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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有青血落燕京》第一章 燕王府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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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淳说罢,端起茶碗,慢慢品着茶,不再言语,那三人也不好开口,厅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耶律淳忽然看着地上放着的口袋说道:“这细作捆着在袋中么?”

“禀大王,”殷楚然说道:“小人已经封了他的穴道,他此时已动弹不得,所以并未捆着。”

“嗯……”耶律淳说道,“还是捆劳些好。”

话音刚落,密室后门忽地打开,只见耶律宁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此人看着和耶律宁一般年纪,阔额隆准,浓眉大眼,着一身漆黑长袍,戴一顶鎏银边双翅冠,腰间悬着一柄佩剑,身材高大,气势非凡。耶律淳见了那人进来,对众人说道:“这一位是孤王府上幕僚,名耶律大石。”韩昹三人一齐起身行礼,耶律大石其人,韩昹也仅在每年天兴节宴会上见过几次,听说是魏王身边亲信的幕僚,但几乎没见过他露面。

四人通姓名、叙礼已毕,众人落座,韩昹又将之前的事讲了一遍,耶律大石听罢,从耶律淳手中接过两封书信,细细读了一番。

“大王,”耶律大石读罢,对耶律淳说道,“此事牵扯甚大,这一位殷先生,是不是……”

耶律淳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殷先生擒住这细作,于我国家有大功,不必当外人。更何况我大辽行事向来光明,不以奸谋事人,先生有话但说无妨。”说罢,冲着耶律大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如此,在下说一点自己的浅见,若有鄙陋之处,还请诸位海涵。”说着,他展开了第一封信,“看这第一封信,上说这李良嗣,‘自远祖已来,悉登仕路’,‘披裘食禄,不绝如线’,意即此人家中,应是世代为官。”

“此人信中多有‘胡虏’‘左衽’之言,意即此人应当是汉人,而非契丹人。”

“燕京城中,汉人世代为官者,无非韩、刘、赵、马四姓而已。韩家与帝后家通婚最密,累世显宦,似韩相公,忠心耿耿,绝无叛国可能。在下以为,当在刘、赵、马三族入仕者中,寻郁郁不得志或因事得罪者,这李良嗣应在其中。”

“所谓‘国君嗣位以来,排斥忠良,引用群小,女直侵陵,官兵奔北,盗贼蜂起,攻陷州县,边报日闻,民罹涂炭,宗社倾危,指日可待迩’‘度其事势,辽国必亡’,其言虽危言耸听,但我国家现今朝纲混乱,却是实情。现如今叛贼猖肆于外,奸佞乱政于***外交困,而主上尚不思进取,终日游猎,以在下观之,实乃危急存亡之刻,此时欲卖国而求富贵者,岂止李良嗣一人?大王不可不察。”

耶律大石这一番话直斥当今皇帝,耶律淳虽然不以为忤,但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得略略点了点头。耶律大石接着说道:“仔细读这第二封信,当知实情应是如此:第一封信是李良嗣写给宋国‘和知州’的,此‘和知州’应当是宋国雄州知州和诜。雄州[5]与我国南境相接,李良嗣欲举家南投,欲从雄州入境,此是必然之理。”

“而此信写成之后还未寄出,宋国先行派了密使至燕京会见李良嗣,因此李良嗣又写成第二封信,与第一封信一并寄出。这第二封信,写给宋国‘太尉相公’,宋国封太尉者,应是宦官童贯,看信中语气,此人似乎和童贯曾经相识。童贯此人常年在陕西用兵,为何能和结识我燕京京官?思来想去,唯有天庆元年,童贯为宋国副使,曾到过燕京,兴许彼时已和李良嗣有奸,然而时隔已久,追查无路。”

“信中提到有一‘大臣’,与李良嗣合谋叛国,此人在燕京身居高位,然而如今燕京城中重臣,似乎并无异心者,此人暂不可查。信中说封还‘金珠十五万贯’,应是童贯贿赂该‘大臣’之用……”

“意即此事从头至尾当是:四年前童贯出使我国,过燕京时与李良嗣勾结,李良嗣密谋叛国,并拉了一位燕京城内高官重臣与他同谋。不知为何,李良嗣当时留在了燕京,未曾同童贯南下。今年,李良嗣决计举家南逃,于是写下送给雄州和诜的书信,还未寄出时,童贯事先派出了密使,携带十五万贯金珠来到燕京,贿赂李良嗣和那位重臣。李良嗣并未接受,反而封还了金珠,写下给童贯的亲笔书信,连同给和诜的密信一同塞进蜡丸,交给童贯的密使。然而该密使夜半出城时,被萧将军和这位殷先生擒住,带到了韩相公府上。”

耶律大石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娓娓道来,颇为通顺,众人皆点头称赞,韩昹说道:“大石先生聪明过人,韩某佩服不已。”耶律大石并未回应,而是忽然站起身来,看着那口袋说道:“这细作可否让在下一观?”

殷楚然提起那口袋,将绳子松开,两手一拉,将那细作从口袋中拉了出来。耶律大石上前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黑衣,面如金纸,唇色青黑,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耶律大石问道:“这是殷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将他制住了么?”殷楚然答道:“在下封了他穴道,闭了他经络,他此时如同废人,即便醒过来,也动弹不得。”

耶律大石眉头一皱,问道:“殷先生,有句话,我想问问阁下,还请阁下实说。”殷楚然说道:“先生但说不妨,在下一定直言相告。”“嗯……”耶律大石抿嘴端详着那人,说道:“以阁下武艺,若在中原,当是何等人物?这细作的武艺,比之阁下,差之几何?”

殷楚然赧然道:“说来惭愧,家祖迁居西域大雪山后,入赘当地一门派,唤作雪山派。在下自幼在雪山派内习武,拜掌门为师。修习武艺近三十年,也不过仅仅有掌门五成的功力,在雪山派内,虽然尚可称数,若在中原,不过泯然众人而已。”说着,他一指地上的细作,说道:“不过此人的功夫并不高强,若是按此人的本事,在下以一敌五,不在话下。”

耶律大石皱着眉头听罢,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的形状,回头说道:“大王,此事颇有不妙。”

耶律淳一听,放下茶碗说道:“怎的,大石先生看出什么端倪?”

“禀大王,”耶律大石的语气突然有些急促,“此人是童贯派来的密使,童贯既然身为宋国太尉,位高权重,又常年在陕西带兵,身边岂能无人?远赴幽燕,自然要派身边得力的心腹之人,又怎会派一个武功如此低微的人作信使?”

“大石先生的意思是……”

“而且信中提到此人携带十五万贯金珠至燕京贿赂李良嗣等人,萧将军,你和殷先生擒住此人时,可曾见过什么金珠?”

萧鲁宁一愣,说道:“并未见什么金珠啊。”

“大王试想,十五万贯,这么一大笔财货,怎么会让一个人押运?若是在下办这么一件事,定然至少派上三五个武艺高强,办事精干之人。”

耶律淳听到这里,脸色一变,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这细作还有同伙?”

“正是,”耶律大石说道,“韩相公,萧将军,你们来时,可曾注意后面有无尾随之人?”

韩昹和萧鲁宁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二人来时坐着马车,不曾注意身后。”

“驾车之人是谁?”

“是小人幼子韩青。”

“大王,这细作既然身负重任,他被擒下,同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南朝多有飞檐走壁,穿堂入室之人,在下只怕他们跟着韩相公来了王府,此屋地处偏僻,又无卫士,在下以为,当即刻将此人关进燕京死牢,加派卫士把守,在下再与耶律宁将军严加审问,此时还请大王和韩相公暂回卫士众多之处。”耶律大石恳切地说道。

“大王,大石先生此言甚是有理,臣立即带此人去燕京地牢,请大王与韩相公暂避。”耶律宁也说道。

耶律淳疑道:“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若是此人有同党,为何不在殷先生擒他时加以救护?”

“夜半时分,燕京宵禁甚严,人多容易暴露踪迹,况且他们带着十五万贯的财货,兴许当时仅是该细作自己入城,同伙在城外看守金银。此人被擒,城外同伙等待不到,必然入城寻找,满城寂静之时,唯有韩相公家马车在城中穿行,难说不被发现。承平日久,王府卫士多有懈怠者,臣只怕此时贼人已潜入王府。臣此说虽有草木皆兵之嫌,但大王千金之体,不宜在此地以身犯险。”

耶律淳听罢,刚要开口,忽听得门外一声轻笑,一个低沉的声音叹道:“想不到夷狄之中,竟然有如此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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