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名荷一直密切关注着遐迩这边，直到看见某位舞妓正偷偷往嘴里塞东西，连忙出声喝止：“拉住她，快！”

朱侍卫得令，一个箭步便纵到那女子跟前，可惜为时已晚，当他抢过女子手中的小瓷瓶时，毒已经下口，片刻后，白沫黄涎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

名荷快步赶到，遐迩则紧随其后，她定眼一看，这女子的嘴角除了白沫秽物，还杂有一丝血迹，便推断道：“她怕是先咬破了嘴，再服的毒，看来她就是凶手了。”

“此毒从何而来，是否有人指使?快说！”刻不容缓，名荷一把擒住那女子的记着，强势的质问道。

原本神志已散之人，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尔后气若游丝的说道:“德不孤，必有邻，道不孤，影相徙。”言毕，双脚一蹬，气落即逝。

名荷一时怔住，不动也不摇的，僵僵停在那里。

“哎呀，真可惜。”遐迩摇摇头，一脸惋惜的说：“这女子年纪轻轻的，长相又如此标致，却偏偏挑了个最难看的死法，何苦这般想不开呢?”

名荷堪堪直起身子，脸上始终一片茫然，如砌骤云，双目空洞无一物，似失了魂，或弄丢了心肝一样。

遐迩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意，顿时心生恻隐，连忙出言安慰，：“其实大人也用不着这般失望，虽然凶手已死，但这案子至少了结了呀。小世子也可以瞑目了。”

名荷轻探她一眼，却依旧双眸空空。

遐迩自顾自又说道：“但她临死前所说的话又有何用意?是想警告我们，还是留给什么人的暗号?大人，我看这其中……”

她话未说完，就被名荷生硬打断：“许仵作，你留下检验这女子的尸首，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朱侍卫，安排车马，送本官入宫，越快越好。”

“是，大人。”

“是，大人。”

“进宫?现在还没天亮吧，他有必要这么着急吗?”遐迩正心存疑虑，名荷却飞快的领着朱侍卫离去。

她不敢怠慢，目送他离开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验尸。“真是漫长的一夜啊。”她暗想。

（八）

“德不孤，必有邻，道不孤，影相徙。”

遐迩将这两句话撰于尺素上，成日介拿捏手中，翻来覆去的研究个不停，却着实想不出任何的玄机。

再说名荷，自从宫中回来，便飞快的写好了结案陈词，并开始着手其他案件，竟再未提及此事。

案子不多，尤其是没有命案时，遐迩他们是很清闲的，或与同僚弈棋，或在一起饮茶聊天，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游哉。

事隔不久，一日到了中午放饭时，遐迩与一众志同道合的同僚聚在了一起闲聊，这才听说了另一桩怪事。

“最近中京当真多事之秋，听说许多富家子弟接连死于非命，刑部都忙的不可开交了。”

“真的啊?”遐迩一脸吃惊的问道。

“骗你作甚?我一位同期就在刑部任职，这可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而且还听说那些人死法各异，凶手犯案手法都非常高明，案子又多又查办艰巨，刑部尚书深怕会晚节不保，连请辞函都提前写好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给我们分派一些案件，让我们协助刑部办案呢?”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那人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神情谨慎的看了看四下，然后才说：“据传前些日子，刑部有位官员递了封匿名折子上去，将咱们大人狠狠的弹劾了一笔。”

“弹劾名大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哪，他不想活啦?”

那人耸耸肩，“谁知道呢，那人弹劾咱们大人职幅过宽，时有扰乱刑部办案之嫌，有碍刑部秩序正常运作，要皇上下令严惩咱们大人。好在皇上并没有如他的愿，对大人施惩，只是要求大人从今以后收敛作风，免得落人口舌，碰到与刑部有关的案子，应懂得礼让。于是乎最近这些案子，大人为了避嫌，便不好再过问与插手了。”

“这人可真是根搅屎棍！”遐迩生气的拍了下桌子，义正言辞的骂开：“那些案子若是交到名大人手中，怕是早就水落石出了，他们自己办事无能，还拉大人下水，真是混帐到家了。

淦仵作吓得连忙出声喝止：“臭小子别口无遮拦的，快掌嘴！”

“凭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遐迩很不乐意的顶了句嘴。

淦仵作沉着脸问她：“你骂他是搅屎棍，那不把咱们大人也绕进去了吗?他成什么了呀?”

成屎了～

“呸呸呸！”遐迩接连摔了好几下自己的臭嘴，懊悔的说道：“是我嘴笨，真是糊涂了。我可绝没有半点辱没大人的意思，在我心中，他可是比月亮还洁白，比燧石还刚硬啊。”

淦仵作叹了口气，幽幽说来：“其实听完你一通斥骂，倒还挺解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最烦恼的人正是咱们大人，大家最近都勤快些吧，各自把手头的活干好，可不能再给他添堵了。”

“是是是。”

“淦兄此言有理。”

“嗯，师父高见哪。”

屋里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屋外人却是越听越寒心。

朱侍卫察觉到名荷脸上表情有异，连忙请示，：“大人，可要属下进去制止他们?”

名荷摇摇头，轻道：“他们是在为本官报不平，何错之有?”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仍有些微的不爽快，暗忖：“胜月之洁白，胜燧石刚硬，这都什么形容呀?真是个人才。”

想起这些，他缓缓转过身，面朝青天，尔后悠长的叹了口气。

他这是心里有愧，大愧，愧不敢当。

不敢当是自己的这些下属以为他不过问最近中京接连发生的命案，是因为自己被刑部弹劾的缘故，殊不知这不过只是他联合好友演的一出戏码，甚至就连弹劾的折子都是他自己草拟的。

一切的一切，全因为圣上赐他的那三个字——不作为。

不作为……

呵。

他微微笑开，青天白云印入双眸，却也掩不了半点无奈。