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河这几日在找他兵器，他病的那天失了踪，他拼命地在角城四下找，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燕板儿跟在后面，他不明白，两根棍子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找的，棍子不是四处都有吗，燕板儿就拿根树枝，四处甩，左右敲。

秦河几乎每天和燕板儿坐长安内城的城河边上，金风送爽，日子过得好似无忧无虑的，秦河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天气地转凉，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觉冷。

燕板儿却像个没事人，他是天生的叫化，积年的乞丐，谁见过叫化子为生活担心过的呢。

这日，追打燕板儿的鲁黑牛领着个锦衣缎帽，腰圆玉润的中年人走过来。

锦衣中年人来到板儿面前说：“板儿，认得我是谁吗？开如意楼的鲁员外。“

燕板儿点点头表示知道，说：“烧鸡很好吃的那家。“

鲁员外一听，对后面的手下叫：“还愣着干吗，还不拿上来。“五个捧着食盒的忙上前，将食盒一字排开放在燕板儿面前。

鲁员外坐下身子，将一个盒子打开，是色泽金黄的葫芦鸡，说：“如意楼烧鸡不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就是葫芦鸡，来，板儿，吃，好吃。“

秦河一见这些人上来，便知是不怀好意，见鲁员外打开食盒，叫板儿吃，秦河忙拉住燕板儿的伸出的右手，燕板儿挣了挣，见没挣脱，便用左手一把抓住几块，生气说：“你抓我干吗。是鲁员外叫我们吃的。你也吃。“说完，把捉满鸡肉的手举到秦河面前。

秦河只好放开板儿的手，任他吃个痛快，问鲁员外：“你有什么事吗？“

鲁员外见秦河问自己，知是二人已入套，挪了几挪身子，坐到时秦河面前，说：“少侠武功高强，我只是想请少侠帮了小忙。“见秦河没吱声，伸手打开另外一个食盒，里面是凉拦腰丝，鲁员外见秦河咽了咽口水，心中暗喜，接着打开另外个盒子是海参烀肘子，秦河吞了一大口唾液，打开另外一个，是盒秦河没见过的，鲁员外得意地说：“少侠没过吧，这是我如意楼的绝活，芙蓉广肚，广肚原是中州菜，不过我这加了秘技。“最后打开的是切好的烤羊肉。

秦河其实早已饿，这几日不过是到施粥的庙里吃些有几粒米的清水，吞了又吞，口水还越吞越多，只是不明鲁员外的来意，不敢下手，鲁员外一见，心中觉得有九成把握，笑哈哈地说：“少侠请用，我的请求少侠听了，若觉得有违你的侠义，这些就当是我为那天的事道歉。“说完，递上筷子，秦河听了，手情不自禁抓过来，鲁员外捧着盒子，送到筷子边上，说：“不吃也尝尝这个，好吃，如意楼的绝活。“秦河又情不自禁的夹了一大筷，送进嘴里，又夹了一筷，夹了几筷后，终于忍不住接过盒子，扒着吃。

鲁员外一见，喜形于色，向手下招手，面黑鲁大汉忙往回跑，不一会儿抬着顶轿子过来。鲁员外示意鲁大汉打开帘子，里面是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一只手，一只脚都绑带，鲁员外一见面容悲痛，说：“少侠，我是个生意人，一向和气生财，不与人结怨，只是这儿子有些懒慢好玩，但绝不是好勇斗狠之徒，只是命犯灾星，那日我儿子同朋友出了长安，不过是要去往杜陵挟弹走狗，却不料顶撞了太守韦安世家的公子韦士钊，遭其痛打成这副惨状。我知少侠侠干义胆，才不请自来，若是令少侠难为，黑牛，把少爷抬回去吧。“

秦河放下筷子，说：“且慢，不知你要做什么。“

鲁员外听了，知是此事可成，拉过秦河到一边：“还没请教少侠大名？“

“在下秦河。“

“还请秦少侠为我出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到官府呢。“

“你有所不知，韦安世是当今国舅爷的门生，十三爪牙之一，莫说衙门，便是当今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你说，这便无天理了。“秦河一向长于山野，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到，觉得不可思议。“

“少侠是刚来长安吧。“

“是。“

“秦少侠如果久居长安，就会晓得这种小事跟那些大恶事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

秦河想起那日在义安堂听到的邓家，这几日在京中隐约也听些消息，便有些不好意思问：“这国舅家是姓邓的吗。“

鲁员外已知对面这人是个无知小子，手下回来说他如何厉害，怕是大话了，人已至此，唯有死马当活马了：“邓家是京中霸，邓氏王一门先后六人封侯，两位皇后，三位大将军，内中子侄任要职无数，不仅专横跋扈，贪得无厌，还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对异己手段残忍，京中无人敢得罪。“

“你斗不过他们，所以才找我替你出口恶气。“秦河并不明白什么结党营私，专横跋扈……之类的有多么的可怕，但鲁员外的来意大概了解到了。

鲁员外说了半天，总算让他明白了，问：“不知少侠可否愿意？“

秦河想起义安堂那时的情形，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打死了，那行凶的人必是可恶之极，我来京城不就是除暴安良的吗，只是来了这么多日，没有得到入门的途径，反而落魄街头，如果他所言属实，我何不帮他一下，即便日后离开京城，做了这事，也不算白来。于是对鲁员外说：“我帮你便是。“

鲁员外虽在怀疑秦河的本事，但自己并不认识江湖人，当听到秦河说愿意，还是很高兴的，忙命一个手下拿出一包银两赠予秦河。

秦河本来要说不要，但没开口，燕板儿见是银两，一把便拿过去。

在回去的路上，燕板儿一路哼着小曲儿，秦河心想：我还以我的身世不幸，但同燕弟比起来，我的又算什么，想必自小就不曾快活幸福过。想到这还是上去拉住燕板儿的手。燕板儿白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挣脱。

秦河对长安地理一无所知，燕板儿从未出过长安城池，他们只好找鲁员外，鲁员外让鲁黑牛带着跑了两天，才熟悉杜陵一带的环境。杜陵汉时称鸿固原，因汉宣帝刘洵游于斯，葬于斯而得名，自此杜陵便成达官豪族聚居的地方，成文人墨客登临游历的胜景，李白曾诗：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可惜秦河不是文人墨客，燕板儿更是大字不识一个，不会去看什么秋天的流水，远山上的落日，秦河只盯着韦士钊。韦家庄的住在三枣村，韦士钊常常会出入长安城，但总带着一帮随从，且又不走偏僻的地方，秦河领着燕板儿跟了几日，在凉亭，柳阴下，渡桥边。但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晚秦河决定夜访韦家庄，他让燕板儿留在一处烧砖瓦的废窑里，自己在夜色里溜往韦家庄外，他使出轻身术，踏草而行，以免惊动庄中的狗，来到墙边，找了个没有灯光的角落，凝神细听，见里面没有人声，提气纵起，伸出脚尖轻踩墙面，稍微借力，跃上三丈多高的墙顶。下面是个花园，秦河观察里了一遍，见没有人，便轻轻落了下来。

秦河往一个有亮光的地方摸去，侧耳细听，不过两个仆人在说些闲话。便猫着身子，手脚并用地窜入一个长廊，在一个柱子后躲起，听了会儿，并没人声，便顺着长廊走到另一头。伏在窗下，只听见里传锅碗瓶盘的声音。秦河心中不由暗暗叫好，心想，虽然没找到主屋，找到厨房也是不错的，这下仆人做饭可不是为了自己吃。他便找个暗处躲起来，只过了一会儿，便有三个女人捧着几盆菜走出来。秦河顺着他们留下的香气，一路跟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秦河不敢马上靠近，停下来了听听，里面有丝竹鼓乐，觥筹交错的声音。他心中又是一乐，悄悄地摸到一个窗下，半躬着身体藏在花草中。里面的人在忘情地享用美酒佳肴，高谈阔论，压根就不会料到有人在墙外偷听。

过了好一会儿，宴席撤了下去，听见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说：韦公子，请你让人都退下吧。“秦河估计这是个比韦公子有权势的人啦。一个声音清朗的男子的男子跟着说：“都下去吧……“秦河日里跟踪时已经听过韦士钊的声音，这说话人就是，韦士钊接着说。“……孔大人夜里来访，定有要事，大人尽管吩咐。“秦河知道了声音浑厚的的男人叫孔大人，只听到孔大人笑了笑说：“吩咐倒不敢说，想必你也了解这几日朝堂之事了吧？“又听韦士钊说，“晚生听说了，御史石言这老匹夫既然上密疏，捏造邓大将军的十条罪行……“秦河便想怎么又是郑家的人。“砰“的一声，秦河被忽然响起的拍桌声吓了一跳，接着听到孔大人怒说，“不错，皇上竟然只将他流放于通古塔。“哦原来桌子是孔大人拍的。“那……“韦士钊支吾着。孔大人继续说，“大将军今日召见我，要我设法除去这祸根，我思来想去这事只有……。“秦河听到孔大人说这话时，心想：怪不得曾员外说邓家什么专横跋扈，残忍好杀。当秦河又听到韦公子惊喜地说出“多谢大人栽培。“这句话时，便想他们接下来是要商量杀人了，果然听到韦士钊问，“大人想在那里解决呢？“然后孔大人说，“不能太近，以免毁了将军的清誉。“韦士钊又提议，“雍州如何？“孔大人拒绝，“还是近了。“韦士钊只好又说，“凉州如何？“……秦河无心听下去了，想，这些人怎么这样无法无天？白爷爷以前教习武是要报父母之仇，却没教我可以杀坏人，又想，不是他不教，而是我只见着飞禽走兽，没见过坏人。这时，秦河听到声音浑厚的人说，“……那你有什么计策了吗。“秦河忙竖起耳朵，只听到韦士钊说，“大人，晚生已有。请大人附耳过来听我说……“他们说的声音太小了，秦河心想不如我靠近一点，正要直起身子时，自己面上一凉，伸手一摸，是片冰冷的花瓣，秦河只好伏着不动。心中思索不停，谁人在警告自己呢。已无心听里面的事了。

过了好一阵，里面开始相互道别了，又过了一阵，收拾打扫的仆人也下去休息了。

秦河一直盯着花瓣飞过来的方向，但没发现什么，那人必定是藏得很隐蔽，霍然不远的地方飞起一条白影，直冲上屋顶，秦河那肯放过，也从地上弹起，直飞出去，那人一身白衣，在淡淡月色里，几个提纵，便飞出庄外，秦河见那人身法之快远在自己之上，原以为追不上了，眼着越追越远，谁知竟然停在路边等了下，等秦河追近一点便又飞出去一点，总和秦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秦河以为被戏弄了，白衣人竟在一处水边停下，秦河不知他有什么目的，刚才在韦家庄，若是敌人的话，自己可能已经性命难保了，若说江湖同道的话，说实在，自己现在只认识半个朋友，便是刘鼎雄。燕板儿当然是朋友，但燕板儿不是江湖人。

白衣人仔细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秦河，忽然惊奇地“噫“了一声，后来又念了一句“很好“。未等秦明开口先说话了：“在下凌慎，朋友，刚才得罪了。”

“在下秦河。”

凌慎一听，又“噫“的一声，露出意外神色。

秦河也觉得奇怪了，此人莫非见过我，在何时呢？我有见过他吗？便问：“我们见过吗？“

“我是见过你的，你可能没有见过我。”

听凌慎这样一说，秦河更觉奇怪。

凌慎又说：“刚才那花瓣并非戏弄，只是……”

“我明白，你是怕我惊动他们”秦河见他犹豫，不如自己说出自己的想法。

“太好了，我还怕你误会，想不到秦兄也是个磊落人，好。”凌慎忽然话锋一转说：“秦兄，深夜造访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为查探韦士钊的行踪，住所。“秦明没有隐瞒。“受人所托，我已经守候，跟踪其多日，在外面一直没有好机会。“

“很好，原来你想行刺他。”

“如果有机会的话”

凌慎没有说话，在思考着什么，看着欲言又止，似乎在做某种决定。

秦河见他很久没有说话，便问：“如果有什么困难，我或者可以帮忙。”

淩慎好像下定决心，说：“秦兄去过洛阳吗？”

秦河从东来就经过洛阳，虽然洛阳城是没有进去过，秦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去过。”

“好。秦兄跟我来。“说完凌慎向一个小树林飞纵过去，秦河也跟着，树丛里有一匹白马，凌慎解开牵过来秦河面前，问：“秦兄骑过马吗？”

秦河面上一红，骑术是会，但马是没有骑过，他想起他的大毛驴，想起刘鼎雄骑在驴上让人想笑的模样，想起他骑驴时，别人异样的目光。他不想凌慎也有异样的目光，便说：“当然。”

“好。”

秦河听到“好“字心，你今晚说过好多“好“啦，到底什么好？哪里好？是我好还是你好？

凌慎把马绳递给秦河，又从腰中的解下一个铁牌说：“你代我赶去洛阳，在城南找三圣堂，拿这个作凭证，告知今晚之事，请他来到凉州武威戴老前辈处相会。“说完将腰牌交给秦河。

戴老前辈想是他们的旧知，所以名字不必详细告知，秦河还想问些事，还没有开口，又听凌慎说：“好了，此事紧急，请你路上不要耽搁迟疑，我走了，切记。“说完，便飞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秦河有些茫然，但目的还是知道的，他们想必是纠集各路英雄，赶去救那个要被韦士钊谋害的御史石言。秦河拿起手中的铁牌，上面刻着三个银勾圈成的圆，朱漆描红，秦河不明白其中含义，这想起自己还有一块牌子，伸手进去摸摸，还在，秦河收好，跨上马去找燕板儿。

燕板儿早就等急，在废窑里走来走去，想秦河会不会碰上危险，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紧接是秦河低声叫自己的声音，开心的直钻出去，一把拉住秦河的手说：“怎去了这么久。”

秦河没有说话，一把抓住燕板儿瘦弱的身子，放在马上，燕板儿自小便对马感到害怕，在长安城跑马的人非富即贵，身边恶奴无数，像燕板儿这样的小叫子，常被这些人驱赶打骂，嫌叫化们碍路，且又影响景观。挨打骂多了，燕板儿听马蹄声都害怕，如今被放到马上，燕板儿吓得高声尖叫，伏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秦河翻身上马，把燕板儿揽在胸前说：“不用害怕。”

燕板儿闭眼，胆战心惊地走了一会儿，会没什么事，睁开眼，好奇地感受着：风，掠过鬓角耳边，黑夜在前面被破开，淡淡的月色，将前面的路一点一点的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