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人，那名舞妓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名荷搁下手头的笔，抬头望向朱侍卫，不急不徐道来：“是何来历?可与小世子有关？”

朱侍卫答曰：“业已查清，凶手原本出身普通农户，身家清白，后来遭人贩拐卖，落身青楼，沦为舞妓，而人贩的主使正是小世子。”

名荷眉宇轻蹙，两手托腮，定坐案前，倒一时无话了。

名荷早就听说小世子暗中在进行人口拐卖。每回上京，他必会携带几名年轻女子，再将她们转卖青楼，这正是他名名封地偏远贫瘠，却时常入朝请安，而且用度阔绰的原因。只是此事尚无人举报，又不在名荷的管辖范围内，是以他也只能任其作歹而束手无策。

“这样看来，这小世子真是死有余辜。这已是本月的第八起命案了，死的全是达官富贵之后。连同小世子，这些人平日皆作恶多端，却又仗着身世显赫，无人敢管，日更猖狂。当日我进宫面圣，禀请此事时，也难怪圣上要我放任不管。一来这些纨绔多半与凉氏有关，他们的死恰好有助于削弱凉氏在中京的势力。二来这些命案大多牵扯私人恩怨，死者全是罪有应得之人。我们管不到的，如今有人来管，并不全算坏事，只是……”

名荷心中幽幽浮过一抹担忧。

“德不孤，必有邻，道不孤，影相徙。”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他总觉得这些事件的背后隐藏着一双邪恶的大手，正操纵着那些满身怨恨的可怜人，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怕来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到时悔将晚矣。

不作为……

不作为……

他实猜不透向来精明过人的圣上为何会做此决定。

“大人，”朱侍卫再度出声，将名荷从遥遥远远的迷雾一般的疑云中拉了回来，“此事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中京最近……”

“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朱侍卫一塞，顿了一下，才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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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烤乳鸽一盘，炙羊肉一碟，八宝豆腐一份，六仙糕一盒，什锦汤饼一碗，烩……”

“打住。”遐迩一脸害怕的看着来人，小声地问：“这些都是什么呀？”

“吃的呀。”

遐迩嫌弃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吃的了，这还用你说。我想请问，你是谁？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你送这些菜来要做什么？”

“请问阁下是否姓许名遐迩？”

“是呀，如假包换。”

“那就没错了。小的是射月楼的人，这些都是我们老板要我送来给你的，全都是射月楼的当红菜肴，另外还有两坛上等的青梅酒，也是他送给你的。”

遐迩心虚地抓了下脸颊，“我是眼睛聋了，还是耳朵瞎了？鼎鼎大名如凉老板，为何要给区区在下送这么多好吃的？总不会是为了贿赂我吧？”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只负责送东西，其他的不敢多问。”

遐迩皱着眉头捏了捏隐隐发酸的脖子根，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这样吧，这些菜我就收下了，烦请大哥替我捎一句‘万分感激’回去，在下谢过。”

那人却是为难的笑开，竟道：“主子在我来之前曾有过嘱咐，无论阁下是想感谢他还是想退掉这些东西，都必须亲自到射月楼，当着他的面对他说。”

“啊？”

转过念，遐迩突然想起：“对了，今儿是月圆之夜，正是他们四人相聚射月楼之日，他突然送这些东西来，难道有别的用意？”

送东西的人见她没反应，也就不多逗留了，一拱手，说道：“东西既已送到，小人便告辞了。”

遐迩连忙回礼，“辛苦了，请。”

（二）

“今日月今日圆，今朝酒今朝醉，来，大家都满上。”

福到眼前房内，名荷与凉鸿，刘征羽三人围坐桌前，对一桌珍馐，品三两好酒，你来我往的谈着天说着地。

“江雀，这酒不差呀。”

这江雀正是凉鸿的绰号。

“我还只道你刘詹事只懂宫商角徵羽呢，没曾想竟也长了舌头。失敬失敬。”

刘征羽涩涩一笑，“就你会挖苦人，还挖苦得如此不高明，教人打也不是，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凉鸿又进一口酒，笑眯眯的说：“哪来那么多不是。”

刘征羽答：“哎呀，我是实不愿被人笑话，说我竟与一个醉鬼计较。喂，阿荷，你今夜怎如此沉默？”

名荷端着茶盏斜着眼看着他，冷冷地问道：“这里前几日出了命案，你可知道？”

刘征羽点点头，“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又是江雀的地盘，我怎可能毫无风闻？”

“那你可知道那人是死在哪间厢房里的？”

刘征羽微有所觉，登时吓得寒毛怵立，缩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难不成正是这间房？”

名荷从容的点点头，“可不正是嘛。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死者生前所坐的座位……”

“别说了！”刘征羽素来胆小，光是听说这间厢房内出过命案，就已经吓到魂不附体了，如今又猜中了名荷眼中似嘲似唬的意味，连忙站起身来，主动挪座到名荷身边，边走还边埋怨：“我就说今日怎么平白换了地方。好你个江鸟儿，当真一肚坏水。这地方尸骨未寒，阴气森重，你就不怕连累我们倒霉吗?”

凉鸿早已笑得前府后仰，却又极其克制的握着酒盏，生怕里面的佳酿会洒下半点来。直等到笑够了，才说道：“这间房自出事以后，便无人敢点，我不过是想借各位的名气来冲一冲它的晦气。大家都是兄弟，没必要这么计较吧?”

刘征羽气还未消，又怒道：“这可不是计不计较的事，拿我们招览生意，你可真行啊！”

凉鸿咽下一大口酒，却指着名荷说道：“你也别光骂我一人呀。看看阿荷，明知你胆子小，还故意把实情说给你听，这分明是故意的，就为了欣赏你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呀，表面上一派正人君子，其实肚子里全烂着整人的主意，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人欺负透了，还偏偏能得到那些蠢蛋的感激，他才是真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