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成为一个作家。

“成平！”

他听到辛芸在背后叫他。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到辛芸背着一个背包小跑着追了上来，她清纯的脸蛋红红的，气息小喘，在这个冬天的寒冷空气中一口一口地呼着白气。

“成平，”她走上前缓了口气说：“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他注意到她眼睛里的微笑，于是他也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她。

“我们去操场吧。”她的额头宽宽的，两叶弯眉尾部微微下垂，眼睛笑起来如同两弯新月，带着一丝俏皮之色。

“好。”

操场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同时也是几乎每一次约会的地方，他们每次见面就是绕着操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今天就要回去了吗。”她一边走一边说，声音有点绵绵的，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看情况而定。”他故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辛芸愿意留下来陪他，他自然愿意明天回。

“我今天就要回去。”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每次她都会给他一个这样的回答。

“……”他能够料到这样的回答，不过还是有些失望。

“我爸知道我今天考完，他叫我考完就回去。”今天是我们高三下学期期末考试最后一天。

“哦，那我也今天回去好了，待在学校没意思。

“你可以和你的室友他们一起去玩啊，就快要毕业了，多在一起交流交流，加深感情。”

“一群老光棍，有什么好交流的。

“噗嗤！”辛芸笑弯了腰。“那你们今天下午要一起聚餐么？”

“要！”

“那你还要回？”

“要！”

“那你不去聚餐？”

“要！”

“那你到底是要聚餐还是要回啊。”

“都要！”他看到她疑惑的表情，“这两者并不冲突。”

“你不是说你坐车回家要一个小时么？”

“嗯，不过我们四点半开始聚餐，六点钟还有回去的车，吃饭一个半小时差不多够了。”

“那你回到家天都黑啦。”

“嗯，之前也有过几次天黑到家的情况。”

“那你要小心。”已经到了操场，她抬起头来看他。

“这没什么，七点钟我们家里都还没睡觉呢。”

“谁家会七点钟睡觉啊。”她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抬起脚往操场逆时针方向走去。

“不过我们家是村里最早睡的。”

“哦？几点啊。”

“有时八点，最晚不超过九点。”

“那你怎么知道你们家是最晚睡觉的？”

“你猜。”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猜一下嘛。”

“猜不出来。”

“你想都没想就说猜不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猜不出来嘛。”

“……好吧。”这么一番下来他便不想说了。

她也没有继续再问。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

“……你说有话跟我说……”

“哦……就是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他停了下来。

她见状也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杵了半天才笑了一下说：“现在还没想好。”

“老师说的你都当耳旁风啦！”课本学完的时候他们的每个任课老师都曾十分负责地告诫他们现在应该定好一个目标了，下个学期就面临三轮复习，就要冲刺高考了。每个人都是语重心长，再三强调。

“那你定好了目标不。”

“我爸给我定的是厦门大学。”

这话把他噎住了，他怀疑他老爸根本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以辛芸目前的成绩能上二本就不错了。

半天他才说：“那你自己呢？”

“我喜欢厦门，一直都想去。”

“……”现在他知道没搞清楚情况的不光是她老爸。不过相比较他这个没有目标的人而言，她要强一些，因此对此他没有发言权，他只好保持缄默。

“你怎么不说话啦！”辛芸抬起脑袋看着他，宽宽的额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光辉。

“哦，没什么，这个目标不错，厦门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也挺喜欢。”他转过身，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那你呢，为什么还没想好啊？”她跟上他的步子。

“还没想好就是没有想好，这个也需要原因么？”

“哼，就算不需要理由，可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目标真的是厦门大学？”他感觉她在某种程度上敷衍了了他。

“……嗯……是我……爸……帮我定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睫毛一闪一闪的。她忽然抬起头，“可是，可是我也特别喜欢厦门大学，我做梦也想考厦门大学。”她又躲开他的目光，“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其实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目标可有可无，最多上二本，全国二本大学那么多，到处都是，定这样的目标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了一个脱离实际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我的梦想，我每天抬头眺望着这个梦想，我才能坚持下去，哪怕我明知自己就是一只眺望金字塔顶的蜗牛，我也只能一步一步地爬，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

他实在很少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拥抱她又考虑到大白天的到处都是眼睛不好有所动作，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实在不是一个懂得怎么安慰人的人。但他总得说些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嗫嚅着刚想说话，她却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固然免不了看起来有些勉强，可他注意到她的眉毛却真的带着笑意。她的眉毛很特别，两边眉尾轻轻下折，弯下一个弧度，然后为了描出整个圆脸的轮廓，中间线条一般平滑地伸向印堂，似乎要接连在一起，两条眉毛成为一道完美的弧线。正是这样可以连成一道弧线的眉毛，使得她的笑容更增添了一抹楚楚动人之色和一味甜醇耐人之味。

她看出他想安慰她。

“厦门，也有很多大学的。”她保持着她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他被她感染，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下眼皮自然地向上堆皱着，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只留了一条狭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