处听得的假话后才把右手以轻巧的方式抽出,像是凉风卷动干扰了层层云霭。退出我短刀的攻击范围后,才说:“如果你知道那毒是骗你,又为何把那物给盗出来?”

我心说,娘的,难道你就不能让我把自己本是是一个行走江湖区区小技了然于心对你这种后辈的冒犯本着一向的虚怀若谷而饶过你的老江湖装完再揭穿不行吗?

我话不多说,当下扛了兽首短刀迎上去,就是想教训教训这个称人不备阴险狡诈的武当弟子。书清秋依然长剑倒持,见我也不启鞘大概是觉得我宅心仁厚未下杀手,只是一边倒退一边让我把那蓝色布包里的东西给他。

虽然人就在面前,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刀劈不到,每次好像快接近那衣袂时,他整个人却不知怎的,像虚空中那么轻巧地一滑开,刀就劈空了。娘的,这样下去别说一雪前耻,就是单纯地把他逮住了胖揍一顿可能都是个问题。

于是又想到曾经跟师父学武。有一次他在静静地喝自己白瓷杯里极酽的色泽浓郁的秋茶,其实师父正常的时候青衫漂逸宛如谪仙。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不正常的。只听得他喝着喝着突然仰天长笑,半晌之类笑声依然响彻山谷,我试了试,一会儿就觉得背不过来气儿了。往往这个时候,就是他突然顿悟了什么武功绝学。

那时我跟师兄一起炼身形步法,就是在一个直径一丈的圆圈内,师兄先拿剑柄狠狠地在我脑门儿上横敲一记,然后我只要在那圆圈之内可以抓住他,就能公报私仇。眼看他都被我逼到圆圈的外围,突然师父兴之所致要给我们演示演示他新悟到的步法,于是青衫飘逸,行走若是白水中的茶色一点一点地散逸开。只见师兄在一旁微闭双眼嘴角带着心领神会的笑容似乎已经醍醐灌顶;而我只觉得师父长袖善舞。一曲终了,不,是一步法走完了,师父装模作样地问:“可有所悟?”

师兄点头,像是山下镇里主人即将喂食的大黄狗,我老老实实地摇头。然后师父一脸怜悯,“唉,这还是得靠悟性呐。”然后,就走了……从那之后,我在步法上从来就没胜过师兄。

我看书清秋那步法虽说精巧,但似乎远不及师父的那招飘逸,也就是说把他给抓住了胖揍一顿还是有可能的。于是当下就凝神细视,仔细观察他每一步的步法,预判他下一步的方向。终于,逮着了一个空隙。把兽首刀往下向前移去,书清秋正好撤去一步时膝弯正好触到我刀刃上,整个身形就那么一顿。

我心下大喜,上前反扣住他脉门,将他右手反背在背后,于是原本手里持的长剑落地,清脆的音响。然后摸出一粒姜黄色的小药丸,像他曾经整我一样把它送进了书清秋口中,然后撤力松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心说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然后大言不惭地威胁:“别以为这还是加了糖霜的桂花糖,此乃我阅遍古书,遍稽群籍以古药牵机的配制方法,合以朱蛤涎、白蛇唾、孔雀胆、鹤顶红、断肠草、钩吻……研制七七四十九天的天下奇毒,连你们武当九花玉露连喝个半年都治不好!”

“书某与阁下有何仇隙尽遭如此之毒?”我再桀桀冷笑,一言不发。其实这本质上还是一颗桂花糖,不同的是书清秋加的是糖霜,我加的是盐巴、苦瓜汁、辣椒水,还有一点点的巴豆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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